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寶營開門見山地說：“明天一早，由韓增君過來跟你進行工作交接，一個星期後，你可以休假八天，然後去天津大港公司找孔慶金報到。孔經理會告訴你新的工作崗位。”
    “啊——”任曉軍太覺突然，那頹然之勢已無半點職業經理人的風采。
    “還用我說為嘛嗎？”楊寶營覺得牙根癢得難受。他一早便進了生產車間，相較百斯德簡直是一天一地，可惜這才建一年多的新工廠！這要是在楊明舉的領導下，早就被開除一百回啦！哪哪都看不到設備管道的新模樣，原料散落更是慘不忍睹！
    “我可以選擇不幹吧，大港也不打算去，就算辭職。”任曉軍以為撤換自己的理由是因經營不善導致的嚴重虧損。
    “不幹也行，等我派人查清了你這一年的賬目再說。”你想不幹都不行，你敢向老倪索要三萬，就敢向別的工頭要五萬！我就不信查不出你的一點把柄！“所有賬目都一清二白的話，你可以辭職。”楊寶營想象的是繼續拿他當個奴才使，此刻是怎麼看他怎麼像個奴才，當初怎麼看他是怎麼順眼。職業經理人，多好的稱呼，簡直可以到北大清華裏講課去了，卻原來滿不是那麼回事兒。衰敗的國企中走出的男人，今後就是能把黃土變成黃金，他也不信啦！是自己求賢若渴的心被人利用了，還是就長了個讓人忽悠的腦袋？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還得想著這些土裏鱉？
    任曉軍想了好半天才說：“去大港也行，聽您安排吧。”他滿臉陪著笑，那一臉的褶子愈發地顯眼。
    楊寶營懶得再看他，走出經理室，抬眼望去，如洗的藍天格外空遠。騰格裏的深秋已透著冬天的氣息。中午已經感受了環宇這邊的食堂，眼下想再去體驗一下津騰公司那邊的食堂，便走進旁邊的財務室，郝飛趕緊站起身，那兩位當地的職員也隨著郝飛打著招呼。
    “你們忙，郝飛去找一下孔令民，開車送我去津騰那邊。”楊寶營看看手表。
    郝飛得令，趕緊到隔壁的大辦公室中，孔令民正與幾位中層領導們談笑著呢。郝飛喊出孔令民迅速做了交待。那就趕緊走吧。
    車駛出大門口，郝飛趕緊撥通了成天健的電話：“老板去你們那邊，還有孔令民，你看著安排吧。”
    成天健又是一怔：準備嘛呀，食堂裏都已經開飯了。他趕緊找到大師傅。大師傅看看不鏽鋼盤中兩個菜，說：“要不我再掂排倆？總不能讓老板跟大家吃一樣的吧？”
    正說著，孔令民陪在楊寶營身後已進了餐廳，成天健趕緊迎接出來。
    “也沒嘛準備，要不咱到外麵吃去吧。”成天健試探的口氣。
    “我就想吃食堂，來吧，咱一塊找地方坐。”楊寶營走到售飯窗口前，大師傅忙笑著打招呼。
    楊寶營選座位時，一眼搭在了角落中正與鬱宏星共用一盤菜的小白臉上，他們那麼旁若無人地說笑著，分明是在公眾場合秀著一份親近。背對著這邊的鬱宏星看來是太投入了，竟然無心分辨已出現在食堂中楊寶營的聲音。
    楊寶營麵朝操作間坐下，背對著鬱宏星。孔令民借端盤子的空兒，迅速拍了一把鬱宏星，指指他身後不遠處的方向。鬱宏星趕緊起身，低頭離開餐廳，小白還一個勁兒地喊著他：“唉，你怎麼啦？”
    大師傅又炒了盤蔥花雞蛋，成天健端至楊寶營麵前。楊寶營趕緊擺手：“你也坐下吃，今兒個菜不錯，快別讓大師傅炒啦，哪吃得了啊！”
    總的感覺是比環宇那邊用餐環境好，看來成天健是下功夫了。任曉軍都他媽幹嘛啦，一天天的。幾位中層領導居然坐在操作間裏吃飯，就不怕一身的原料粉塵汙染了飯菜！僅憑這一點，就說明任曉軍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職工身上，搞特權倒是挺有一套。怎麼那個鬱宏星這麼快就戲魔上一位女工？這時間要是久了，還不在這邊又養一家，不得了！楊寶營的這頓飯吃得餐廳裏隻剩下他們三位，簡直就是給成天健召開了一場臨時的專題會，關於管理等五花八門事。
    成天健多是點點頭，要麼就嗯啊地應和幾聲，僵硬的笑那麼不自然地掛在臉上。
    終於送走了老板，成天健長長舒了口氣，回頭對大師傅說：“走，去你那屋，咱喝上二兩。太緊張啦！”
    韓增君麵對任曉軍那叫一個客氣，如同向日本皇軍討飯似的，一副不願意接替的論述，另加對任曉軍的歌功頌德。
    任曉軍一副無所謂之態，簡短的交接後便無官一身輕地說：“努力吧，我是沒能力啦，主要是不能讓老板滿意。”
    “是您太謙虛了，職業經理人可不是徒有虛名。我做夢都想回天津總部，上頭就是不批。您知道我有多羨慕您嘛！”韓增君一想到比津騰公司規模還大的環宇廠院，就頭皮發乍。
    “你可是老板欽點的得力幹將，好好幹吧。我有三天的時間陪你，有嘛問題你盡管問。”任曉軍拂了拂那油亮的頭發。
    “您就多教教我吧，我往後就喊您任老師。”韓增君不得不麵對眼前的一切。當天下班後，他便讓孔令民趨車到津騰公司宿舍拉上了所有的個人物品，正式入駐任曉軍宿舍。讓他大感欣慰的是從此遠離成天健。成天健倒有些不舍：“明天晚上來這邊吃飯吧，慶祝你高升。”“過幾天，正交接著，任曉軍著急回天津，我得加緊向他請教，等他一走，我請你到環宇那邊吃飯。”韓增君解釋著說。
    任曉軍躺在床上還不忘向韓增君介紹他的那些得力助手，個個都有稱道之處。韓增君說：“您放心，隻要他們願意跟我幹，我就拿他們當師傅，那可都是公司的無形資產。”
    交接得還算順利，韓增君親自送任曉軍到了飛機場。回來的路上，他是一言不發，孔令民有意活躍氣氛：“往後得稱呼您韓總啦，我們底下幹活的總有熬出頭的這一天了，過去那個老B尅的總扔我的發票，隻要他看著有問題的，就往地上扔，你不簽就不簽唄。打我來那天就沒看見過他下車間，純粹白拿工資。”
    “以前怎麼喊現在還怎麼喊，我可擔不起那大高帽兒，我還得指望你們托一把呢。”韓增君一直未整理出總體管理思路，這幾天他突然添了個失眠的毛病。
    一場紛紛洋洋的大雪昭示著沙漠裏的冬天已然來臨。
    韓增君接連幾天被龔老及那幾位任曉軍的老部下喊過去吃飯。他們的宿舍中都自備電磁爐炒勺蒸鍋還有油鹽醬醋啥的。大家對韓增君是畢恭畢敬。論年歲，都比韓增君大。請多多照顧，工作上有嘛不對的請及時批評指正。您是年輕有為啊。往後全仰仗您了。有嘛事兒您僅管吩咐，下頭那幫人保管個個讓您滿意……說得韓增君是耳熱心跳，幸虧借著酒勁不易被人察覺。喝！往後我還得靠大家鼎力相助呢。
    座中感慨最多的就是年過四十不苟言笑的生產經理張慶，他可是任曉軍最信任的人，偏就是他早就覬覦總經理的位置，恨不得任曉軍早一天消失掉，卻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就沒把這位個頭比自己還矮的韓增君放在眼裏。他隻是舉杯相邀，簡單一個字：喝。
    韓增君開始了環宇公司總經理的正式工作。每天早七點準時進廠，然後看會兒早間新聞，便戴上安全帽抓上付手套巡視全廠。車間設備那叫一個密密麻麻，全部鏽樣子。真真眼暈得很，慢慢熟悉吧。
    才回到辦公室，要賬的人便追了進來，韓增君點頭哈腰地應對著每一位大爺似的人物，唯獨知道一個根本：財務沒錢。離春節已是越來越近，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