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微微，萬木枯萎，流水淺淺，有說不出的悲涼。
    黃曆顯示，適宜出殯。
    整個江南沸沸揚揚，都在談論有關‘黃鶴樓’4大掌門同時被殺事件，各大掌門死不瞑目，凶手張笑遊逍遙法外。
    七七之後，今日便是出殯之日。
    ‘小醉軒’白牆墨瓦，映照著軒外的高山流水，隱帶菊花末香，本來有說不出的江南情調。
    而今日在眾人的眼裏，卻有說不出的陰森與淒涼。
    隻見精致的藍竹門口，卻高掛著兩盞大白長明燈，麻帳隨風依依。
    三千弟子低頭候在竹門外，草鞋白衣，手中雖持著招魂棒，卻也知在也招不回那一些已經遠去的靈魂。隻怕那些鬼魂莫要來招自己為好。
    竹門依依推開，院內白帳高掛，隨風一飄，赫然見5口棺材一字排開在敞開的花雕大廳之內。
    棺材皆是長白山上的上好香楠打造，江南最好的描金師傅親自操刀，金漆描了一遍又一遍。棺蓋之上更是雕龍畫花，棺木之下又是秋菊緊蔟，菊香幽幽。
    大廳之上一個巨大的奠字，下又有豬，牛，羊，三牲供品。香火飄渺，熏紅了很多弟子的眼，令人分不清他們是哭紅的還是熏紅的。
    崔喜，長風，空空，無塵四人躺在棺材裏，衣冠整齊，享受著弟子對他們的靜拜，想皇帝出殯也莫過於此。
    五口棺材裏隻躺著4個人，偏偏多出了一口，描金棺蓋也開著，白生生，又空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生怕空著的棺材裏會突然又多出一人來。
    玉竹蕭一身白衣，重孝，坐著輪椅之上，木然的凝望著，那一口空出來的棺材，一言不發。
    據說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好幾天了，不吃不喝的臉色不比躺在棺材裏的人好。弟子勸也勸不住，隻能任由他去。
    長安，少林，武當的各個官道，小道全部都被官家人封鎖住了，屍體不能落葉歸根，倒還不如在這江南安寢了。
    都說江南麵對水，背靠山，風水寶坻，適合下葬。
    16條精壯漢子一字列開立在棺材之後，隻要玉掌門一聲令下，他們便抬起棺材，向荒山飛奔而去。
    日頭尚早，玉竹蕭沉默了許久，才動容，扯著沙啞的聲音道：起，送4大掌門上路。
    “是。”
    16條漢子，4人一棺馬上抬了起來往竹門外走去，速度快得猶如訓練過了幾千遍。
    哭聲驟然而起，驚天動地，仿佛天響悶雷。整個宅子都快被震撼，附近的人躲著都不敢出來看熱鬧。
    棺木剛抬到竹門口，就被兩條人影賭住了。隻聽到一個尖銳而至寒的聲音從竹門外傳了進來，令所有哭聲嘎然而止，全部毛骨悚然。感覺這個蒼老的聲音，仿佛從地地府中傳出來的似的，不知道是哪路的魂魄歸來索魂。
    天陰沉沉的，仿佛要塌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盯向了竹門外，見一個黑衣老太婆蹣跚的走進院子，她那張猶如刀片割出來的臉有種說不出的猙獰。奇怪的是，她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個臉上抹得髒西西的小瘸子。
    瘸子走路的姿勢十分滑稽，他先用左腳跳出了一步，在用右腳漫漫的劃了上去。四染走得很難看，但還是能跟得上老太婆的步伐。那一條腿可能是剛被打斷的，因為他走路的樣子很奇怪。
    不用說，那個瘸子就是我！
    二．
    老太婆十分聰明，帶著我一路長安乘船南下，順風，隻花了二天時間就到了江南。
    一到江南，便聽聞了關於4大掌門出殯的消息，這老太婆便死活硬拽的將我拖到了這裏。
    老太婆冷眼一掃，掃了四口棺材一眼，目光便定在了那一口寫著崔喜兩個字的棺材上，突然整個人都立住了，彎曲的身軀顫抖得象一條已經被曬幹的蝦米。她眼一熱，有說不出的哀傷，頓時撲了上去，握住了棺材底哭天大嚎道：崔哥！
    眾人全蒙了，驚望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每個人嘴巴裏都可以塞一個雞蛋。
    那四個壯漢望了玉竹蕭一眼，希望他給點指示，可玉竹蕭也蒙了。
    老太婆突然朝四條大漢大吼道：放下，把這個棺材放下來，我要親眼看一看，棺材裏是不是崔喜，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就這樣死了。他武功高強，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
    4個大漢麵無表情，老太婆銳氣的眼突然一掃，手心微微一晃，四個大漢突然腳一軟，全半跪下來，痛叫連天。
    棺材竟剛好，平穩的放在地上。
    所有弟子的手心都拽緊了，經不住事的連刀劍都抽了出來，‘鏗鏘’一片聲響。
    玉竹蕭微微一揚手，意識大家都別亂動，見四個壯漢跪倒在地上起不來了，玉竹蕭蒼白的臉色更入白紙，驚：剔骨釘，莫非您老人家是？
    老太婆眼角的淚還沒抹掉，就怒瞪了玉竹蕭一眼，喝道：什麼老人家？我很老嗎？還不快把棺蓋掀起來。
    玉竹蕭啞口無言，臉上寫著‘不可思議’四個字，他突然一聲輕歎，道：當年陳氏姐妹，不僅容貌絕色無雙，而且武功天下無敵，後來姐姐陳白霜嫁給了崔盟主，4年前死了，妹妹陳白霧卻從此了無下落，莫非？
    老太婆冷笑：那又如何？
    玉竹蕭不在露聲，看來對他們姐妹花與崔喜的風流事，早就知道了。二女爭一夫，本來也沒什麼新鮮的，他才揮手對弟子吩咐道：開棺。
    四個大漢被8人扛著帶了下去，兩位弟子上前，用利斧剔開了棺釘，打開了棺蓋，赫然見崔喜鐵青熱發紫的臉，映在棺材裏，身上雖然千金錦衣，可早已散發出一陣陣腐爛的惡臭。
    開棺材的弟子眉頭皺了起來。我卻在也忍不住，跳到一邊，‘哇’拚命的嘔吐起來。
    陳白霧無動於衷，凝望著棺內崔喜的屍體，哭得更加象個淚人了，聽他獨自一人喃喃自語：崔哥，我回來了！你怎麼就走了呢。崔哥，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殺死你的啊？我們的玉兒還沒找回來，你怎麼就走了呢。你說好一頂要找出我們玉兒下落的。崔哥。。。。崔哥？你放心的走吧，我一定會替你報仇血恨的，你定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眾人見她哭得這麼傷心，對她的恐懼竟悠然升為同情。崔喜的弟子更是低頭哀痛，卻又不知這半路殺出來的師娘到底是什麼人。
    玉竹蕭忙勸道：陳夫人，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陳白霧沒有做話，卻突然冷眼掃了他一眼。
    玉竹蕭便不敢在開口說話，看來這老太婆當年是十分厲害，如今老了更加厲害了。她突然把伸手，一把將我從旁邊拽了過來，死活的摁跪在地上，厲聲道：你給我磕頭，嗑三個頭。
    我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他兒子，我幹嗎要給他磕頭。
    陳白霧蠻橫有理道：崔哥死得這麼慘，到死了，都沒有一個兒子給自己送葬，你如今跟那‘小畜生’也算半個夫妻，讓你磕頭送葬，一點都不為過。
    我哭笑不得，叫道：我跟姓崔的一清二白，憑什麼讓我嗑，就是真是我爹，我也不嗑。
    陳白霧惱羞成怒，怒道：今日非得讓你嗑。你說，害死崔哥的到底是誰？
    她話落，突然一掌劈在我肩膀上，我感覺一股真氣朝我的左腿沉來，我左腿一軟，整個人便撲通跪了下去。我心一想，外一玉竹蕭將‘張笑遊’發帖子之事抖落出來，到時這些人想殺的就不隻是張笑遊，是我了。我心又一想，算了算了，反正著崔喜本來也是崔若他爹，我又視崔若為兄弟，那小子不盡孝道，我替他給他爹嗑兩個頭就算了，忙道：好了，好了我嗑，我嗑便是了，你別在打我了。
    說完咚咚搗蒜嗑了兩個響頭，落地有聲才酸罷。
    陳白霧又尖聲逼道：我要你對崔哥的靈位發誓，發誓為他找出殺人凶手，否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我臉白了白，那不是自己在詛咒自己，遇到陳白霧這瘋老太婆實在是太倒黴了，隻得對天起誓：我，夏某人，對天起誓，非得為崔盟主報仇血恨，否則天打五雷轟。
    玉竹蕭見陳白霧對我‘特別關照’，不由驚道：這小乞丐是？
    陳白霧冷笑，道：睜開你的狗眼看一看，她是誰？
    玉竹蕭對我的印象一定十分不好，否則不會看了我一眼就將我認出來，驚得合不攏嘴，道：千，千城？
    我心一‘咯噔’，沒想到我臉上抹了這麼多灰了，他竟還能將我認出來，不由朝他嘿嘿一笑道：玉掌門，別來無恙啊！
    “你，不是嫁給柳行風了嗎？？”
    “被休了！”
    “休了？”玉竹蕭偏偏風度，此時嘴巴卻象吞了隻蛤蟆：那你知道不知道張笑遊在哪裏？
    “張笑遊？”我心一驚，這武林人一直都尊稱張笑遊為張公子，並不知道他就是張笑遊。看來張笑遊這簍子是捅大了。果然聽玉竹蕭又憤然道：沒想到張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張笑遊，女皇的狗腿子。他一半躲在宮廷之中為女皇辦事，一半躲在我們中間，暗中調查我們，想將我們一網打盡。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那一個宣首！崔掌門卻臨死之時隻說了張笑遊三個字，卻未肯透露張笑遊究竟是誰。
    “宣首？”
    玉竹蕭將他們替‘宣首’殺武則天之事，還有他們如何一起潛逃到江南之事，一起說了一遍。
    玉竹蕭剛說完，老太婆的眼色都變了，仿佛一瓶醞釀了很久的毒藥，透出了惡毒的冷光，望著我，冷道：你怎麼可能不認識張笑遊呢？當年他為了你，跟不死鳳凰爭得你死我活的。說，宣首是不是張笑遊？
    我瞬間無語，一邊暗自抽涼。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宣首’是誰。如果真的是張笑遊也是一點都不奇怪的。如果他們知道我也是女皇派來查他們的，那不將我殺了才怪。這個殺武則天的首領，我比她還想抓到呢，崔喜一死，這倒真成了無頭公案了。
    但殺五大盟主的卻是白小仇。我還未想完，老太婆突然冷笑道：都是些風流公子，我倒有個好主意將他們全部引出來。
    我望著老太婆笑得東倒西歪的牙齒，不由心底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