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的門忽然被打開，鮑寧在寢室門口愣了一下，忽然反映過來，迅速的跨進來，將門又關上了。遊庚仍舊坐在那裏，沈重的視線已經無法從那男鬼身上移開，他眼見著那鬼一點點吞噬掉靈珠的光芒，變得比剛進來時大了一圈。遊庚轉過頭，看著鮑寧，動了動嘴唇，然後就覺得一道強大的氣流從男鬼那裏噴射出來，桌上的杯子全都被卷落到地上，飛濺起的玻璃碎片割傷了沈重和遊庚。
    鮑寧看清楚了遊庚的唇語：別過來，呆在那。
    鮑寧很想揍遊庚一頓，這算什麼？臨別贈言？他冷笑，很好，我本來就沒打算過去。鮑寧很快的翻開手裏的包，拎出一個相框。遊庚！這帳回頭和你算！鮑寧向著遊庚和沈重都麵對的方向舉起那幅相框，又從包裏掏出一把東西往那邊灑了過去。男鬼受到攻擊，胡亂的揮開鮑寧丟來的東西，怨恨的轉過身盯著鮑寧。一個什麼靈能都沒有的人，仗著身上怪異的陽剛正氣，男鬼嗚咽的低吼著，正要衝過去，忽然怔住了。
    104室裏不再有聲響。一切仿佛都靜止了。沈重漸漸張開眼睛，看到鮑寧高舉著一張黑白相片，一動不動。靠，這是幹什麼……沈重的腦子慢慢開始轉起來。遊庚撐了牆爬起來，眯著眼看鮑寧手裏的黑白相片，一瞬間，數羊的聲音又湧進了他的腦子，他覺得很多奇妙的片段混成了他的記憶，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哥，俺絕對不會給村裏丟臉。”
    “哥，我沒臉見你，沒臉見鄉親。”
    “哥……”
    遊庚忽然明白了一切，那張黑白的相片是那麼的悲傷，他認識相片裏的人。男鬼止住的氣流突然有了些異動，遊庚來不及讓沈重和鮑寧趴下，那男鬼就仰天大嘯了起來，淒厲的聲音刺痛著耳膜，沈重隻覺得耳朵很痛，漸漸的也有血從耳朵裏流了出來。鮑寧聽不到男鬼的聲音，但能夠感覺到耳膜上的壓抑感，那種錚錚的鼓動讓他不舒服。
    男鬼猛的停止了長嘯，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遊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飛身撲了過來，遊庚本能的伸手擋住臉，男鬼卻忽然變了個方向竄到了沈重那裏。
    “阿重！”遊庚一聲大喊，沈重從神遊裏驚醒，沒想別的，下意識的一蹲。男鬼從沈重頭上掠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男鬼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在屋子裏飛竄起來，所到之處東西全都被打落了下來，書架裏的書紛紛飛出。屋裏的氣溫隨著男鬼的四處狂奔變得越發低了起來，沈重因為有靈能感知的關係，已經完全被壓抑的不能動彈了。遊庚艱難的站起來，想要爬到窗口，卻被男鬼飛來的影子一下又拍飛出去。
    “窗，開窗……”
    鮑寧聽了遊庚的話，一個箭步衝到窗口，一下推開窗戶。這間屋子裏唯一能夠動，不受影響的人就是他了。那男鬼轉了一圈，看到開了窗，忽然往窗口衝去，鮑寧剛要收回手，遊庚大喊了一聲：“關窗！”鮑寧迅速的把窗關上。嘣！震耳欲聾。
    屋裏一下子靜了下來，三個人都覺得很累，坐倒在地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門外傳來宿舍管理員罵娘的拍門聲：“104！104！開門！發生什麼事了！104！開門！”
    送走宿舍管理員已經是三十分鍾後的事情了，若不是鮑寧的關係，那位嘮叨的大叔和大媽一定還能講很久。是的，104很混亂，床單散在地板上，滿地的書，茶杯翻掉了。人人都以為他們三個悶頭在寢室裏打架了，更不用說，遊庚的手上還有傷，脖子裏也有奇怪的痕跡。沈重更是一副累的完全不能動的樣子。唯一還可以對外應付的人，隻有鮑寧。鮑寧從頭到尾沒什麼表情，用了最簡單最快的方法打發走了宿舍管理員。
    “那個，到底是什麼……”沈重指著掉在地上的黑白相片。相片上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很蒼老的樣子，看來生前活的很苦，“那個鬼？”
    遊庚搖了搖頭。鮑寧撣了撣身上的灰，“那人的哥哥。”
    “哥哥？”
    遊庚點了點頭，發覺自己還站不起來，就跪著往前傾了一下，伸手拉開床邊的櫃子，摸出一盤老舊的磁帶，“數羊。”他把磁帶放到桌子上，“這盤磁帶是數羊。”
    “靠！果然是你個SUI庚招回來的！”沈重氣不打從一處出。遊庚站在桃林廣場玩了九十米磁帶絲的事情第二天就全校皆知了。
    遊庚抱歉的笑了笑，想起揀磁帶的那一天，鮑寧就說這是垃圾叫他扔掉。平時鮑寧說的話自己是最聽的，那一天……命中注定吧。遊庚閉了下眼睛，然後張開：“剛才的鬼，是弟弟，已經死了。”
    他慢慢的說起一個故事，剛才被鬼弟弟掐著的時候，從他冰冷的鬼身上傳來的湧進腦子裏的，全是生前的記憶。
    “十五年前的事了。他們村子裏出了他一個狀元，全村的人攢了錢供他來Y市念書。能考上X大真的很不容易，村裏人都舍不得他放棄，他是全村的驕傲。他們那個山村，連電都沒通上，出村子的時候，他走了三十幾裏的路，翻了兩座山。要來Y市得坐火車，可他舍不得買票，他就啃著村裏人給準備的糠餅子疙瘩，接著一路上來的可以灌到的水，又走了幾天的路，到了離Y市更近一些的城裏，買了車票。幹糧早就吃完了，他偷偷揀別人丟掉的飯盒來吃，裝在村裏帶出來的飯缸裏。報道的那一天，X大的桃花開的很漂亮，可他沒有欣賞的心情。前一天的晚上，為了不讓人看不起村裏出來的自己，他偷偷跑進公園裏把身上的衣服洗了，一晚上陰不幹的衣服，穿在身上還有些濕，可是這樣他能體麵些。他把村裏人給他攢的錢都交到老師手裏，全是皺巴巴的小票子，還有幾分的硬幣。收錢的老師的表情，他這輩子也忘不了。他很窮，卻還沒有申請到助學貸款。這是個黑吃黑的世界，他發誓一定要活出個樣子，給村裏爭口氣，也給他的哥哥爭口氣。”
    遊庚緩慢的說著，沈重仿佛置身進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他哥為了給他念書，早些年出村子打工，給人做牛做馬，搬磚頭挑煤，不是人的活全幹了。可他哥沒喊過一聲苦，每次都笑著給他錢，一塊磚頭1分錢，下礦挑擔煤能有2毛！他一點點的攢起來，他說弟弟是全村的驕傲，更是他的驕傲。哥高興，哥能供你念書，哥心裏塌實。”
    沈重忽然有些哽咽，好象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在眼眶裏翻滾，“所以他拚命的念書，他從不和人出去玩，也不屑別人看他時那種鄙視的眼光。一年四季他隻穿一雙磨破了的單鞋，冷的時候就裹了學校發的被子在身上，在窗邊借著校園裏的路燈繼續看書。第二年的時候，輔導員給了他勤工儉學的機會，他樂瘋了。不念書的時候，他就去做工，給城裏人家的孩子做家教。他英文不好，隻能做數學的家教。那家女主人很好，送了個用舊了他。可以用來練聽力的，他高興壞了。一直聽，一直練，他的英文水平也漸漸上去了。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哥，他哥也樂壞了。”
    遊庚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把目光移到桌上的那盤磁帶上，“勤工儉學的錢，他都拿來供學費了。剩下的錢，他給自己添了點學習用品，吃了一碗白米飯。他在X大一直都是啃饅頭的。一整天就吃兩個饅頭，早上半個，中午半個，晚上一個。餓的時候就拚命的喝免費供應的湯，湯裏時常還能撈到點菜，他全打回寢室放著，一餓就喝。他不像城裏的學生，學校的開水雖然是免費的，但他沒有那麼多裝水的壺，所以他實在不行的時候，偷偷的喝龍頭裏的水。這水那麼幹淨，為什麼不能喝呢？”
    遊庚笑了笑，“他努力的念書，努力的拚命念，他哥也終於攢了錢，跟著礦廠的老板來了一次Y市，他哥是被選為礦廠的代表來的，那家礦做大了。他哥跪著求老板，求來那麼個機會。他很高興，跟哥哥見了一麵。那年他大三了，兄弟兩個三年沒見了。他哥黑了好多，眼睛也不那麼亮了，他自己瘦巴巴的。他一定要帶哥哥吃頓好的，就到食堂打了份鹹菜，要了3個白饅頭，打了滿滿一大碗湯，撈了很多湯裏的蛋花花回來。兄弟兩個在寢室裏一邊吃一邊哭，都高興壞了。”
    遊庚說著，抓過桌上的磁帶拿在手裏，“臨走的時候，他哥給了他一盤磁帶。礦廠老板的閨女說，這個可以錄下人的聲音，哥問他討了盤用舊了的，那閨女可好了，還教我咋整的，教我對著喇叭講話。你老這樣念書，老不睡覺，身體要壞的。哥心疼你。那閨女說，睡不著的時候，數羊就能好。哥給你錄的是這個。”
    “他白天聽英文，晚上聽數羊，終於有一天，耳朵流血了。可是他沒錢，他也不覺得這是大病，他繼續這樣聽。畢業的那一年，輔導員對他說，你要是過了這個英文考試，學校就留用你了。他又高興壞了，拚命的聽英文。他英文底子差，聽力一直不好。他沒日沒夜的聽，然後去考試了……考試的那一天，他的耳朵已經聽不到了。他腦子裏的全是他哥給他數的羊，全是以前聽過的英文。他沒考過。輔導員說他不能留用了。”遊庚忽然轉頭去看窗外，“他從最高的那棟樓跳下來，風冷冷的，他沒臉見鄉親，沒臉見他哥。他在城裏找不到工作，可他不能回村子……”
    “靠……”沈重憋了半天，悶悶的低罵了一句，“這樣也不用死啊……”
    “是啊，也不用死啊。可是他跳下去了。他恨透了。”遊庚覺得自己臉上濕了，他知道自己哭了，“他不用死的，可他還是死了。他耳朵壞了，所以別人說什麼……他都聽不到。聽不到有人要和他說，他還是他哥的驕傲，聽不到別人告訴他，村裏的鄉親不怨他……”
    “阿庚。”鮑寧伸手攬了遊庚的肩膀，“阿庚，不要哭。他可以聽到的。”鮑寧輕輕撫著遊庚的頭。
    太陰玄武語：
    咳……打人不打臉。其實標題是我想對大家說的話==b我知道我這章有點抽風。捂臉…………ORZ。。。。。。。
    2009。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