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樣子，穿著件半新的長衫，戴了頂書生帽，臉色還算正常，眼睛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到我的時候，他也沒有像別的人那樣驚訝，或者說，他很自然，就像看到的隻是一個畫著鬼臉的小孩。
     可怕的是他留著兩條長胡子，讓我輕易就想起電視裏看到的那些迂腐的先生，頓時就覺得咱們家小川肯定要給他教壞的，才想拉哥哥的手，就發現哥哥正望著娘，而娘，臉色蒼白，一副站不穩的模樣，我和哥哥一人一個靠過去扶住她。董嬸帶著董進董青站在我們身後，沒發現娘的異樣。眼前的先生先開口了，
     “夫人，能和你談一談嗎？”
     娘的麵色稍緩，卻沒有作聲。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娘往旁邊的房間去。娘叫我們不要跟著，自己倒是沒有猶豫的走了去。
     熬了一柱香功夫，先生終於笑盈盈的出來了，娘跟在後麵，臉色好了很多，。
     似乎一切正常，大人們開始談論束修的問題。這裏居然也把一年分為兩段，前一段從入冬開始到春天結束，第二段是夏秋二季，正好是雨季和非雨季的分隔。束修的多少也不相同，前一段每個學生二十銖，後一段十六銖。
     一銖可以買二個燒餅，二十銖買四十個，四十個燒餅每天吃一個，隻能吃四十天。好像這做先生也不是什麼賺錢的行當了，我思索著。可是看眼前這位先生，衣服雖然有些舊，料子上看來卻比我們的好太多了，看起來不像是靠那幾十銖的束修過日子的人，說不定除了教書，他還在外做兼差！
     我越想越覺得花那個錢不值得，走上去施了個禮，問道：“先生，這學問也分時候的嗎？”
     先生挑了挑眉，“時時留心皆學問，自然是不分時候的。”
     我又繼續問，“既然學問不分時候，同樣是學和問，怎麼束修會不一樣呢？”
     “這……”先生啞然，這好像不是他定的，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董嬸大笑著走上前，“好水兒，你莫為難先生了！你看這冬春時節，雨水連天的，先生辛苦教人學問，總不得自己花錢買草鞋嘛！”
     “原來多出來的那幾銖是替先生買鞋的呀！”我心裏竊笑不止。
     “……”先生一臉菜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先生，不然這樣好了！以後先生的草鞋就有我們家提供了，那個束修嘛，就都按一樣的錢算好不好？”說著又提起剛剛進屋就給我脫下丟到一邊的草鞋，“不是吹牛，我們家的草鞋可是漂亮得很，先生瞧瞧。”泥水漉漉的草鞋被我提到他麵前的矮桌上方，泥巴水啪嗒啪嗒滴在桌上。
     娘看不下去了，拎過我手裏的鞋扔去一邊，半是責備半是無奈地假訓：“你個小鬼精，胡鬧成什麼樣了！把先生的地都弄髒了。”董嬸也走上來要用衣袖去擦桌子，一副生怕我得罪了先生的樣子。
     “好……好吧！”
     “那就是每段十六銖囉？”既然這麼好說話，我也不客氣了，“我們家兩個哥哥一起就要……”我故意扳著指頭做算術的樣子，先生果然很好心的提醒我：“三十二銖！”
     “娘，是三十二銖嗎？”我不大相信的樣子，回頭問娘，娘點點頭，我又轉頭看向董嬸，“二個哥哥一年一起就要三十二銖，咱們有那麼多錢嗎？”
     董嬸顯然聽明白了，瞪大眼直看著我，木然地點點頭，轉又望向先生，不用看，三十二銖可是先生自己說的，哈哈！
     此時的先生估計已經被我這無賴嚇傻了，嘴巴張的老大，那條胡子可愛得像幅門簾，一抖一抖的。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眼前的人不但無賴，還很無恥，“我們家這麼照顧先生的生意，又一次交足一年的束修，先生一定還能給照顧照顧！”猛藥是要繼續下的，嘿嘿。
     董嬸上來提提我領子，示意我不要再得寸進尺，“這束修上，先生已經給我們很多照顧了，我們也不好再要先生為難！”先生聽了這話，忙一陣猛點頭，臉色緩和了下來。
     “束修不能照顧，那別的地方多照顧一下也可以嘛！”
     “是啊，請先生多照顧一下！我們家這兩個孩子很聽話的！”親愛的大嬸以為我是怕先生因為咱們束修上省了銀子而不待見咱們家孩子？
     “一定會一定會的！”隻要我不開口，什麼都好商量是不是？
     “教學育人是先生的本分，怎麼能私相授受呢！先生一定會一視同仁的。”我一說話，先生就又開始緊張，我都看到他眼皮一扯一扯的了。
     “是，是，一視同仁！”冷汗都出來了吧？
     “先生剛剛說時時留心皆學問？”轉移話題先。
     說到學問，做學問的都得意，“處處留心皆學問，時時留心皆學問！”
     “那是不是人人留心皆學問？”
     “恩，孺子可教也。”很氣派地捋了捋胡子，先生終於恢複正常狀態。
     “我和姐姐也想做學問！”我拉過一旁正神遊的董青，很有誌氣地宣告。本來我是不想自己跳出來啦，可是為了讓事情看起來稍微正常一點，隻好自我犧牲一下。
     “我們跟著哥哥們旁聽就行了！絕對不打擾先生！”沒有思想準備，娘和董嬸都嚇了一跳，兩個人各自伸手在空中畫了個圈，結果還是放羊吃草，然後默契地將充滿期望的眼神投向先生。
     先生的眼皮又開始無意識的抽搐起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