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軍校學習兩年，1978年8月上旬我們畢業離開軍校，我原本是想回部隊時路過成都回家一趟。可是，軍校已經給我們這一批畢業學員買好了直接回原部隊的火車票，並且命令我們：“立即歸原建製部隊，不得有誤！”
    近一個時期，學校戰術課全是山地作戰，戰例分析課也全是62年對印自衛反擊戰東段山地作戰戰例，學校還臨時增設了戰場對敵喊話外語課程，南邊那個國家一直不消停，看來部隊是真要打仗了。
    我和其他學員一起直接坐火車回到原部隊，參加部隊緊張的軍事和政治訓練，一個月後我被正式任命為排長。我給家裏寫了一封信，說自己當上了排長，現在部隊工作忙，以後再請假回家，其他不便多說。
    部隊長時間沒有實戰任務，需要馬上補上的軍事訓練科目太多，前敵火力偵察和捕俘科目；指示炮火排雷、爆破排雷和人工排雷，開辟進攻路線科目；步炮協同、裝甲步兵協同和山地進攻展開、迂回穿插包圍、以及陣地收縮防禦等科目；班、排、連、營戰術配合訓練科目；土工作業、陣地警戒和布雷科目；戰地救護和戰場對敵喊話等等。
    一天傍晚，我剛帶領全排完成一天班、排戰術配合訓練科目回駐地，連部通信員來通知我說家裏來人了，已經安排在團部招待所住下，連裏批準我4個小時的假，要我馬上去團部招待所。我一猜就是唐叔來了，來不及換下訓練時粘滿泥土的軍裝，來到團部招待所一看，果然是唐叔。
    唐叔看我一身粘滿訓練泥土的軍裝，沒說話就直接打開一瓶他帶來的酒，這時候團部招待所的幾個戰士替我們端來了飯菜。唐叔說：“現在你們部隊的夥食還真不錯，不過我請他們加了兩個菜，你放心，叔曉得部隊的規矩，我給了錢的，不犯紀律。”
    我謝過了那幾個戰士，對唐叔說：“唐叔你咋來了呢？”
    唐叔說：“你給家裏寫了信，你媽有些不放心，要我過來看看你，你還好嘛？”
    我很感激我媽和唐叔，說：“我都很好，就是現在部隊有些忙，軍校要我們直接回部隊，所以我從石家莊回部隊時沒有時間回家，我媽和小妹弟弟都好嘛？”
    唐叔笑著說：“家裏一切都好的很，這個你放心，家裏有叔在呢。”
    唐叔要我喝酒，我說部隊隨時有任務，酒我就不喝了。唐叔說：“剛才我見過你們連長和指導員了，我請示過你們連長和指導員了，叔陪你就喝二兩，你二兩為限，叔快20年沒回部隊了，叔今天高興，叔多喝三兩，半斤為限。”
    我看著唐叔這樣就想起自己記憶模糊的我爸，其實我已經記不得我爸的模樣了，但我看唐叔就想也許我爸就是這樣。我爸是挖煤的，以前也是從鄉下去煤礦當的礦工，唐叔為了生計從鄉下進城當了修房子的泥水匠。我爸和唐叔都是從農村出來的，都是憨厚老實和勤勞吃苦的勞動人民，出身和品質都應該是一樣的。我爸死後我媽守寡10年，受盡了生活的艱難和心酸，最終選定了唐叔。我媽這樣做無可厚非，我真是沒有啥子可說的，我想我媽後半生願意和唐叔在一起，那也是對唐叔的一種依靠和信賴。我一直都記得王孃對我的那一番說教，我要孝順我媽，就得順從我媽的心思，讓我媽有一個開心舒暢的日子過，這就是孝順！
    我端起酒杯和唐叔碰了一下，說：“唐叔我敬你。”
    唐叔一口幹了酒杯裏的酒，看了我好長時間，說：“老大，你真有出息，你給你媽長臉了，叔也跟著沾光。部隊上的規矩叔都曉得，叔不多問你啥子、也不打聽。老大，叔是蠢長你18年，在部隊的時候沒入黨、也沒有立功，連一個嘉獎都沒有，你真比叔有出息。你現在是國家和部隊上的人，你手底下還帶了幾十個兵，國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那幾十號兵都要你帶，都在看著你。你放心去做該你做的事情，家裏有叔你就不用多顧忌，我會照顧好你媽。其實，這一次是叔自己想來看你的，叔想跟你說點我們男人之間的實心話，我們兩個自己心裏記住和心裏有底就行了。我們有些話在心裏記一輩子，有些話哪說哪丟，出了這個門叔不把今天和你說的帶回去，叔是不想要你媽操心，叔自己曉得該做些啥子、不該做些啥子。以前叔跟你說的做好事不要做過頭，那是對我們自己個人而言，叔是有私心的，那話放在今天就不合適了。為國家做事就不能那樣，那樣做很丟人的，對不起國家和部隊，也對不起你媽。老大，你明白叔的意思不？”
    我點頭說：“我明白。”
    唐叔給兩個酒杯續上酒，說：“叔陪你再喝一杯。”
    我和唐叔喝了那杯酒，唐叔接著說：“你在部隊一天不回家，叔就替你孝順你媽，以後還有你小妹和弟弟，叔和你媽等你平安回來！老大，叔沒有別的意思啊，叔就是給你交個底，就算我們運氣再不濟，叔養你……以後還有你小妹和弟弟！老大你千萬不要怪罪和以為叔在說晦氣話，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心裏實話，叔是不會說謊話和假話的人，叔要今天不給你說心裏實話和交底，叔就對不起你和你媽的信任……”
    我看著唐叔，心裏就覺得他就是我爸，我相信今天要是我爸還坐在我麵前，也會像他這樣跟我說話的。
    我和唐叔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後來連長和指導員來了，連長和指導員熱情地挽留唐叔在部隊多住幾天。唐叔說他明天一早就走，不敢耽誤部隊裏的正事，他指著帶來的兩個大紙箱說都是一些家鄉特產，也是我媽的一片心意，要我給連裏幹部戰士分了。
    晚上10點，唐叔準時要送我和連長、指導員，說連裏批準的4個小時到了，我們不管是軍人還是老百姓都必須遵守。唐叔還一再拒絕指導員要派車送他去縣城，也堅決不要我第二天一早再來送他，他說部隊的人和時間都是寶貴的，他自己出了營區大門走半個小時的路就到大路邊，再自己趕車去縣城坐火車回成都。
    在回營房的路上，指導員對我說：“我看你繼父跟你親爸一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