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難忘慈母手中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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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獠牙”趙劍芷一改在“酒鬼小館”當跑堂兒的冷漠形象,推著自行車沿著藥鋪街(現今的中醫街)馱著皮箱邊走,邊“哥”長“哥”短的和解耀先嘮起來沒完。
皮箱是軍統濱江組組長“白狐”毛大明給解耀先準備的,裏麵有幾套換洗衣服。也真難為了毛大明,為了把戲演得更逼真,他也不知道從哪兒陶騰來十幾本翻得稀爛的國立北平師範大學的教材,放到皮箱裏。皮箱裏自然少不了解耀先新的身份證和國立北平師範大學的畢業證,以及證明他行程的火車票。皮箱的夾層中還有毛大明送給解耀先的兩支德國原廠生產,嶄新的二十響“大肚匣子”,和二百發子彈。
“酒鬼小館”離“三十六棚”沒多遠,“三十六棚”距離“白狐”毛大明的住所“偏臉子”布利亞特街(現今的安達街)也沒有多遠,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盡管雪後的藥鋪街非常難走,解耀先和“獠牙”一路說著閑話,踏著厚厚的積雪很快就來到了“三十六棚”。“獠牙”停在了一處板杖子圈起來的泥草房院子門前,泥草房貼著窗戶紙的窗戶中透出忽閃忽閃的油燈光,說明周老太太在家,還沒有睡覺。
解耀先知道已經到了目的地,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這就是”三十六棚”?……”
“三十六棚”是一九〇三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哈爾濱臨時總工廠中國工人為了改善居住條件,與中東鐵路管理局進行了抗爭。沙俄鐵路局局長霍爾瓦特迫於壓力,答應給工人修建住宅,在臨時總工廠的南側搭建了三十六個“人”字形大窩棚,讓工人們居住,俗稱“三十六棚”。雖然比較簡陋,但比開始住的帳篷要好多了,工人們初步贏得了鬥爭的勝利。
解耀先忽然想起了李鳳豔的媽媽,也就是曾經救了自己性命的艾晴阿姨。艾晴阿姨所在的車輛廠職工醫院應該離這裏不遠。唉,真是另一種滋味的物是人非,也不知道艾晴阿姨和豔子這幾年過的怎麼樣了。要是他們知道了自己已經死了,會不會難過呢?
解耀先正在胡思亂想,“獠牙”點了點頭,說道:“嗯呐,這旮遝就是”三十六棚”!……工人們原來住的都是”馬架子”,後來有條件好一點的,就蓋了泥草房。……哥,這旮遝就是你的”家”,我不方便露麵,就不進去了,你自己個兒進去吧。……”
“馬架子”是一種東北古代少數民族的典型住宅,早年間哈爾濱地廣人稀,氣候又寒冷,原住民們多數都居住在這種“馬架子”、“地窨子”,或者是“拉合瓣兒”裏。
解耀先接過“獠牙”遞過來的皮箱,見他走遠了,這才推開板杖子門走進了院子。解耀先叫了一聲:“娘!……你在家嗎?……娘!……是俺!俺是湛兒!娘!……”
“兒呀!……是湛兒回來了?……”伴隨著一陣“咯嘚兒”、“咯嘚兒”急促的腳步聲,一位老太太擰著兩隻小腳急匆匆的推開房門迎了出來,這個老太太正是戰周氏周春桃老太太。周老太太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披羊皮大衣,手中掐著旱煙袋,五十多歲,精神矍鑠的老頭。
其實,周老太太並不老,充其量還不到五十歲。隻不過,那個年代人的平均壽命較低,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已經很老了。不像幾十年後,五十歲的人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母子之情是世界上最神聖的情感!”這是大仲馬著名的一句名言。周老太太所表現出來噬指棄薪的真情,不容解耀先不動容。他的眼睛濕潤了,扔了箱子,緊走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周老太太麵前的雪地上,情真意切的叫道:“娘!……兒子想死您老人家了!……”
“兒呀,快起來讓娘看看!……”周太太仿佛是真的見到了自己多年不見的親生兒子,忍不住真情流露,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周老太太老淚橫流,邊雙手扶起解耀先,邊努力睜大昏花的老眼,上上下下不住地端詳著解耀先,感歎道:“嘖嘖!……兒呀,你長高了!長壯實了!嗬嗬……長成一個大老爺們兒了!……”
解耀先肚子中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這周老太太是真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兒子,還是著名電影導演張藝謀捧紅的電影演員呀,瞅瞅她演戲演的咋跟真事兒似的?聽說認錯了爹的,可沒聽說過當娘的認錯親兒子的。要是真有這事兒,那得出多大笑話呀。就周老太太這演戲的水平要是不拿個奧斯卡獎啥的,可真白瞎了這位老太太的演技了。……話又說回來,周老太太要真是軍統特工,就一點也不意外了。”美國佬”有個大官兒叫啥”破棉襖”的不是有一句名言嘛。說的是”我曾擔任CIA的局長。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我們還有一門課程專門來教這些。這才是CIA不斷探索進取的榮耀。”OhMyGod!……如此厚顏無恥,真是令人瞠目結舌。不過,周老太太既然是後加入軍統的,瞅她這歲數,不應該接受過針對特工的特殊訓練,指定是見到自己想起了她好多年沒見到的兒子。唉……因為有了娘,才有了家;因為有了家,生活才有了溫暖。就連”老佛爺”不是也說過嘛,”世間爹媽情最真,淚血溶入兒女身。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
“兒呀,你……你這麼多年咋老也不回來看娘呢?……你……你要是再不回來就看不到娘了!……”周老太太擦了一下昏花的老眼,慈母般撫摸著解耀先的頭發,聲音有些哽咽了。
解耀先心中一陣激動,恍惚之間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依偎在娘親的膝前,正在聽娘邊給自己縫補衣服,邊講“嶽母刺字”的故事。解耀先淚眼婆娑,扶著周老太太的雙臂,情不自禁的吟起了唐朝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周老太太身後身披羊皮大氅的老漢,雖然聽不懂解耀先拽文,但他已經被這母子團聚感人肺腑的情景所感染。老漢“吧嗒”了一口旱煙袋,歎了口氣說道:“唉……湛兒呀,”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句話出自《孟子•梁惠王上》一文。意思是說贍養孝敬自己的長輩時不應忘記其他與自己沒有親緣關係的老人。在撫養教育自己的小孩時不應忘記其他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這句話,解耀先經常掛在嘴邊上。
解耀先舉起右手,邊仔細的為周老太太擦去了深陷的眼窩中的眼淚,邊端詳著周老太太。周老太太雖然還不滿五十歲,可烏黑的頭發中多少也有了幾簇白發,黑瘦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皺巴巴的,就像一塊大樹皮,七橫八岔,滿是溝壑。周老太太消瘦的身軀,微微彎曲的脊背,似乎在訴說著她所經曆過的苦難。周老太太那雙大手雖然十分粗糙,卻充滿愛的溫暖。
解耀先滿懷深情的說道:“娘……你瞅瞅你老人家說啥話呢?……您老人家能活到九十九歲,指定五世同堂,萬壽無疆!……隻是兒子上學這幾年,沒能在您老人家身邊盡孝,您老人家受苦了!……打今兒個起,兒子一定就像古時候二十四個孝子那樣孝敬您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