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十八章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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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魏永順進廠時已是10點鍾,班亮正在與小謝核對著裝車貨物的明細。魏永順換好工作服趕緊替換叉車上的朱愛國。隨著車間生產規模的不斷擴大,兩輛叉車基本上八小時滿負荷作業,隻要一上了車,除去喝水去廁所可以短暫與叉車作別,就是中午一小時的休息時間了,跟叉車粘糊在一起的工夫簡直比跟老婆在一塊兒的時間還長。有時魏永順也想:這樣的工作量,又沒有休息日,是不是存在著剝削?“剝削”這個詞就很少聽人提起過,上一天班給一天錢,而這份工資便是一個職工全家的指望。唉,就沒法比跟班亮比,他那臉皮子總是那麼滋潤,說是二十六七都有人信。總是在與他擦肩而過時望上幾眼,雖然他捂著大大的口罩,二人的視線依然能交織在一起。
魏永順午飯後出現在辦公室時,班亮見他沒了往日的精氣神,便問道:“你那小子到底怎麼樣了?”
一句話勾起了渾身僵麻的魏永順的心病:“人家說得搬家,是房子的問題,這都快進臘月了,我往哪找房子去?”
“要是樂意去我們村,我托人問問,也不耽誤你問別人,哪邊問得快問得價低,就聯係哪邊。”班亮說的很隨意,他住的小區隸屬於一個出過民族英雄的大村子,小區之南老舊平房暫還沒有改造的消息。
魏永順聽來,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無論問成與否,他這幾句話已經讓自己那焦慮了好些時候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魏永順點點頭:“行,你幫我問問吧,要是有合適的,我馬上就得搬。”
很快班亮便傳來了消息:有一處一間房的小院,要價70元。
“好,好,去看看吧。”魏永順下班後便與班亮進了村子。
經過樓房小區時,班亮指指一棟樓房的某扇窗:“我家就住那棟樓裏,等你搬過來,有空到我家玩兒。”
魏永順爽快地答應了。
這是一處臨街的小院,真好,遠勝於河西那地方,魏永順一眼就看上了:“明天我就搬家,我現在收拾一下。”班亮非要留下來幫著打掃,魏永順好說歹說勸他回了家。看著班亮遠去的背影魏永順心潮起伏:我不能讓你這麼對我,我無以回報。謝了,真的很感謝你!雖然我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怎奈都遠在他方,偶爾的電話中不可能訴說生活的困窘,而“訴說”似乎就不存在於自己的人生字典中。
轉天魏永順又跟二爺請了假,二爺隻是嗬嗬一笑。
魏永順收拾好全部家當,搬了過來。但願離開那座緊挨骨灰堂的房子後,洋洋的病就完全好起來。
晚飯後,班亮去嶽父家經過魏永順的新家,便敲門進了去:“還習慣吧?”
“挺好。”魏永順也不知讓班亮坐在哪裏,屋裏亂亂的,“實在沒處坐,都還沒歸置好呢。”班亮隻是小站了一會匆匆說了幾句話便抽身而去,魏永順一家四口目送著他走遠。
已是臘月,眼看便是年關,忙忙碌碌的一年中,又存了多少錢?可憐啊,除去吃喝子女用度之外,簡直就無法向哥姐說出口,一個人掙錢養活全家,卻隻夠吃喝,真枉有一個小客車的駕駛證。等安頓好了,再去找個活吧。晚上,魏永順隻要一躺在床上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班亮:短短幾個月中,你給了我太多的幫助。一直在為洋洋走腦子,竟有一個多月沒幹事兒了,也沒覺著什麼,哪還有那份心情啊。有一天你問我:都說瘦人xing大,對嗎?我當時一愣,想不到你這麼文質彬彬的小領導也會口出此言,就是因為我瘦的緣故,你便這麼問?我搖搖頭:沒勁啦。你當時一臉迷茫地看著我,也許沒聽懂我的所指。就這麼朦朧著,手不禁摸了摸,此時竟jianting起來,睡吧,最近老是腰酸背痛,不知是病是累。夢,又是在夢中,你又在指指點點地讓我叉這叉那,開著那輛新買的叉車,我已停不下來,到底叉什麼?我不禁喊了出來……是媳婦推醒了魏永順:“你喊啥,唉,醒醒。”他才從夢中醒來:“班亮讓我叉這叉那,我也不知叉啥子,鬧了半天是在做夢。”媳婦悄然鑽進了他的被窩。
魏永順每天都會與班亮相遇在樓房小區前,是他有意在那個鍾點等候著,希望與班亮同來同往。即使一整天都在一起,八小時之內卻沒有多少機會聊些工作之外的閑話,便在乎早晚這短短的十幾分鍾的一路同行,一路上總是一些輕鬆的話題。
才搬來兩天,便趕上班亮的自行車壞在了半路上,魏永順讓班亮仍然坐在車子上,讓他扶著自己的肩,隻是自己多費些力氣罷了,省得班亮推車步行。其實,是魏永順喜歡讓班亮扶靠著的感覺,那就有一種被依靠的感覺,除此之外難有機會幫上他。隻是二人回家的路太近,魏永順故意騎得很慢。班亮就問:“看你每天吃得也不少,怎麼就不長肉?”
魏永順笑笑:“成天累得拾不起個,長肉才怪呢,昨晚我還跟小李小徐給人卸車去呢,從9點裝車到進市裏再卸完,回到家都後半夜兩點啦。”
班亮甚為驚訝:“真的?”
魏永順無所謂地看了班亮一眼:“騙你幹嘛,你不信問小李小徐。”
班亮說:“怪不得你一天沒神兒,一有空就往那歪。”
魏永順笑笑。是啊,要不再抽空睡會兒,估計難應付一天的工作。班亮的手從魏永順肩上滑至手上,隔著厚厚的手套,可以感覺到他用力地抓握著。班亮說:“還是扶著手舒服些。”
“隨你。”魏永順隻希望路永遠不要走到盡頭。
終於到了班亮家樓前,二人都停下腳步,魏永順也下了車子:“明天我騎車帶你上班,天都這麼晚了,修車的早就收攤了。”
班亮搖搖頭:“不啦,還有閑著的車子呢。”
“那我回啦。明天早晨等你。”魏永順有些不舍地說。
班亮點點頭。
以為洋洋再也不會犯那種怪病,卻在一天午後突然間又犯了,木呆呆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疼,這到底是為什麼?在老家時從來沒這樣過啊!回到廠裏,魏永順一直耷拉著腦袋,終於趁休息的間隙跟班亮說出了口:“我都沒心思上班啦,洋洋又犯病了,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成嫂那已去過兩趟,看來還是不管用。”
班亮看著魏永順好半天才說話:“我讓我媳婦聯係我東北大娘,讓她給看看,我那大娘不知用的什麼法子,竟能把一雙筷子立在碗中。我從來不信這些的,總認為那是騙人,你樂意去嗎?”
“行行行,你快聯係,下班後我去,頭一趟我也不認識路,你要是有空就陪我一塊去吧。”魏永順仿佛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班亮與媳婦聯係後,定好晚飯後的7點鍾出發。
魏永順回到家,洋洋還躺在床上兩眼直直的呆看著你。媳婦盛好飯菜,魏永順哪還有心思吃啊。看著洋洋,這眼淚便在眼眶中打起轉來,十四五的大小子到底是怎麼啦?匆匆吃了兩口便領著洋洋直奔班亮家,毫不猶豫地敲響了他家的門。
班亮一家正圍在飯桌前吃飯,班亮媳婦熱情地謙讓著魏永順爺倆兒。魏永順強裝微笑:“我們吃過啦,打擾你們,我這已經過意不去了。”
班亮迅速吃了幾口便撂下碗筷,坐在沙發上。魏永順拉著洋洋的手,心裏卻在哭:你看你這五六歲的小子多開心呀,吃喝玩哪樣都不是我這倆孩子敢比的。班亮讓這讓那,魏永順隻是搖頭,焦急地等著班亮媳婦收拾碗筷。還有班亮的母親,一看便是個享福的人,比自己那老媽媽大概要小二十歲吧,到今天,老媽媽還陪著老父親去放羊呢。老板的姑媽!魏永順突然間意識到什麼似的,要不是到他家來,魏永順就從未曾想過班亮與老板之間的關係是怎麼一回事。
匆匆下了樓,先前定好的車已至近前。魏永順與洋洋班亮一起坐在了後座上,魏永順居中。不知什麼時候,二人的手就交叉到了一起,黑暗中,誰也不去看對方,緊握的手在傳送著什麼——是一個人的關心?還是另一個人的謝意?是一個人的同情?還是另一個人的無助?一時沒有答案。
汽車在行駛了二十幾分鍾後停在一個小村莊的胡同口。終於見到班亮的大娘。她是麵對著洋洋在與另一個世界的靈魂說話嗎?洋洋以點頭或搖頭回答著大娘那我們根本聽不懂的問話。從一進門到離開有一個小時的功夫,來時無語,回去的路上洋洋卻在不停地說,說餓。魏永順終於鬆了口氣。
本來說好不用花錢的,臨走時,魏永順非撂下50元錢,而大娘竟然沒有推脫的意思。班亮鬱悶了好一會兒。魏永順看出班亮的不高興:“到哪去,都得給個香火錢,你不用走心思,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班亮點點頭:“但願這一趟之後,哪也不用再去。”
年,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