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廠長於上午九點鍾就到了環保局生態處，果然是那位姓安的女人坐在處長的辦公室中。她一見肖廠長頂門就到，微微一笑：“態度還是蠻好嘛，這麼早就到，看來是昨晚上加班啦？”
    “天天跟這些東西打交道，鄉裏區裏經常要這些數據，基本上都是現成的。您了親自到我們單位視察工作，我們肯定得重視這個問題。老板從泰國打來電話指示我們務必配合您的工作，要是出什麼岔子，我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肖廠長嗬嗬一笑。
    安處長點點頭：“現在形勢越來越嚴峻，大學城後年秋天就會有師生入駐，你們跟大學城僅一牆之隔，地理位置太敏感，你們的工作稍有一點疏忽就會造成很大的不良社會影響。這也是我們的壓力。如果你們真正做到了各項指標都合格，沒有周邊居民的任何投訴，那你們就可以繼續在那裏生存，反之，你們的存在就進入倒計時階段。我不是危言聳聽，昨天下午我回到局裏，專門調閱了你們單位的相關資料，鬧了半天你們單位是屬於危險品生產使用單位，絕對麵臨遷移或轉產或者停產的問題。現在外環線以內的市區範圍已經沒有了危險品生產使用單位，那麼，外環線之外十到二十公裏內的危險品生產使用單位，就會成為市局監控治理的重中之重，尤其是你們區，這個問題尤為突出。我這有份文件，你可以帶回去，讓你們老板學習學習，要想成為真正的企業家，就得有高瞻遠矚的目光，所謂未雨綢繆。”
    肖廠長頻頻點頭：“這趟來得太值了，我回去以後一定跟老板專門彙報您的意思，這是真正為我們企業考慮啊。”隨即畢恭畢敬地把那份整整花費自己一下午時間的報告放在安處長的桌子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現實形勢，隻有認清當前的形勢才能掌好你們那麼大規模企業的舵，這個舵手可不好當。”安處長語重心長的口氣，在肖廠長聽來真是悅耳。
    “民企跟國企相比，肯定好多地方都不完善，今後就得仰仗著上級領導們多督促多關照，才能有發展。”肖廠長滿臉的笑。
    安處長大致翻了翻肖廠長呈上的那份他絞盡腦汁才編出的報告，說：“我會仔細看的，希望你們能實事求是地反映出真實情況，弄虛作假目光短淺隻會害了你們企業。關鍵是你們得有危機意識，哪個地方需要下大力氣治理，隻有你們最清楚。留給你們企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是是是。”肖廠長納悶兒這位安處長怎麼如此悠閑，這麼半天竟然沒人向他請示工作。
    她桌上的電話響了：“今天先這樣吧，有什麼情況我會隨時找你們。”
    肖廠長終於可以起身離開這間陰氣濃重的辦公室，長長地噓了口氣。
    時隔一天，安處長的車又出現在了百斯德公司門口。保安人員要求登記，隻是陪同人員搖下窗玻璃大聲喊道：“環保局的。”窗玻璃又自動關上了，沒有一個人下車。小保安隻得緩慢按下自動推拉門按扭，同時，兩部內線電話已經分別撥通汙水處理車間及生產部辦公室。
    安處長的車依然是直抵汙水處理車間，倒是正常運轉的狀態。安處長圍著院中查看著。那儲水池完全是天然的水塘，四周都是土質斜坡，騰蔓植物肆意圍繞在堤岸上。上次竟然沒太注意，就憑這一點，這家企業就得停產整頓！安處長冷冷一笑。回望最近的那個車間，七八根朝天的煙囪狀管道裏騰騰地冒著蒸汽狀白煙。安處長相信那煙霧絕對不是單純的水蒸汽，否則怎麼會選擇防腐材料玻璃鋼。
    遠遠便見上次那兩個男人疾馳而來。楊明舉肖廠長。
    “安處長，來了先到屋裏歇會兒多好，我們這不敢有半點疏忽，您就放心吧。”肖廠長以為這次做得相當圓滿，便相當自信地說。
    “先不說車間冒出來的蒸汽是什麼成分，單說這個汙水池，完全是天然狀態，嚴重不符合國家規定，就算是生活汙水，一年中向外圍的滲漏就無法估量，何況你們這是酸性介質的化工汙水。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要完全按照國家標準砌築堤壩，底部全部鋪上防滲漏土工膜。施工期間不許直接向外圍河流排放汙水，一經發現，無限期關停企業。”安處長嚴肅的口吻像在宣讀一份聖旨。
    肖廠長一聽，傻了：“這可是大工程，我們得專門向老板彙報。”
    “你們的那份報告，我看了。你們回頭看看那幾根煙囪。”安處長指指藍R二車間的房頂上，“這就不合格，要說完全是水蒸汽，我頭一個不信，這種完全開放式的排放方式，是對大氣汙染的最直接元凶。這個車間如此，其它車間呢？報告上說，對車間各工序產生的廢氣都進行了吸收處理，眼前的現實又怎麼解釋呢？”
    “您老放心，那就是水蒸汽，我們天天得這環境裏呆著，也希望周圍都是好空氣。”肖廠長脫口而出。
    安處長看也不看肖廠長：“排得那麼高，當然都揮散掉了。要是夏天氣壓低的情況下，在地麵上肯定能聞到什麼。排出氣體的鍋口是什麼味道，你們心裏最清楚。等大學城的教學樓宿舍樓都蓋好了，這個高度正好是六七樓的高度，那時他們可是你們最近的鄰居。”
    “是是，現在我們領導正在研究徹底的綜合治理方案，爭取一步到位，我們恨不得一下子達到所有的國家標準，那才真正叫高枕無憂。”肖廠長不時做著禮讓的手勢，希望安處長往回走，或是上車。
    “回你們辦公室吧，我把這次限期整改的指令文件正式下達給你們。”安處長始終冷峻，回身上了車。
    楊寶營進了辦公室剛沏好一杯茶還未坐定便接到第一份大單，是王大爺率領楊明舉肖廠長送上來蓋著市環保局大印的限期整改令。僅僅是那個陰山背後的汙水坑，竟然讓肖廠長概算出工程費用為五六十萬元，這隻是直接投資，還不算對生產的影響。這個項目上還是不上？
    王大爺又提到各車間的廢氣回收問題：“現在所有的車間基本上都是自然排放，肖廠長給安處長的報告基本上都是編的，如果真到車間檢查，還真應付不過去。從現在到後年秋天，還有兩年多一點的時間，要是等大學城正式投入使用後咱廠還是種現狀，學生老師們的舉報電話少不了，關鍵是味兒！要是一刮南風西南風，大學城頭一個有反應，離咱太近了。”
    “要這麼說，廢氣的回收裝置，哪個車間都得上，咱要想在這幹下去的話。還有最危險的一車間，能不能在這呆都難說。安監環保都提到過這一點。這些日子，我正跟董事股東們商量在大港開發區建個硫酸廠，可行性報告、各種批文已經弄得差不多了，至於以後這邊的哪個品種跟著一塊遷過去，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一車間生產工藝的危險級別在市安監局都掛了號，肯定去不了大港。要想保住二車間的主打產品在市場上的優勢，咱肯定得給一車間找出個徹底的解決辦法（二車間產品是一車間產品的下遊產品）。”楊寶營明白越往後越難。
    “那眼下汙水池的改造開始張羅嗎？”王大爺偕同楊肖二位來的主要目的在這。
    “這個安處長嘛來頭？她說了算嗎？現在剛開春，地上還沒開化了吧，起碼得進了四月份到五一前後才能開工吧。上來就五六十萬，這個安處才來了兩趟，一趟就替咱開銷二十多萬，簡直就是個閻王奶奶！”楊寶營先自笑了，大家也附和著。
    楊寶營接著說：“不管怎麼說，我們三五年之內不可能關門，周邊的形勢在這明擺著。咱是不是這樣，讓王廠長先牽頭從二車間開始規劃設計廢氣回收設施，選材質定設備做預算，也是不少活兒了，要是行的話，咱就先在二車間做試點，後邊三車間藍R車間陸續再說。這個汙水坑，肖廠長先谘詢一下設計院，這樣的工程要是咱自己能出圖紙最好，再做份詳細的預算吧。安處長要是再來，就直接說已經著手準備了。她要是不信，可以讓他看圖紙、預算方案什麼。這樣行嗎？”
    肖廠長心裏清楚，三廢當中，氣體的傳播最為周邊群眾敏感，也是當下最應解決掉的，而隻有氣體回收與中和設備可以被視為生產工序中每天正常運行的一環，且完全可以隨時接受上級機關領導們的檢查。廢氣的日常治理在後續資金投入上也是最小的。汙水呢，估計全國都在玩弄文字遊戲，工廠與國家執法部門就像遊走在現實與夢幻間的陰陽兩派，你中有我，相互依偎。固體垃圾廢物，最好處理——轉移，反正不能堆在廠裏，即便掩埋也不是企業操心的事。
    三位領導與楊寶營又談了些別的事情，當任經理孔經理敲門進來時，這三位才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