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1月份，方毅媳婦潘姐便買了回湖北老家的車票，她要與放寒假的女兒一道回家。臨行前問方毅什麼時候回，方毅含糊其辭。潘姐早已覺出方毅對自己的疏離，她很想問問他為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是因為自己年過四十容顏已老？還是他一起耿耿於自己曾是他父親的女人？如今兒女都已成人，他難道還無法抹去心中那份芥蒂嗎？還是，他穩定的豐厚收入便自以為有了資本？反正他已對自己沒了絲毫興趣，這可是千真萬確的，而這樣的體會不是自己胡亂猜測的結果，那是女人天生的體悟。如今隻是一起吃飯、相背同床而已。他很少有和顏悅色地言來語去，要麼看電視到好晚，要麼打牌到深夜。在自己患皮膚過敏症最嚴重的時候，他連問都沒問一聲。她也囑咐了自己娘家的老鄉，替自己盯一下方毅，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背叛的地方，就聽到了他與好幾個女人有染的事實。冥冥之中已感覺到他不再是個謙謙君子。既如此，寡然無味與他生活著，還不如早一天回到闊別一年的家中，與父母與兒女多一分團聚的時刻吧，隻當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情感補償。回到家的潘姐懶得去想方毅，她要充分享受家帶給自己的那份安寧。
    潘姐一走，宿舍中隻剩下方毅，他便成為所有湖北老鄉的座上客：“你一個人就別開火啦，到我們這吃來吧。完了正好打牌。”都這樣巴結著方毅。如果對方家裏的是他打心裏就喜歡的，他就痛快地回複：“行。”然後捎上些菜食之類的東西。除此之處，他多是空手赴宴。方毅的迷情眼便降伏了一個又一個年輕的女人，誰也說不清是誰勾引誰，反正方毅的床上總也少不了女人。而又多半在後半夜鑽出方毅的宿舍門，怎不會被下夜班的職工撞見。
    越是臨近年根兒底下，老鄉們就越來越少。方毅便開始把目光轉移到網上QQ好友中，他向所有跟自己打過情罵過俏的女人們挑逗著：春節期間去你那，咱倆過。 你帶我去個好地方，費用我全包。是那位哈爾濱的女友誘惑了他：來哈爾濱看冰雕吧，隻要你敢來，我就敢陪你，24小時全天候！好，不見不散，我今年就去你那啦。方毅暗下決定：春節不回湖北老家，一放假就去東北找那個女人耍耍。
    臘月廿六，各位主任從老板手中領取獎金存款憑條後，又從周傳福處領了隻羊腿。方毅包裹好羊腿便直奔火車站，他的心早已飛到那位身在哈爾濱的年輕女網友的懷抱……
    潘姐再也聯係不上方毅，從臘月廿七日起。難道方毅已登上回家的火車？他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潘姐跟公婆一遍遍說著模棱兩可的話，她真的不知道方毅回不回來。
    直到除夕日，方毅依然杳無音信。潘姐沒有半點過年的心情，女兒方練練察覺出媽媽不快的心情，潘姐尋思好久終未跟女兒說出口，畢竟女兒還在讀書，還有半年的課程才能畢業。等她參加工作再說吧。而在天津求學，未必就會在天津長期就業，一切都飄忽不定的。也許隨著女兒的腳步離開天津也是一種選擇。兒子還在讀大學，離不開方毅的強力支持，隨他自己決定今後的路吧。
    正月初五，潘姐就離開了家，她實在想象不出方毅一個人怎麼在宿舍裏過年，北方的冰天雪地，他會去哪裏？他會和誰在一起？他難道真想把自己從他的生活中完全抹去？潘姐在一路擁擠的火車中就這麼失神地站著任憑淚水無聲地流。如果真的分開，除了一雙兒女之外，就是一無所有。到了天津，已是兩腿無力雙眼無神，又輾轉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才到目的地。
    冰房冷屋中一看就知道七八天不沾人氣，窗前水桶中的半桶水已成了冰坨子，摸哪哪冰涼，潘姐後悔提早一天回來。隨手打開空調，先讓屋裏來點溫度吧。她還是撥通了方毅的手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她無力地癱在床上，床單上的汙痕驚醒了潘姐：明明是走之前洗淨的床單，怎麼又是汙跡斑斑！方毅啊方毅，你太過分了，居然把騷女人們往自家的床上帶！欲哭無淚的潘姐一下子掀起床單，團了兩下狠命扔至門口，想著上前再踹上兩腳，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既然他越走越遠，自己再涎皮賴臉地粘著他也沒意思。她想起隔壁那間專門為女兒方練練及鄭亞明的女兒留著周末放學回來小住兩三日的屋子，心裏有了盤算：搬過去吧，再看今年是何光景，如果實在不行就離開，隨他逍遙自在去。說搬就搬，潘姐忘記了旅途的疲憊。有老鄉見到獨自一人出進的潘姐，說著拜年的話，不忘問到方毅。潘姐隨口編織著應景之語：他晚兩天回來。
    直到初八日也未見到方毅的身影。楊明舉見著潘姐便問：“你們家方毅呢，哪去了，怎麼還沒回來？”
    “他這一兩天就來。”潘姐強裝歡笑。
    “問題是打電話，他一直關機，這倒黴孩子！”楊明舉開工頭一天怎麼可能呆在方毅的車間裏，即便是群龍無首狀。
    “手機壞了，說是回天津再修，修不好就得再買。”潘姐隨口一說。
    方毅此刻還在返津的火車上。他隻買到了初八日到天津的車票，無論如何，初九日也得進廠。當方毅風塵仆仆地走進宿舍門，被眼前的空落驚呆了：床上隻剩自己的鋪蓋！去時淩亂得扔在床上，此時依舊。床單亂糟糟地扔在門邊。以為媳婦回來會收拾好一切，第一次判斷失誤。趁著夜色推了推隔壁女兒的房間，這個時候，方練練不應該回來，為何沒上鎖？肯定是媳婦搬了進去。根本就紋絲不動！看來她已主動選擇分居，隨她吧。饑腸轆轆的方毅摸哪哪冰涼，鍋碗瓢盆中連個飯粒都看不到，暖瓶中的水沒被凍上就不錯了。他拿出電熱水壺，燒杯水泡袋方便麵吧。從此後，是否該自力更生了？
    方毅起床時已是大天大亮，趕緊洗漱。要在往日，老婆早已為他準備好早點。他拿上衣服想看一下旁邊屋子裏是否有老婆在等候著自己，卻見門上早已是鐵將軍把門。隨口問正準備進廠上班的老鄉職工：“老潘是住這屋吧？”
    “是的。”老鄉職工打量著方毅，像在看怪物似的。
    方毅看也不看他，抽身回了屋。想泡袋方便麵，一看表，已來不及。去他媽的，不吃了！方毅一氣之下走出宿舍。才是開工第二天，車間裏未見有媳婦那邊的老鄉職工報到。往年這個時候，媳婦就幫著自己逐個打電話確認那些還未從家裏動身的老鄉職工們。今年估計沒有這樣的段子啦，哪個來哪個不來，全都自己想法聯係。方毅跟楊明舉報了到，便張羅著車間裏開工前的準備工作。
    春節前臨走時，他專門要了一位老鄉的全球通手機卡，他自己的是津門通。這一上班趕緊把卡還給了人家。小潘——潘姐的遠房侄子，午飯後坐在休息室中把玩手機，漸漸覺出異常：竟然多出了好多內容，一個美貌女人的照片，還有視頻！小潘打開一看，張大了嘴巴：是一對光屁股男女正在床上肉搏呢！女人僑俏的樣子分明就是剛才照片中的那個人，留給鏡頭的男人背影一看就知道是姑父方毅！他這是幹嘛，與別的女人胡搞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拍下來？他毫不猶豫地直奔化驗室，喊出姑姑，把手機遞給她。潘姐不知所以然地低頭一看，差點暈倒在地，她迅速扶住牆沿：“趕緊刪了吧，別讓別人看到！”“你沒事吧，姑姑？”小潘想上前扶住姑姑。潘姐搖搖頭：“沒事，你回車間吧，不要把這事告訴方毅，我知道該怎麼辦。”潘姐的心在滴血：方毅玩得真瀟灑，仰仗著多掙了點錢就愈發胡鬧起來。瞅準機會就與車間裏的年輕女職工不幹不淨，這還不行，連過年都不回家，不知跑到哪裏跟哪個女人鬼混去了！如此下去，自己還在這幹個什麼勁啊！看在一雙兒女的情麵上，她還計劃今後為他準備中午及晚上的飯。你喊他吃，他肯定吃。這麼多年還不是讓人伺候慣了。
    潘姐不想再跟方毅在言語上糾纏什麼，錢一直都是他自己攥著，哪還有半點夫妻的情意！這二十來年，哪給他錯花過一分！每天買菜做飯還是準備兩人的，他讓都不讓，吃了就走。潘姐寒心哪。就算在眾主任麵前維持著與他的一團和氣又有什麼用，整個宿舍院都知道他們分居的現實。冷戰式的生活，形同兩位陌路人。潘姐時不時與在北京中關村做電腦生意的弟弟通回電話：有合適的活，我也去北京吧。我自己去，你姐夫不去。為什麼？在天津呆膩了，想換換環境。做弟弟的怎麼拒絕，聽出了姐姐話中有話，卻不好問明。考慮女兒練練還有半年就中專畢業，潘姐也不想跟方毅鬧，隨他去吧。等方練練一畢業，就跟她挑明自己的打算，她是留下來陪方毅還是與自己奔赴北京，由她自己決定。
    如今的方練練已出脫得一副美少女狀，趁著假期幾次在市中心兼職婚沙模特，那高挑的身材完全遺傳了方毅的基因。方練練與鄭亞明的女兒同在一所學校就讀，周末雙雙回來又同住一間宿舍，恰如方毅與鄭亞明的身高懸殊，這倆女孩兒一樣如此。這開學第一周回到百斯德宿舍，方練練便覺察出父母之間有了矛盾，好好的怎麼分開居住？
    當女兒問出來時，潘姐忍不住落下了淚：“你也別怪你爸爸，是你媽不夠好，沒本事籠絡住他的心。你們雖說也都長大了，還都在讀書，都需要你爸爸供你們。我沒能力。無論將來我跟你爸爸是什麼結局，那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和你哥哥願意和誰在一起，你們考慮好。快了半年，慢了最多到年底，我就去北京找你舅舅，我呆在這隻會礙你爸爸的眼。”越說越委屈的潘姐抽咽起來。
    這個晚上，方練練一直陪著媽媽抹淚，從記事起就覺得媽媽始終圍著爸爸轉，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這個家，爸爸幹嘛還要這樣？她實在想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眼下先完成學業再說吧。而除了向爸爸要錢之外，與爸爸之間的話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