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錯拿著解酒茶下來剛好看到陳敬寶拿著他的眼鏡在試戴，趕緊上前搶眼鏡，但是被對方一手擋開，並問道：
    “哥戴眼鏡好看嗎？”
    “眼睛沒毛病戴著會頭暈。”
    “我是問你好看不好看。”
    “不好看。”
    陳敬寶把眼鏡取下來給歐陽錯戴上：“你戴眼鏡真好看。”
    把解酒茶遞給陳敬寶：“你醉了，快把解酒茶喝了。”
    說著把煙頭摁熄在煙灰缸繼續作畫。
    陳敬寶咕嘟咕嘟把解酒茶一口喝完，又點了支煙遞歐陽錯嘴邊，這次沒有接。
    “謝謝，我抽一支就夠了。”
    陳敬寶無所謂地把煙放自己嘴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他作畫，腦袋裏浮現出歐陽錯小時候跪著給他洗腳的畫麵：一開始弱小的他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恐懼，他哪怕抬下手他都會嚇一跳，慢慢地，他會用平靜的眼神隱藏心裏的恐懼，再慢慢地，他眼睛裏有了不屈，他試圖反抗他，但都被他鎮壓下來。
    歐陽錯每次給他洗腳從不多說話，每天都是同樣的話，不會多一個字也不會少一個字，跟複讀機一樣：寶哥，水接好了；寶哥，我走了。
    陳敬寶從他臉上看到過恐懼、哭泣、憤怒、厭惡、委屈……就是沒看到過他笑，在他印象中，歐陽錯純粹的笑容隻給家裏的三個小孩子。他天生一張麵帶微笑的臉，當笑意在眼睛裏閃爍的時候特別耀眼。
    那時候陳敬寶忽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掌控歐陽錯的心，他並不是真心為自己服務，於是給他錢。
    他在他服務完要走的時候拿出張百元大鈔：“拿去，給你的小費。”
    歐陽錯愣了下，說：“謝寶哥，我有錢。”
    陳敬寶鬱悶地說了聲“滾”。
    後來想想，可能是給少了，於是加了一張，可是歐陽錯還是那句話，於是再加，一直加到一萬。九幾年那時候普通老百姓很少有人能拿出一萬現金，但陳敬寶一個近二十的少年卻拿出來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是給歐陽錯的小費。
    歐陽錯當時不知是激動的還是氣的，他握緊拳頭渾身發抖，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你知道我要什麼。”說完就跑了。
    陳敬寶當然知道歐陽錯要什麼，他要自由，想要尊嚴，他不想伺候他，他不想當他奴隸。
    此後陳敬寶不再給他錢，試著跟他聊天，但每次也是他問什麼就答什麼，答得非常簡單。比如問他在學校有沒喜歡的女孩，他就回答：沒有。問他學習成績，他就回答：還過得去。
    他這種冷漠態度讓陳敬寶冒火，想把他摁地上摩擦看他求饒，可是礙於陳敬華，不敢太過份，更何況，那家夥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小屁孩。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就乖乖給老子洗一輩子腳吧，陳敬寶當時是這樣想的。可是後來他又改變主意了，他要跟歐陽錯搞好關係。
    他發現放歐陽錯自由後，他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哪裏變了又說不上來，人還是那個人，但就是變了。
    現在他知道哪裏變了，是眼神和氣質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他自卑憂鬱，眼神幽暗無神，現在自信淡定，眼睛裏雖然憂鬱但不再幽暗無神。。
    他眼睛向下看向歐陽錯身上的校服，禁不住皺眉：白襯衫加米白色細毛線背心配黑色西褲，校服太大了，起碼大了兩個號。袖子卷了好幾卷，寬大的背心下擺都蓋到了屁股下，西褲在他身上像女人的裙褲，褲腿明顯往裏縫短了一截。
    嘖嘖！早就知道歐陽錯不是什麼講究人，但是也太不講究了。
    “穿這麼肥大的校服實在是給家裏丟臉，好像買不起校服似的。”陳敬寶忽然說。
    “到明年差不多就合身了，這一套最貴，但不常穿，很多同學都買了大一號的。”歐陽錯本不想搭理他分神，但怕他喝了酒耍酒瘋。
    “你不用幻想著談戀愛了，就衝你這邋遢樣都不會有女孩喜歡你。”
    歐陽錯不搭理。
    “說話！”
    “我已經收到三封情書了。”
    “哦？”陳敬寶顯然不信，他再把歐陽錯打量一番，忽然明白了，笑道：“你這臉蛋、氣質配上你這邋遢樣，挺勾人心神，別是一番滋味……”
    歐陽錯幹脆不畫了，說：“寶哥，我先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給我再倒杯白開水下來。”陳敬寶故意使喚他。
    一直以來，使喚歐陽錯那種理所應當的口吻一直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