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年的臘八粥好好吃啊！”張和勇一臉沒吃夠的樣子，將碗底舔了個幹淨。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臘八粥。
    “沒吃夠就在打一碗，以後每年都熬這樣的臘八粥給你們吃。”茹娘將甕中的粥舀半勺給張和勇三兄弟，然後和關紅珠說：“你再到廚房裝半甕臘八粥來，一人再添一些，然後往鍋裏添幾瓢水加碗麥仁繼續熬著。”
    關紅珠聽了心裏一喜，知道婆婆的意思是她也可以和張蔓蔓一樣多吃一碗臘八粥了。她來張家也兩年了，去年張家的臘八粥就隻放了紅棗紅豆，而且不是配的大米而是小米。今年卻吃上了堪比她在莊家做丫鬟時夫人小姐才吃的臘八粥，這怎能不讓她欣喜？這兩年幹的活比她在莊家幹的七年還多，吃的卻比莊家差多了。隻是她自幼就被教導過做下人該有的規矩，如今她還不是張家的媳婦哪敢在主家跟前擺臉子！？心裏是十分不忿的，她自覺自己配得上更好的人家，並不是特別滿意張和威的。
    “一會兒你和你兩個弟弟去鄭家送臘八粥，我已經將要送到鄭家的臘八粥備在小爐子上了。”茹娘並不打算再吃一碗，她開始給家裏人安排活計。
    “和強你春耕後想去涼州嗎？”茹娘見張和強點頭就繼續說道：“那你自己和你鄭伯說一聲。”
    然後又和張和威說道：“我一會回房給你拿一兩銀子，你到藥鋪買藥，年前讓和勇和和強泡一次，春耕後你和和強泡一次。和強要跟著商隊，得打磨好身子，就讓他多泡泡藥浴。”
    “好的，我一會去拉車。”張和威並不會嫉妒弟弟，他去跑商的時候家裏也是這麼安排的。
    “等你們回來就該給你大伯族長那邊回禮了，還是老話家裏有孝要早去早回。”
    見三個小子都聽話應好，茹娘就接著安排其他人。
    “吳嬸吃完早飯就回去休息，蔓蔓和紅珠將碗筷洗幹淨，然後在廚房裏看著火。廚房可比正堂暖多了，隻是別讓火熄滅了也別讓鍋裏的粥糊了，等和威他們回來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茹娘說完就回房給張和威拿錢了，一會兒大家就吃完早飯各自去忙了。茹娘就搭著薄被在正堂繡荷包，她手裏的荷包不是拿去賣的，而是自己用的。用的布料也就是做衣服剩下的邊角料，主要用途就是讓她恢複手藝的。
    “太太，大房的大爺和三房的太太來了。”沒一會吳嬸就帶著兩個人進了正堂。
    一個是年近三十的壯年漢子，長相一般卻長得高大，他是張五湖的大侄子張鐵熊。手裏提著一甕粥一看就知道是來送臘八粥的，進來就說道：“五嬸，我娘讓我來送臘八禮。”
    “好，一會讓和威到你家回禮。銳兒這段時間都沒來找他小勇叔一塊出去玩了，阿勇可無聊了。”茹娘口中的銳兒是張鐵熊的長子，全名是張銳，今年8歲了比身為小叔叔的張和勇還大兩歲。
    “那小子在學堂裏坐不住，每日就在馬家學半天。這大冬天也攔不住他，帶著一夥小子到山裏捉麻雀去了。和勇就比他乖多了，既能在馬家學堂讀書認字，又時時跟著和強在武場習武。張銳要是有和勇一半侄兒就謝天謝地了。”張鐵熊說道，他是非常喜歡小堂弟張和勇的。他這一輩中張和勇不是最小的，卻是長得最好的，和他五嬸長相相似，又乖巧聽話。比四叔家的大寶好了不知多少倍，張大寶才5歲卻是四叔家裏的霸王。
    “你這做大哥的也誇得太過了，不過7歲的小兒，那能得你這麼誇？”茹娘心裏並不想和個不熟悉的人寒暄，但這就是農家日常，所以她耐著性子回答張鐵熊。
    “對了，這是五叔葬禮得的禮，我爹這段時間將收到的東西規整好用不上的都賣了，這是銀子和賬單五嬸收好。”好在張鐵熊也不是一個磨磨唧唧愛和人寒暄的人，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給茹娘又道：“這裏是16兩3錢57文，裏頭給禮最大的就是鄭叔了。別的不說就是禮金就給了5兩，其他五嬸吃用不上的賣了也有近2兩。這禮太大爹說讓五嬸別涼了兩家關係。”
    茹娘默默接過錢袋，她之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張大海隻給了她禮單，裏頭記錄的東西卻一點都沒看到。原來是張大海覺得張五湖過世了沒人幫她處理東西，才先幫她處理完東西後再給她錢啊！
    要是她是穿書的，那為什麼張和威會那麼缺錢連大黃都賣了？就算這16兩多的銀錢張大海拿去幫她處理喪事了，他兄弟二人手裏合起來就有30多兩啊！怎麼會落魄到賣牛？
    “不會的，如今你五叔去了，這張氏商隊裏能拉上關係的就隻剩鄭家了。你五嬸再沒見識也不敢涼了鄭家，對了你明年春耕後可要去涼州？”
    張鐵熊和鄭源的長子鄭坤的交情比較好，兩人年紀相仿到商隊的時間差多的，一起在北上的商隊裏待了十年。他基本上每年都要北上一次，隻是不確定是春耕後還是秋收後就是了。
    “阿坤媳婦春耕前後要生了，他打算走秋收後那趟。所以春耕那趟就由鐵虎和鐵彘去。”張鐵熊口中的鐵虎和鐵彘是他的兩個弟弟，他爹張大海從爺爺手裏得了一個買賣皮子的路子，他爹給了他。後來他爹自己找了一個來皮子的路子給了兩個弟弟，所以他們三兄弟是分開北上的。
    “這樣啊，明年和強要跟著北上，到時你和鐵虎鐵彘說說照看一二。”茹娘聞言便道：“和強這段時間總放不下你五叔的事，心思重了。我原是不想讓他去商隊的，想讓他在家裏安安心神，但是他想向張氏那邊打聽賊匪的下場，一定要去商隊試試。我拗不過他隻能讓他去，可是他還那麼小，又沒個大人照看我這心就放不下，這才厚著臉讓你們兄弟看顧一二。”
    “看五嬸說的，我們是一家人照看弟弟本是應該。北上的路子是再安全不過的，我們要是不應別說我們自己良心不安，就是我爹也得打斷我們的腿不可。”
    “是啊，五弟妹，你這麼說就見外了。”在旁邊聽了好一會的女子開口了。她是張五湖的三嫂鍾氏，今年不過38歲，卻在張家守了16年的寡，是得了縣令一座貞節牌坊的節婦。
    “大哥一家都是厚道人，你如今守了寡我們都不會袖手旁觀的。要不是鎮兒自幼體弱去不得商隊，不然大哥也會護著鎮兒熟悉商路的。”鍾氏口中的鎮兒就是她的獨子張鎮，隻是她說兒子體弱卻是自己嚇自己的。她原來是有兩個兒子的，張鎮本是二兒子，隻是她守寡第二年長子夭折了，一時之間喪夫喪子的鍾氏就把張鎮當眼珠子一般護著了。要不是她家就8畝地，耕種時還能借張大海和張五湖家的牛，她都不想讓張鎮下地幹活的，哪裏舍得讓兒子幹刀頭舔血的活計？
    鍾氏說張大海厚道倒也沒錯，隻要不觸碰張大海的底線，張大海是能幫就幫的。比如張四江嫁女，就是張大海處理的後續，這事一出就沒人說張大海不厚道的。隻是茹娘心裏也有顧忌，帶著去跑商並不代表人要保護你一路啊！隻是侄子堂弟而已，那會豁出命去保護？
    茹娘是這樣想的，但是她不能宣之於口，不然就是她的不是了。於是她抿嘴一笑道：“我也是明白的，大哥他們再厚道我也不能厚臉皮啊，提前說一說還是應該的。和強和鐵虎鐵彘是兄弟，他們一路同行自是會護他一二的。鐵熊你回去和他們說，等他們北上歸來要是不介意五嬸家有孝，就到家裏吃上一頓便飯，權當五嬸謝謝他們了。”
    “看五嬸說的，莫不是侄兒不曾一道去就吃不上這頓了？”張鐵熊別看長得高壯憨厚，心思倒是不粗。他知道三嬸肯定是有話和五嬸說才會和他在路上遇到，他是先去了祥英哥那送的臘八粥才轉道到五嬸家的。
    “你要是不介意五嬸家的粗茶淡飯隨時都可以來，要是想吃好的就得等和威出了孝，辦圓房酒時才能吃頓好的。”
    “那侄兒就等著了。”張鐵熊接著說：“看著天色不早了，侄兒還有好幾家的臘八禮沒送呢！那侄兒就先回去了，一會就和二弟他們說一聲，等和威回來讓他帶著和強去一趟老宅。外頭天冷五嬸就別送了，我自己回去。”
    說著張鐵熊就走了，他和茹娘雖然差著輩分，但是年紀卻是相差不大。而且茹娘長相秀美身子柔弱，也就是一介農婦要是身著華服那更是美麗惑人，如今他五叔過世了他和五嬸久待對二人名聲不好。茹娘自己也明白她要是天天拋頭露麵會給張家帶來不好，所以她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免得引來禍端。
    張鐵熊走後鍾氏就打發吳嬸回門房了，她多年守寡也沒什麼朋友，因為要守寡和娘家的關係也不太好，如今她有些事想找人商量也找不到什麼人。和娘家媽商量一邊後還是拿不定主意這才想從茹娘這拿個主意。
    “茹娘，我有個事想問問你，三嫂半輩子都沒個依靠。如今你侄兒大了，侄媳婦也有孕在身了，你三嫂後半輩子才有個依靠。”雖然鍾氏是真不想向茹娘討主意，但是她問了幾個人了都不符她的心意，沒法子她才找茹娘說一說。
    “當初分家後你們一家是早早置辦了房子搬出來給鐵熊鐵彘兄弟空出屋子成親，如今四弟也建了新房子準備明年春耕後搬家。這樣老宅就剩我們三房了，前段時間你侄兒悄悄和我說想置辦新宅搬出去。隻是族地附件的宅基地沒空的，如今要建房子都得離族地老遠，我們孤兒寡母的心裏沒譜。”
    說真的要說鍾氏不想搬出去那不可能，老宅裏是大嫂萬氏當家，鍾氏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心裏別扭，尤其是大嫂把她侄女小萬氏說給張鎮當媳婦後鍾氏心中更是不喜了。當初分家時公公是明確把老宅給大房的，她和四房借住在老宅不好私自建牆垣。所以即便是分家地裏的產出都是一起用的，說真的糧食上是三房補貼了大房和四房的。
    可要是說鍾氏非常想搬出去那也沒有，因為她也是看多了寡婦的生活不易的。張家一族裏的寡婦是非常多的，有的二嫁了有的就留著張家守寡了。二嫁的情況或多或少都不太幸福，總是不幸的多。然而留著守寡的生活也不易，要是連個幫襯的都沒有那是要被欺負死的。
    鍾氏心裏冷笑，張家的族長那是代代都備受誇讚的。隻是他隻管族人有沒有被外人欺負，可要是同族的人互相欺負他就不管的。那勢強的一方就得利，勢弱的一方隻能忍氣吞聲，而孤兒寡母往往是勢單力薄的一方，有多少寡婦就是被公婆叔伯磨搓死的？
    她當初不願意二嫁不僅僅是因為和張三河情投意合，也是因為張三河的父母兄弟都是厚道人。她留在張家守寡，張三河的父母兄弟都會護著她和兒子。這要是她搬走了，遠離了老宅，那要維持這樣的關係她要付出的代價就大了。畢竟張五湖死了，張四江又靠不住，要是有什麼事她隻能依靠大房，兒子還是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