炎柒王吩咐了一聲，獨自進了營帳，發現裳雲正睡著，心中竟生出一絲憐惜。手覆到她額頭上，果然燙得厲害。夜裏見他還一股子調皮氣，現在卻成了這樣。才十四、五歲吧，身體看上去就單薄，現在又身心俱損。
    裳雲並未睡深，感覺到額頭的冰冷，睜開眼來。發現是王爺，正欲起身卻被他按了下去。
    “發著燒，你還是躺著吧。”今天真是奇怪，對著一個並不熟悉的少年如此溫柔體貼。但當下也不是考慮這事的時候。
    “老徐的事，本王都知道了。他為本王一直把著火頭營，沒想到轉眼就去了。”說著，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其實，他也就十九歲。在她原來的世界，很多十九歲的人還跟孩子差不多，調皮任性，還依賴父母。可眼前的人像是經曆了許多歲月的磨練，沉穩、睿智，竟還有些蒼涼。
    這個世界，早熟。在王族家庭，更是如此。大概跟她以前看的宮廷劇差不多。他們從小便與陰謀和殺戮為伍。即使肩膀寬厚結實，這樣的重擔承受下來，也決不輕鬆。
    身邊的人，無論朋友敵人，喜歡的不喜歡的，都不停地在出現，在消失。永遠的消失。
    聽這一聲歎息，竟心疼起他。
    原本隱藏在睫毛下的黑眸在眼睛再次張大後顯了出來，無法遮蓋的堅定與霸氣。
    隻有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成長，才有他少年揚名，威震一方。
    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惜，他是強大的炎柒王！
    “王爺不必安慰我了，我們談談墨蘭毒吧。裳雲想先問下王爺，停軍在此有何打算？”
    難怪老徐總提起他，確實聰明睿智。火頭營內還真藏龍臥虎。
    跟炎柒王跟談了會兒，裳雲再次昏睡直到傍晚燒退醒來。睜開眼，發現侍樂守在她身邊。
    “傷口還疼嗎？喝點藥吧。”侍樂輕柔地將裳雲抱起，靠在桌子邊，遞了藥過來。
    心被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望著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甘心受她欺負、無時無刻不照顧她的人，難以言語的感激湧上心頭。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沒有了爸爸媽媽，沒有了同學朋友，可進了軍營後有這麼多人疼，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有多幸福。想起老徐的死，眼淚又要跟著冒出來，她狠心一憋，把藥灌了進去。不能讓他們再擔心自己了。
    “放心，我沒事。”裳雲淡淡一笑，他看在眼裏，無比疼痛就泛在心裏。
    “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裳雲伸手拉住了他，“我自己來吧，你去休息。”又頓了頓，“侍樂，謝謝你。”
    抽回手，卻被他反握住。
    白皙而纖細的手，微微發燙。畢竟握了劍，有一層繭子，但並不粗糙。這是他想用生命去嗬護的珍寶。
    驚訝的眼神掃過去，卻發現他垂著眼睛，用睫毛擋住了視線。那麼一下又鬆開了。沒有再說一句，轉身離開。
    裳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寬廣而有安全感。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愛情白癡。隻注意了自己的心，卻沒發現身邊的人。
    雖然身體虛弱，但根本沒有胃口，提了劍，裳雲又回到那條河邊。
    太陽已然西落，大地被黑暗一點點吞噬。河流如舊，直流向前。
    它不記載歲月，更不承載感情。
    承載的，有這樹，有這草，還有此刻仍活著的人。
    她是帶著第二次的生命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人死了，究竟會去哪？
    又有一個身影出現在她後麵。有事要發生前，他總喜歡把自己浸泡在水裏，靜靜思考。
    走過來才發現河邊站著一個人，那個身影他最近已經熟悉了。
    可此刻又覺得陌生。
    單薄、纖細，孤獨地挺立著。
    他沒有再動，隻深深地凝視。
    久久立著，前麵的人發現終於動了下。
    含胸拔背，沉肩墜肘，緩緩提腕，劃步，力達劍尖。輕柔轉身，向左沉身，平劍自左而右抹出一線，力達劍韌。劍之所到，力之隨至，勁力順達，收發自如。
    夜風緩至，明月升空，人、劍、景柔似一體，動作在柔光中連綿不斷，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這一推一回，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雖無對手，勝對強敵。
    絕世劍法。絕世佳人。
    氣亂。
    一聲歎息隨即飄出。在逐漸深沉的夜裏，覆上淡淡憂傷。可那憂傷，化不開。
    回眸，直直地與他對上。
    刹那間，烏雲遮月，殺聲滔天。
    漓河之上，少年又披著黃色披肩站立船頭。
    大風氣，波濤洶湧。
    以牧奔了過來，有些慌忙。
    “出什麼事了？”
    “太子殿下，滹沱城那邊起火，再無消息。”
    隱隱約約，確見火光。震驚之色劃過他一向平和的臉。他是太子，自幼被教導，為王者臉上不能泄露半點心機。可此刻，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詭異中透著恐怖。
    城內到底發生什麼了？！
    望著漓河奔流入海的地方，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
    他迅速捕捉住了它。
    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
    真是小看了炎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