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二十章心灰意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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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班亮在魏永順家一直坐到晚上十點,終未見他們三口的身影,隻得告辭。他的老父親站在門口上直到望不見班亮的身影才回屋。
整整一個晚上守在洋洋身邊。是在醫院樓道的臨時床上。大夫說根本不用輸液,沒病。魏永順就是不放心,輸吧。一晚上,洋洋睡得倒是挺安詳,這夫妻倆卻輪流睜會眼閉會眼的。天不亮就趕回了家。疲憊不堪的魏永順弄好一家人的早點,自己草草吃了口便趕著去上班。
與班亮在辦公室中相遇。他那布著血絲的眼睛不敢讓班亮看到,始終低著頭換工作服。當著辦公室中這麼多人,班亮也不便提起什麼。周一的繁忙讓大家迅速進入各自的崗位。
班亮跑到生產車間核實一批成品信息時,就忽略了一位提貨的客戶。當班亮返回到辦公室近前,卻見那位男士竟然與楊寶營一起從大樓方向走來,班亮心裏咯噔一下:嘛事驚動了大老板?
三人相遇。楊寶營劈頭蓋臉地問班亮:“怎麼這麼忙?人家來提貨,等了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安排人家?”
“安排了,得現噴字,估計這會兒噴得差不多了。”班亮皺著眉頭說,隨即向那位理直氣壯的男人指指二號倉庫。
“那就跟人家解釋好了,有話好好說。”楊寶營嚴肅的表情。
班亮點點頭,像迎頭吃了隻蒼蠅,隨著車一起進了倉庫,看著職工裝好貨物。班亮的臉始終陰沉著:堂堂公司總經理還要親自跑來過問此事!楊明舉、二爺,兩層領導都不管用嗎?再說了,等候的時間久了些,也不是故意拖延啊!
回到辦公室中簽字的工夫,班亮冷冷地說:“提貨哪有這麼及時的。”
“你這話可不對,我來你們這提過好幾回貨了,哪次也沒今天這麼費勁。”那個男人眼睛一瞪。
班亮看也不看他:“這工夫不是在噴字嘛,也不至於把我們老板請過來。”
“我可不知道他是你們老板,要不是他過來,你還不知壓我多少時間呢。”那人沒有要走的意思。
班亮抑製不住顫抖的手。
那個人竟然還不依不饒的:“你要是不服,咱可以到外麵比劃比劃。”
班亮蔑視地看了他一眼:“我沒工夫陪你打架,沒那麼無聊。”
“嗬,你覺著你還有多高尚似的,我可沒看出來!”他竟然挑釁地指著班亮。
二爺不知從哪聽見了風聲剛好進屋,一把架開了那個男人,滿臉陪著笑,讓他坐在床鋪上:“這是怎麼說的,有嘛事到樓裏找業務經理。我們這給裝了貨,不就完了嗎?”
“我提這幾件貨,讓我得這等了一個鍾頭,他還有理了,他再跟我強嘴,我敢大嘴巴子抽他。”那個男人憤憤地衝二爺說,目光一直盯在班亮臉上。
班亮扔下手中的筆,騰地站起身:“二爺,您甭攔著他,讓他抽!”
“謔,有種!”那個男人又站起身。
二爺趕緊拉著那個男人往屋外走:“你也理解我們一下吧,禮拜一活兒有點多,這也不是誠心的。”
“要不是看你老這麼大歲數,我非得楞得楞他。”臨出門時,那個男人還連指帶點的。隔著窗戶,班亮與那個男人依然是目光如炬。那個不知仗了哪位人勢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鑽進他那輛墨綠色烏龜殼式的箱式貨車中——後來,班亮才聽說這個男人與王大爺周傳福是同一家國企的同事,因可供自己發揮聰明才智的國企已倒閉,便與人合夥開了家小貿易公司,倒騰些染料什麼的。
二爺匆匆進了屋,心亂如麻的班亮正坐椅子上發呆。二爺趕緊說:“別胡亂尋思了,我知道你沒錯,那人身上有酒氣,不是頭天晚上喝大了,就是今天早晨又喝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要是靜不下心來,先到外麵遛遛。”
班亮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這麼無足輕重的崗位都值得老板親自前來督促?彙報工作不能超級,提審時卻能直下三級!明明每天加著十二倍的小心,稍一疏忽出了問題,依然躲不過上級們問案式的審訊。如此不被重視的部門,為什麼總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也許還是放心不下自己,既然有這種後顧之憂,為什麼當初要同意關係特殊的人進來?算了吧,別在這讓人家提心吊膽了,趕緊騰出地方給那些聘來的高級人員留個機會才是正理。這麼想著,班亮放低了聲音說:“我幹完今天的活兒,明天就不來了,您回來另找別人吧。”趕緊低下頭整理著票據。近一段時間以來,班亮時常咳嗽,總感覺與廠區倉庫裏的浮塵有關,那可不是一般的塵土,其中夾雜著多少種物料的細微顆粒啊。這才在倉庫中工作了半年便落了這麼個病根,每次去看大夫,大夫都說最好離開現在的工作環境,要麼就注意不許吸入成分複雜的粉塵物。難啊。單單每天捂著個大口罩就成了廠裏的一景——隻有一線崗位上的職工有戴口罩的,主任當中或曰本地職工基本上沒人總把一個大大的口罩掛在臉上。就連戴口罩,班亮都覺著暗中有個聲音訓斥著自己:人家都沒事,就你特殊!
“快別介,幹得好好的,別跟自己堵氣。”二爺早就明白老板讓班亮將來接替自己的意圖,卻又不便明說,“那人一看就是天津衛的混兒混兒,你可別跟那種人上吝,太不值了。”
班亮知道自己視覺不咋地,卻一直相信自己的嗅覺,二爺關於那人身上有酒氣的說辭分明是在寬慰自己。班亮勉強衝二爺笑笑:“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呆的,我還是沒能力,有事沒事就驚動楊寶營,除了他,沒人能降服我。”
二爺知道班亮誤會了:“我剛才問了孔繁方(天津地區的銷售經理,二爺的親侄子),他沒在廠裏,這個提貨的一進大樓正好遇上老板,怎麼這麼巧,他一說這意思,老板就跟了過來,顯得老板重視客戶唄。肯定不是專門過來訓你的。你要是化不開這疙瘩,明天歇一天也行,千萬別不幹,啊。”
“我再想想。”班亮無法麵對一頭白發的二爺苦口婆心地勸說,人家比你長輩年紀還要大。
“行!”二爺知道沒問題了,嗬嗬一笑。
午飯後,心情煩悶的班亮不想看屋裏這些橫七豎八撂倒在水泥台上休息的職工們,主要也是想遠離那股總也揮之不去的臭烘烘。班亮走出辦公室,卻不知哪裏可以有個讓自己安靜一會兒的角落。依然還是冬日天氣。
班亮慢慢走進了一二號庫之間小院裏盛放塑料包裝物的小庫中,剛要坐在塑料袋上,身後魏永順的聲音嚇了班亮一跳:“怎麼自個坐這屋來?一個人不冷啊?”
班亮回轉身嗔怪地看看他:“走路這麼輕,都沒聽見你的腳步聲。”
“是你想心事了,顧不得我的聲音。”魏永順關好門。這是兩間並排的小屋,獨立成間,再早的時候便是裝卸工的休息室,因為存貨越來越多,就改為塑料包裝物小倉庫,嚴密不透風,後牆上有個小窗,沒有暖氣。
“忙了一上午,你怎麼不回辦公室歇會兒?對了,昨晚上幾點回來的?我等到十點就再沒等。”班亮想起什麼似的。
“在醫院呆了一宿,大夫說洋洋沒啥事兒,我不放心,讓大夫輸點液,早晨才回家。上午開著車的時候差點睡著嘍。”魏永順迎合著班亮的目光。
班亮被他那布著血絲的眼睛驚住了:“趕緊回屋躺會兒吧,跟我來這屋幹嘛?我隻想一個人坐會,沒事兒。”僅僅一個晚上,眼前這個年輕俊朗的男人便被胡茬兒掩去了精神。
“你別生氣了,我們都聽二爺說了,你千萬別不幹,我們都想讓你留下,都想跟著你幹。朱愛國說他肯定不會接二爺的班,隻有你,你對大家都好,尤其是對我,我一直想跟你說聲謝謝。”魏永順略紅了臉頰。
“我能不能幹到年底都難說,誰會想著接二爺的班,你們可別瞎說。”班亮就壓根沒想過這一層,再說了,自己才到倉庫半年之久,在不在倉庫中工作又能影響到誰!
“甭管接不接二爺的班,你——留下來吧,我保證那幫人都聽你的,他們不敢跟你紮刺兒。”魏永順誠懇的口氣,就這麼癡癡地等著班亮肯定的回答。
班亮避開了他的視線:“你放心吧,我不走,現在隻想一個人呆會兒。你趕緊回屋睡會兒吧,下午活兒少不了。”
魏永順點點頭:“嗯。這屋太涼,你也不能呆時間長了。辦公室裏味道又太難聞了,等二爺走了,你找五金庫那邊騰間屋子出來,讓我們這幫人搬過去,辦公室裏就會好多了。我看那邊好幾間屋裏放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一說,楊明舉肯定同意。”
班亮沒想到他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笑笑:“這才剛出正月,二爺起碼得幹到年底,往後不許說誰誰誰替二爺的話,一時一個變化,誰也說不好明天發生什麼,對嗎?”
“行。走吧,咱都回屋。”魏永順拉起了班亮,班亮隻得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