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進本來在村裏一個先生家念書的，半個月前先生主家招呼，學就散了，現在整天跟在我哥哥屁股後麵轉。
     哥哥本來是個不愛講話的人，董進同學為了引起注意，就用他那半調子的“學而是”的學問來做向導。我可憐的哥哥，被關在山腳下十年，連指甲片大小的紙張都沒有接觸過，雖然風度翩翩的樣子像足了做學問的，可他這一輩子做過最有學問的事大概就是幫我取了個一直被當事人詬病的名字。遇到這種挑釁，除了沉默還是沉默，而這種沉默，又恰恰被董同學引申為一種渺視，繼而演變成每天不分時候不分場合的追逐。哥哥煩不勝煩，卻還得每天和某人擠一個被窩，夢中也要接受荼毒。
     某天吃過午飯後，我在門口堵住董進同學，裝作很天真的問他：“進哥哥，聽青姐姐說你很有學問，那我有個問題可不可以問問你？”等了五秒，又一臉沮喪，“可是我哥哥都不知道，我還是不問了。”
     董進同學神經急劇抽動，意識到自己由一個狂熱的追星族轉變成了有粉絲的明星，麵對自己的崇拜者，頓時無比親切起來，“是什麼問題啊？哥哥一定幫你解決！”為了表示自己的無比自信，還拍胸保證。
     “水兒想知道，世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當然先有雞啊！”學問先生不假思索。
     “雞不是蛋孵出來的嗎？沒有蛋那雞從哪裏來？！”
     信心受到打擊，董同學猶豫著說出了另一個答案：“那就先有蛋！”
     “蛋是雞生下來的呀，沒有雞誰下蛋？”
     “……”撓撓頭，答案變成了疑問，“那雞和蛋一起有的？”
     “那一起有的蛋是誰下的？一起有的雞是什麼孵的？”要是連你都知道答案了，我就不用混了。
     “……”接不下去了，裝作認真思考狀。
     “原來連進哥哥也不知道啊！”傷心和失望是要裝一裝的，不然哪夠你煩啊！
     “這個問題很麻煩，我要想一想才能告訴你的，等我想一想再告訴你。”我還真怕你說不知道，你不知道，這個麻煩就到我這裏了。
    似乎這個問題真的很麻煩，董學問自個躲著研究了三天也沒有結果。偶爾碰到，我會滿臉期待的望著他，直到他從此見我就繞行，順帶著連哥哥也躲了，我們的世界才算正式清靜了。
     經曆了大半月的忙碌，董嬸家院子裏堆著的稻草變出了一堆草席和草鞋堆在牆角，占了外屋小半個屋，還剩下些，統統壓成了哥哥他們的床。草席是很普通的那種，草鞋卻有些奇怪，好像比普通人的腳都要大一些，我隻以為是為特殊人群定製的，也不去管。
     連下了幾天的雨，董嬸才背了那一堆草鞋要出門。看到她往鞋上再套鞋，我才知道這個草鞋原來是這個用法，——下雨天套在鞋外麵防水防滑的！
     這個時代自然沒有水泥路，附近有條大路好像是官道，也隻是夯得比較緊的泥路，城裏街上聽說也隻表麵鋪一層碎石子，平常一點的地方，到了多雨季節就滿是泥濘了，而這裏從快到春季開始就會經常下雨，一直要到五六月間才會漸漸少下來，這和我現代呆的地方又有些不同。
     有需求才會有市場。雨季要出門的人就會要買草鞋，隻是這草鞋因為材料的原因，不像平常穿的鞋那樣耐久藏，於是每到了雨季開始，草鞋就開始有市場了。
     因為冬天鞋子比較厚實，草鞋普遍要偏大，也還是能分出些大小，大的男士用，小的應該是女用的。那個草鞋看起來式樣普通，其實也就用草繩橫的豎的穿織而成，鞋底織得密一些，跟現代穿的涼些有些像，口子卻是固定的。董嬸的腳比普通女人的要稍大一些，卻又穿不下男人的鞋，偏偏那鞋大一點穿了拖搭搭的，小一點穿不進去。挑試了幾次，才終於挑了雙能穿上的，留下娘在家裏照看我們幾個孩子，她便冒雨往村子更裏頭去了。
     這裏的鞋都是套頭鞋，沒有拉鏈，連扣子和綁繩一類的都沒有，做鞋子全都要就著尺寸做，布一類的勉強還有點伸縮性，這草繩就完全靠死了，做多大就多大的腳穿。既然都是現做的，那弄一個朝前或者朝後綁的帶子不就行了，差不多大小都能穿。我把這個想法跟娘提了提，娘初時很是震驚地瞅著我，我以為這做草鞋還有什麼特殊的要求，也不敢再提，怏怏的躲到牆角去數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