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黃鶴樓？
    百年品牌。應該是千年品牌。
    因為現代黃鶴樓已經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牌子。價位適當，客堂滿盈。
    李白有詩雲：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他詩中的“黃鶴樓”顧名思義，便是我腳下的這個“黃鶴樓”。
    現在不是煙花三月，可菊花芳香滿天下，一點都不比煙花遜色。
    夕陽在天邊，月在那頭也有了模糊的輪構。
    以往的黃鶴樓此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可今夜的黃鶴樓卻靜如墳場。
    黃鶴樓全被包了下來，主人不知是誰。待見的卻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很準時，似乎對這個主人很有畏懼之心，連最愛遲到的昆侖派掌門長風都早早來了。穿得很氣派，似乎把他們最好的衣服穿了出來。
    武林盟主崔喜。昆侖長風。武當莫塵道長。少林無哀大師。華山玉竹蕭。一一入坐。
    華山玉竹蕭因為雙腿殘廢，行動不遍。一個小弟子跟在他身後，其餘的人皆是一人前來。
    黃鶴樓錢老板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他的生意做得十分大，長安，洛陽，京都，各個地方都有他的連鎖店。他很識趣的上了酒菜，就馬上退下去了，讓出所有空間給這些武林人商討國家大事。
    這些事聽多了，有時就會嫌自己活太久了。
    二．
    月快升中，殘缺了個口，象塊被小娃咬了大口的月餅。了了的掛在樹枝的那頭。
    天上一朵烏雲都沒有。
    風徐徐吹進這間大房間。吹起眾掌門的衣角，他們神情凝重，一言不發。
    各位如果認真看，會發現給玉竹蕭推木輪椅的那個小弟子把頭低得特別低。他偶爾抬起頭來四處看，大家會覺得那個人有點象我。
    因為那個人確實是我。
    身為藝術係的天才，打扮成一個小弟子自然不是問題，問題是我給了他真正小弟子整整5000兩銀子，他才願意讓我假扮他。
    可見他對他師父的效忠程度，果然要銀子才能砸得出來。
    大家一定疑問，我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是光明正大的走出來的。因為那隻“該死的鳳凰”在吃過晚飯後，一句話都沒給我留，就走了。
    或許他真的是我肚子裏的蛔蟲。知道我一定會來。
    他猜得沒錯，象這樣熱鬧的場麵我怎麼可能會不來。打折了我的腿，我也得爬來。
    我還知道他們在等誰。
    當然是我相公，柳行風。
    三．
    一陣清風從屋子外吹進來，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我都聞到了，何況是各大掌門比狗還靈的鼻子。他們竟不約而同的擰起眉心，不知哪路神女會從那個窗口突然飛進來，就不足為奇。可他們今日並沒有特別邀請別人。特別是女人。
    一襲青衫突然邁著公子哥的正步，從樓梯口走了上來。
    他笑了，露出了讓我覺得很欠扁的笑臉。雖然這一張笑臉我覺得長得挺好看的。因為這張笑臉是柳行風的。
    眾人馬上知道他是剛從哪來的。不知的是他這一身脂粉香竟會飄得這麼遠。看來呆的時間是不短了。讓人在好的脾氣都不免要頭皮發緊。如果不是各大掌門在場，或許我會衝出去給他兩巴掌先清醒一下。
    他笑對眾人作揖道：在下來遲了，讓各大掌門久等了，請多多見諒。
    這位花叢當家的菩薩公子，果然很有菩薩心腸，特別眷顧那一些煙花柳巷中的可憐女子。這事江湖人所皆知，隻有他的娘子我，不知道。
    好在我已習慣了。
    今夜注定是不祥之夜。
    眾掌門仁慈的接受了這一位煙花客，還將他奉為上賓。
    酒。塵封30年的女兒紅，江南名酒。
    菜，錦繡江南。雖然稱不上滿漢全席，可也花了崔大掌門整正1000兩銀子。
    1000兩銀子，一戶農家也許可以吃上一輩子。
    而被他們一頓就吃掉了。消化了，成了茅坑裏又臭又硬的石頭。
    柳行風望著滿桌子的酒菜，沒露出貪婪的樣子，竟笑：不知眾掌門突然下帖給在下，又給在下準備了這麼多酒菜。所謂何事？
    我很想上前揍他，這種事唐隨風怕早幫他傳遍整個江湖了，怕武則天的耳朵都聽到了，他竟還不知道？這一頓‘鴻門宴’，我看他怎麼吞下去。
    崔喜馬上起身，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道：今日柳公子能前來，真是我們各大門派的麵子。我們‘宣首’更是高興。
    我頓時明白，張笑遊說的沒錯，這些人果然幕後有個操控者。
    比如，當日武則天祭天的時辰。地點。方位。守衛情況。這些都不是輕而易舉可以拿得到的。
    這個幕後的操控者到底是誰？為何有這等通天本領。
    柳行風拿起酒杯子笑：各大掌門才是客氣，竟下帖請柳某這種無名小卒來喝酒。這酒可非比花酒。喝了，不知會不會被辣到眼睛。
    崔喜笑：柳公子行俠仗義，江湖中口碑比老夫這張臉麵子多了。江湖之中，劍客刀客也不泛少，可象柳少俠這樣的，隻為天下蒼生的，卻是少之又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柳行風這樣的浪子，被崔喜灌了幾句好話，便暈忽忽的。怕是早在妓院喝得暈忽忽的，來這更是頭不著地。
    他笑拿起杯中的酒道：崔盟主真是過獎了，柳某隻是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
    “少俠是答應崔某的請求了？”
    “什麼請求？”柳行風喝掉那杯酒，就猶如把自己剛才那句話一起喝掉了似的，瞪起了可愛的雙眼問。
    我很佩服崔喜此時還笑得出來：天下落入女流之手，蒼生不得安寧。柳少俠鐵錚錚的男子漢，難道甘願聽從一個女子的安排？
    柳行風笑，竟道：我娘子也是女的。我倒想聽她的。我一直都想找個人來管管我，管管我少喝點酒，少摘幾多花。可惜她竟在新婚之夜與人跑了。真是讓人懊惱。莫非這是報應？
    我應該感激啼零，因為柳行風竟還惦記著我。
    崔喜愣了，明顯與柳行風說不通這道理。這家夥腦筋搭得跟別人不一樣位置。
    昆侖長風起身‘嗤鼻’一笑，開始拿起了他掌門的大架子道：在下就說柳行風這等煙花之徒怎麼能擔得起此大任呢。依在下看，應該找張公子。
    柳行風非但一點都不生氣，竟十分讚成：對，我覺得昆侖掌門說得非常對。張公子連當年‘不死的鳳凰’都殺得死，一個區區女皇，更不用放在眼裏了。
    “不死的鳳凰。”一個星星之火拋入荒野，迅速燎原。
    眾人眼中突然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他們瞪著柳行風，怪他不該提這個名字，仿佛這個名字十分晦氣，一提起他們就會跟著倒黴。
    我才突然想起：那隻該死的鳳凰，不是要來？怎麼還不來？
    崔喜點了點頭道：長掌門說得及是。可惜張公子一到江南，人便失蹤了。老夫找人尋遍了整個江南，都未見他人影。
    柳行風突然道：眾大掌門，不是在下多嘴。據說你們此任務並不是崔盟主指揮的。盟主請不動，我想您幕後那一位‘宣首’，就不一定請不動吧？
    崔若臉色微微一變，雖然細微，柳行風醉鬼的眼卻看得清清楚楚。
    崔若才道：少俠所言及是，隻是為了這位領頭人的安全，老夫怕也不方便說出來。
    看來這一個領頭人果然有點來路。
    柳行風喝酒，卻道：這位能夠派遣得動武林五大掌門，我看此人可比張公子和那隻不死的鳳凰強多了。
    道長擰眉，才長歎道：聽說‘不死的鳳凰’複活了？
    各大掌門仿佛漸漸接受了這個‘不死的鳳凰’複活的事實。崔喜眼神陷入了無邊的記憶：三年前那一戰，驚天動地。鳳凰一死。張公子為此封了劍。說從此不在用劍，不在殺人了。張公子言行必出，所以老夫才沒去找他。
    3年前，還有這麼精彩的一幕？
    可三年前的那一幕，他們卻一個字都不願意在提起。似乎那是根刺，刺在每個人的心裏，拔不出來，隻能不去碰。
    “不死的鳳凰回來了，一定是找張公子報仇。”我麵前的這位殘廢師父，也湊了句熱鬧。我感覺到他說這句話時，額頭上竟滲出一絲冷汗。
    一個名字就把各掌門嚇成這個樣子？如果那隻鳳凰突然跳入他們的眼簾，他們會怎麼樣？
    柳行風趁眾人說話之時，已經連連喝了好8杯，我盯著他一杯一杯的數。他突然惡作劇的道了句：或許，他不是來找張公子的呢？？
    令這個略帶冰涼的氣氛突然冷卻下來，仿佛提早進入了冬天。
    崔喜打破了薄冰，笑：不找張公子，難不成找我們。
    眾人望著他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鬼，更仿佛崔掌門突然變成了一隻蛤蟆，而且是剛吃了10隻蒼蠅的蛤蟆。崔喜又笑道：眾位放心，他要找也是先找那個女人。
    我的“師父”突然一生長歎：
    千金散盡，隻為伊人一笑。
    孤舟獨酎，江畔聞聲。
    琵琶聲盡，依依做別君子風。
    春秋冬夏，折花倚窗，待君歸。
    江河倒流，浪子回頭。不見紅塵那眸笑。
    驀然回首，伊人一笑，傾國亦傾城。
    眾人聽了這句詩，氣氛突然沉悶下來，仿佛要下雨的天，憋著。
    我知道這個句子說的正是‘千城’？
    崔喜突然道：實不相瞞。半年前，我曾有幸見過那位女子一麵。不知是老夫眼拙，她似乎已經與張公子結成連理。
    “悲劇終於要在發生了。而且我傳言，此事還與柳公子脫不了幹係。”長風突然抬頭望柳行風。
    柳行風笑，他隻有笑的時候，我才覺得他象個人，而不是個煙花鬼。他道：長掌門望柳某做什麼？
    “因為，傳說，柳公子娶的那位姑娘，正是那張公子與白小仇爭得死去活來的女子。”柳行風的笑定格在了他的臉上，似乎預感到大禍臨頭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玉眉一擰，才道：長掌門可別開玩笑啊。世上人長得象的多的是。
    長掌門道：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