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陸敏思與鶴芳收拾好碗筷回房間拎個買東西用的竹籠就要出門。
    “站住，你娘倆要去哪啊。”
    剛走出大門沒幾步討人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陸敏思在心裏輕聲歎氣，估計今天去不成鎮裏了。“三伯母，我跟娘想去鎮上辦點事。”
    李芸芸手拿蒲扇依靠在木門上，“辦什麼事啊，今天你三伯要背花生回來，你娘倆都走了花生誰摘。”
    陸敏思還想掙紮一下，“三伯把花生倒在院子裏，我們很快回來不耽誤時間的。”
    “嗬，不成吧，”李芸芸單手叉腰眉毛飛挑，“花生放在院子裏把老太太絆倒誰負責。”
    李芸芸把老太太都搬出來了陸敏思隻得讓鶴芳動身去鎮裏自己留在家中幫忙。
    陸家村三日趕一次集，鶴芳跟著其他趕集的人一起出發。因為擔心陸敏思在家受委屈，她將事情處理完坐了輛順路的驢車急忙往家中趕。
    等鶴芳推開院門，所見之景讓她心碎。
    陸遠湖翹著腿坐在花生堆旁的椅子上，他家兩個兒子陸敏文、陸敏武門神似的杵在兩側，老四家沒人在，老太太坐在一旁雖滿臉不忍卻也沒阻止。
    她的孩子陸敏思衣衫淩亂跪在花生堆裏，從頭到腳不知裹了多少泥灰，李芸芸拿著一根桃樹枝凶神惡煞地比劃著。
    “哭什麼哭說話啊，昨日下午你去後山做了什麼。小兔崽，要不是你福叔說看見你在花生堆裏我還當那些花生被鬼偷了去。你說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家裏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今年攏共才收多少花生你個兔崽子還偷敢吃。”
    “我沒有！”陸敏思聲音嘶啞卻還在竭力反駁，“我沒有偷花生，不信你去把福叔叫來問。”
    “嘿你個兔崽子還敢嘴硬，看我不……”李芸芸將桃樹枝高高揚起作勢要揮下。
    “啪！”一株帶泥的花生正中紅心砸在李芸芸臉上，枯黃的葉片掛在頭上好不狼狽。
    自陸遠寧離世後鶴芳在陸家受盡李芸芸擠兌，她忍下一次又一次。今日唯一的兒子被欺負至此鶴芳終於有勇氣拋開一切顧慮與李芸芸扭打、撕扯。
    哭聲，勸架聲，慘叫聲，一聲強過一聲，剛從地裏挖出來的鮮花生在混亂中不知被誰人踩碎。
    最是斯文秀氣的人最容易在寂靜中爆發，平日說話輕聲細語的鶴芳將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李芸芸打得滿臉血痕。
    一條條一道道既是血痕又是鶴芳這麼多年所受委屈的控訴。
    周圍的人或哭或叫，鶴芳卻一臉輕鬆地打理好陸敏思亂糟糟的頭發，“走，跟娘一起去找你福叔，我倒要問問他哪隻眼睛看見你偷花生了。”
    事發突然陸敏思來不及反應，他被鶴芳牽著往外走。
    陸老太太最先從鬧劇中清醒過來，指揮陸敏文與陸敏武將鶴芳攔住，“芳啊，你這麼去找陸全福讓村子裏的人知道了該怎麼說咱家，你嫂子做的是不對但家醜不可外揚，芳啊，回來吧。”
    鶴芳背對眾人，單薄的身影如山林中渺小不起眼的一片落葉，誰會在乎葉子疼不疼。
    “娘，”鶴芳轉過身眼中噙滿淚水，她悲淒的說道：“你是看著思兒長大的，他偷不偷東西你不清楚嗎。”
    老太太看著憔悴的鶴芳，又看著她身側渾身傷痕、瘦小無依的陸敏思，不經想起自己早逝的幺子，若是遠寧還在該多好。
    渾身力氣被抽幹，老太太身子骨失去重心癱坐在地。
    “遠寧啊，娘對不住你。娘把你生下來就沒讓你過過一天輕鬆日子，等你走了娘還委屈了鶴芳跟敏思，你要是怨我就給我托個夢吧，遠寧啊——”
    字字含淚，化成一張無形的捕網讓鶴芳左腳邁不出大門。
    她鬆開陸敏思的小手走過去將老太太扶起來，“娘，遠寧他……”鶴芳哽咽著說：“遠寧他在那邊會過好的，你別難過。”
    一個晚年喪子一個中年喪夫，兩個可憐的女人互相攙扶著，試圖從對方身上獲取半絲自己思念之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