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堯玄意 VS 阮聽堂 第94章 昔日宰相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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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屋內一聲暴喝,隨即門被猛地拉開,一把冰冷的劍橫在了東方弘脖子上。
“弘,是你?”似未料到會是東方弘,裴如風收回劍的同時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你終於回來……”
親昵的話語,在看到東方弘身後的那人時戛然而止。
東方弘看到裴如風驟變的臉色,心中越發肯定了慕思遠所說的都是真的,一股徹底的寒意頓時流遍全身。
裴如風也一目的難以置信。在愣了半晌之後,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向東方弘:
“你為何會與他在一起?”
“為何?”東方弘諷刺一笑:“你我三人自小便在一起,你此時卻問我為何與思遠在一起?看來你當真將我與思遠是何人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聞言,裴如風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著東方弘:
“弘,你在說什麼?”
“如風,你如何就如此糊塗了呢?”一旁的慕思遠此時悠悠地歎了口氣,頗有些痛惜的意味:“今日你若與那人一同離開了景國,就是通敵賣國的大罪,到時我即便想保你也是不能了!”
“通敵賣國?”裴如風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卻於一瞬間明白了過來慕思遠的話中之意。剛剛收回的劍瞬間再度出鞘,這次指著的人卻不是東方弘,而是慕思遠。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我手足四十年,卻抵不過你的狼子野心!定要將我趕盡殺絕方能罷手嗎?!”
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東方弘,裴如風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呢?你今日是與他一起來逮捕我的嗎?你也相信他的話?通敵賣國?我?裴如風?”
見東方弘不語,裴如風頓時仰天長笑,聲音中滿是憤怒與受傷的絕望:“我裴如風自認英明一世,卻未料最後竟會死於自己的兄弟之手!!”
聞言,東方弘心一顫,不由猶豫起來。
畢竟是親如手足的夥伴,又怎忍心當真就此反目?
卻未料裴如風倏地止住了笑,對東方弘嘲諷地說道:“既是你要抓我,我自是不會反抗。不過……”
頓了一頓,“你需放過我屋內的朋友。無論你信與不信,那人絕不是你所謂的奸細,我也絕沒有通敵賣國!”
本已壓抑下去的怒氣頓時再度洶洶而來,東方弘冷冷一笑:“賣國大罪,豈由得你說放與不放!”
“賣國大罪?!哈、哈哈、哈哈哈哈……”裴如風再度慘笑出聲,死死地盯著東方弘:“你好!你好……”
東方弘已記不清後來發生了什麼,隻記自己手一揮,當時埋伏在裴府的所有親兵便一擁而上,將毫無抵抗意誌的裴如風捉了起來。
腦中始終回蕩著裴如風那慘痛的聲音:“你好!你好……”
回到將軍府,東方弘將自己關在書房內整整三天,誰都不見。待到三日過後,東方弘終於走出書房之時,得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裴如風在獄中自盡!而那個與裴如風一同被捉的南國奸細則一夜之間從獄中憑空消失,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逃脫的。
乍聽聞這個消息,東方弘愣在了當場,半晌沒有反應。待到回過神來,手邊的茶杯已被他捏了個粉碎。
無視受傷的手與眾人的驚呼,東方弘一口氣衝到城外的兵營,二話不說與訓練場上正在訓練新兵的下屬對打起來。
整整兩個時辰,東方弘瘋了似的不停出手,招招狠辣、毫不容情,仿佛他麵對的不是追隨自己已久的手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待到東方弘終於收了手,整個兵營中還能站著迎接他的攻勢的人已寥寥無幾。
回到將軍府,卻見慕思遠已坐在那裏等候他已久。
再也控製不住心裏的後悔與痛苦,東方弘衝動地一把揪起了慕思遠的衣襟,通紅的眼睛昭示了他即將崩潰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如風會死?你不是答應我會保他嗎?為什麼他會死在獄中?!”
一想到昔日的好友就這般死在冰冷的獄中,東方弘再也無法壓抑胸中湧動的酸澀,一滴淚湧出了從不知眼淚為何物的眼眶。
慕思遠定定地看了他一陣,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也未料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般地步。我原想勸他回頭,卻未想如風竟會承受不住壓力畏罪自盡……”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東方弘嘶吼出聲。
不信,他不信!他不相信裴如風會是那般沒有擔當之人。
那個有著博古通今、經天緯地之才的人,那個與自己暢談兵法、快意策馬的人,那個與自己把酒論英雄、自小相約一文一武共同守護景國宏願的人,那個如風一般快意灑脫的人……
那樣的人,怎會連辯解亦不辯解就選擇輕生?他這樣與默認自己的罪過又有何異?
“聖上聽聞如風畏罪自盡,龍顏大怒,竟下令將裴家上下百餘口一同處斬……”
“什麼?!”東方弘驚怒地站起,卻在此時聽到門外一陣細微的響動。
猛地拉開門,竟見年方八歲的東方子塵站在門口,麵色煞白。
東方弘心中一驚,正待解釋,卻見東方子塵仿佛看到什麼可怕之物般猛地向後倒退了幾步,隨即轉身便跑開了。
之後的三年裏,東方弘日日生活在痛悔中。雖不知裴如風究竟有沒有做出背叛景國之事,但每每思及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他的家人皆因自己而喪命,看到東方子塵不再崇拜信賴、轉而變得閃爍戒備的眼神以及因為這件事而越發憂鬱寡言的性子,東方弘便覺如萬仞剜心、悔不當初。
三年後,慕思遠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坐上了本應屬於墨漠的龍椅,成為淩帝。登基當日的夜裏,慕思遠將東方弘請到了宮中徹夜長談,言語中滿是對東方弘的信賴以及對裴如風的惋惜之情。末了,慕思遠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
“當年之錯是你我共同鑄成,目的也是為了如風好,弘該不會在心中暗自怪我吧?”
看著一臉懇切之色、如今已身為一國之君的慕思遠,東方弘突然發覺自己竟從未看懂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一股深深的倦意驀然湧上心頭,東方弘打斷了慕思遠的話,隻簡單地說了一句:
“我交出兵權。”
第二日上朝,東方弘依照約定主動放棄了“定南大將軍”之職,而慕思遠也果真沒有虧待這個昔日的夥伴,將蒲州這塊景國最肥的“肉”送到了東方弘手中。
雖離開了最愛的戰場,東方弘卻並未覺得失意,隻因當年的抱負雄心早隨著裴如風的離去被另一個更為殺人不見血的“戰場”磨得疲了,亦乏了。帶著妻兒在蒲州過著遠離那個世界的生活,東方弘甚至是愜意的——隻除了那塊永遠無法抹去的心病。
看著眼前恨自己入骨的雪瑤——亦是當年的裴雪,東方弘雖驚訝卻也不是不欣慰的。
畢竟,如風還有後,這便代表了自己還有恕罪的機會,不是麼?
“雪兒,”東方弘看著雪瑤與裴如風幾分相似的臉,深深一歎,“當年是我對不起你爹。”
“哼,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當年你陷害我爹之時可有想過對不起?!”
東方弘聞言竟絲毫不以違忤,對著雪瑤慈愛一笑:“我知你不會原諒我,當年之事我萬死亦難辭其咎。你若要報仇便盡管來吧,我定不會反抗。隻是……”
東方弘憐惜地看了一眼一旁受驚過度的夫人以及一雙兒女:“還望你不要遷罪他們。”
“爹爹,不!”一聲驚呼從東方妍語口中逸出。
從方才開始變震驚得說不出話的禇靜林此時心疼地看向垂眸不語的東方子塵,最終又將目光調回到雪瑤身上。
“雪瑤,你……”當真要如此做嗎?
雪瑤嬌軀微微一顫,蒼白的臉上唯有一雙水眸猶能依稀捕捉到當初彈奏《廣陵散》時的那一絲倔強傲然,卻又立時淹沒在一片無邊的絕望之中:
“靜林,你可記得當日你為我贖身之時我說過的話?”
——禇公子,你既不愛雪瑤,如今若給了雪瑤希望,他日若雪瑤失望了又該如何自處?
禇靜林心一緊,喉嚨頓如被什麼扼住,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唯有無力地低下頭:“對不起。雪瑤,是我負了你。”
“靜林,你可知與你成親的這一月是雪瑤這一生最為快樂的一段日子。雖從一開始便知這是多麼不切實際的希望,雖明知最後終將失望,但雪瑤仍選擇了賭一賭。如今,雪瑤賭輸了……”
雪瑤眼中的黯然令禇靜林不忍直視,“雪瑤不怪你,亦不後悔。隻是,如今的雪瑤已一無所有,便連複仇這唯一的願望靜林也要剝奪麼?”
禇靜林猛地一震,抬頭看向已淚流滿麵的雪瑤。
“靜林,你可知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父母家人的感覺?雪瑤本不想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卻無法甘心。為何,為何雪瑤明明已失去了一切,最後卻連靜林也要被奪去?不甘心,雪瑤真的無法甘心……”
慘然淒楚的聲音,令在場所有人都心生不忍。
禇靜林隻覺雪瑤的話如一根根薄韌的絲,慢慢將自己的心纏繞起來,越纏越緊,最後就連呼吸也越發困難起來。
屋內縈繞的淡淡哀傷麻痹了在場所有的人,一陣破風之聲驀然響起,禇靜林呆呆地看著正朝自己而來的冰冷寒仞,動彈不得。
片刻後,一聲混合了恐慌與不敢置信的吼聲從東方府的喜堂中傳出:
“雪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