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鍾情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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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奇花芳豔。韻汐是在那個時候見到程錦琰。在那個初春的揚州,父親救下了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年。韻汐還清晰地記得,少年冷冷地,隻對她說出一句話,我叫程錦琰。對他的其他便別無所知。從此,錦琰便成了她家的一員。隻不過他從來都沒對她說過一句多餘的話。韻汐隻能遠遠地望著,望著父親教錦琰學武。後來,錦琰被父親賞識,喻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那年,韻汐十三歲,錦琰已十五。韻汐記得,錦琰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那就是為自己的父母及成家上下的冤魂報仇。韻汐向過問,問他的家,問他的身世,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錦琰似乎在武學上有極高的天賦,父親對他頗為賞識,說他是極為冷酷的殺手,往後一定會名震江湖,一飛衝天。隻是,他似一把冰刀,任誰靠近,便會刺傷誰。可韻汐不怕,她寧可被刺得千瘡百孔,心中卻越發被這個冷峻的少年填滿。她不知,那少年,竟牽動起,她一生的癡。
後來,韻汐便知道了程錦琰的身世。他原本是養尊處優的少爺,父母被殺害,家奴被奪走,隻有自己,萬幸逃了出來,遇到了韻汐的爹。他親眼看見,父母慘死在無情刀劍下,他親眼看見,姐姐為了讓自己成功逃脫,身中數刀。他記得,那時年幼的他都記得。所以,他才會如此冷酷,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隻因他的心,早已封鎖。所以,他才會如此拚命地練武,放下自己的自尊,拜別人為師,隻為了一天能報仇雪恨。除此之外,他的心已容不下其他。
韻汐黯然,但她決定幫他。她帶著爺爺給自己的劍譜,步入深山。她開始鑄劍,為她心愛的人鑄劍。
五年了,五年韻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把劍終於鑄成。它散發著寒氣,劍身光潔如玉。
她將劍交給錦琰。五年不見,他越發俊美,身上似散發危險的氣息。他的眼神依然如冰,隻是在望向韻汐的瞬間,竟多了一絲溫柔。此劍叫什麼名字?它沒有名字。韻汐,你是鑄劍人,名字由你來起吧。那,就叫守情吧。守情,隻想生生世世守住他的情,他的愛。隻想用自己的癡,來守住他。
然而,這或許隻是一種幻想。他終究還是會走,走回屬於他的世界。
劍出鞘,寒光四濺。錦琰揮舞著劍,輕鬆自如,收放有力。月光皎潔,利劍如冰。錦琰收起劍,背對她。後會有期。而後緩緩邁步。你還會回來嗎?她問。她明知道不可能。或許吧,保重。少年微微頓住,隻給了一個不確定的答複。黑衣的他,白裳的她,距離卻愈來愈遠。可韻汐卻感覺到,一種不舍在空中打旋。是他的還是她的?答案都已不重要。一滴淚落,臉頰微濕。或許,她能忘掉他吧。
然而,錦琰走後,思念便一發不可收拾。錦琰果真為父母報了仇。一夜之間,他殺光了所有仇家。一夜之間,他成為傳奇。隻有韻汐躲在深閨,思念。年少的愛,也許在功成名就了之後,被淡忘了吧。
錦琰擁有自己的幫派,成為當下最年輕的幫主。他擁有的,不僅是財富,智慧,與武藝,他還有一把劍,守情。
一位深愛他的女子,為了守住他的心,而鑄。
兩年後,韻汐決定,尋他。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一眼就好。隻是想看他過得好不好,隻是想知道他的模樣是不是如當年一樣,俊俏卻冰冷。
終究,還是找到了。隻是,心卻碎了。他與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在房中談笑風生。她分明看到冷酷的他對那女子微笑。她分明看到他們默契十分。她分明感到自己像是局外人,硬生生打破了一對戀人的美好。韻汐就這樣站著,怔怔地看著。直到四周響起了“抓刺客”的聲音。直到有人抓住了她。錦琰出屋,那女子緊跟在後麵。韻汐絕望地抬頭,望向他。她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程錦琰愣住,凝視著她。
你是,沈韻汐麼?他遲疑地問。韻汐不答,隻是勾起唇角。她隻是沒想到,他還會記得她,記得那個花五年歲月為他鑄劍,卻傻傻地不敢說喜歡的女子。
程錦琰的的眼霎時變得柔軟,像一汪深沉的潭水。他以為,那一別便不再相見。他清揚唇角,扶起沈韻汐。她不再是那個明朗如星的小女孩,眉宇間滿是溫婉雅致。但他記得,她往日的每一個表情,他都藏著。
看著他們的親密舉動,錦琰身後的女子早已極為不快。她惡狠狠地瞪著沈韻汐,聲音卻依舊甜美。錦琰,你說過來聽我彈琴的嘛,怎麼還在這兒?你們認識麼?她很可愛地裝著傻,看起來是那麼惑人。程錦琰笑笑,她是我的師妹,多年不見,守情就是她鑄造的。那女子見他們不是自己想的那種關係,也不生氣,大大方方地拉著程錦琰走掉。隻剩韻汐呆在原地,望著。淚落,也無人覺察。原來自己在他心中隻是師妹啊。這明明是自己料想的答案,隻不過答案來了,她卻無法釋懷。她突然想哭哭不出,想笑也覺得可悲了。
而後,她便知道了,那時常跟在錦琰身後的女子,稱作柳渢縈。楚楚伊人,身子盈盈,這樣的女子才是男人愛的吧,隻是自己永遠也及不上她的一半嫵媚。
翌日清晨,韻吸起了個大早,在竹林裏練武。淡藍的紗衣隨風舞著,長發傾瀉而下。隻不過她從來就沒有發覺過自己的美。她腳尖清點竹尖,在林間靈活逸動。隻是,她沒有注意腳下的一根雜枝,腳尖點過時,便被絆住,似蝴蝶一般驟落。少女偏偏驀然失神,眼看要跌倒在地。
那一瞬間,時間似乎靜止。一個白色身影飛快竄出,輕易抓住她的胳膊,穩穩落在地麵。這是已成經典的英雄救美。但少女卻啞然失聲,臉蛋似蘋果一樣,愣在他清風似的懷裏。
良久,她羞歸難當地醒過來,急忙推開那個懷抱。程錦琰難得地開著玩笑,怎麼,我還以為你要在我這裏安家了呢。我,我,謝謝。韻汐無言以對,隻得轉移了話題。她的頭更低了,像一個偷蘋果被當場抓住的小孩。程錦琰把這些生生看在了眼裏,正準備再調侃調侃她,卻聽見她怯怯的道謝,音若蚊叮。
她的聲音敲擊他的心,程錦琰失了神。這時,一道極細的銀光閃過。程錦琰出聲大喊,小心。已經遲了。他便猛然拉過沈韻汐。毒針擦肩而過。這林中顯然有敵手埋伏。程錦琰突然捂住心口,臉上卻麵無表情。韻汐問他,怎麼了?沒事,這有人埋伏。一會你往家中方向跑,千萬不要回頭。為什麼?別管,總之不要回頭,更別回來。程錦琰突然掌上用力,將韻汐生生推出去。他知道的,隻要她不回頭,不回來,便無人追得上她。程錦琰拔出守情劍,劍似一道光,快速而準確
韻汐回到府中,焦急不已。此時,柳渢縈傲慢走過。她便拉住她道,快,快點,師兄在竹林裏,有殺手埋伏。柳渢縈臉色大變。你為何不早說?她憤憤說道,便掙開韻汐,往門口跑。程錦琰剛好回來。兩個女子湧上去。他似乎沒有受傷。程錦琰淡淡地看了韻汐一眼,便徑直離去。柳渢縈急忙追上。隻剩韻汐一個人,留在那裏,和心碎的聲音。她不懂,他是生她氣了麼?
幾天來,程錦琰都不曾露麵。後來,他終於找到韻汐。你回去吧。他麵對著她說,眼神平靜。而她的世界便轟然倒塌。為什麼?她無力地問。你出來的太久了,師父師母會擔心的。所以,回去吧。別再來了。他的聲音變得冰冷決絕。師兄。師兄。她喃喃自語。閉上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她的聲音如此輕,絕望的聽不見。對不起,兩年前我便不再是你師兄。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想要的,從前不能,現在不能,往後,也不能了。他的聲音盡量隱忍,可她,依舊失去了全世界。可是她不懂,他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卻為何那麼慌張地救她?當年他離開她時,為何語氣那麼不舍?她不懂,她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無論如何走不進他的世界。
那麼,既然如此,倒不如離開。倒不如遺忘。
後來,韻汐便走了。走了,杳無音訊。三年之後,獨心劍鑄成。江湖上刹現了一位神秘女子。她又一頭烏亮的發,眼眸澄澈如溪。一身素白,白紗掩麵,美得醉人。她的獨心劍,威力更甚。她獨自一人殺光了幾大名震江湖的門派。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她的眼冰冷,冰冷到沒有人認為,她曾是如此溫婉多情的女子。她曾經多麼深愛一個人,愛至心灰,愛至意冷。
隻是,她再也找不到程錦琰,他就這樣消失了,他的門派一夜之間也不複存在。直至那日,柳渢縈出現於她房中。好久不見。柳渢縈諷刺地望向她。你來著做什麼?隻是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也別管去哪,跟著我便是。說罷,便出屋。韻汐原本不想去,但她心中卻放不下,放不下那個始終忘不了的人。她隻得靜靜地跟隨。
天已近黃昏。柳渢縈突然停下,直至地望著前方的墓。韻汐如雷擊一般愣住。便感覺天昏地暗。忘不掉的,那麼多年,無論自己多麼努力練武,多麼努力不去思念,可還是把他記得個清清楚楚。他給她得傷那麼清晰,那麼決絕,可自己終究是不爭氣,不忘記。而,那墓碑上那麼清晰地刻著,程錦琰。他的臉那麼分明地輾轉在她腦海,仿佛,隻是昨日離別。
柳渢縈望著她的表情,淒冷地笑,她滿臉的高傲已不見,靈魂像被抽離,那麼茫然,那麼無力。沈韻汐,我好恨你你知道麼?錦琰跟我一起的時候,總是會說起你。韻汐的心驀然收緊了。他說,你很倔強,卻很善良。他說你武功那麼高,卻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他說起你的時候,想忘了全世界。你可知我有多嫉妒你。柳渢縈望著她,靜靜地說。韻汐張了張嘴,發不出聲,眼淚卻流下來。
我不懂,我哪一點不及你,我比你更愛他,我為他放棄一切,可我不懂,他為什麼偏偏不接受我。為什麼?柳渢縈的臉上已布滿淚。
你知道麼?他是喜歡你的。他是為了救你才中毒的。所以他才會趕你走,是不想叫你內疚。從頭到尾,他想到的隻是你而已。。。。。。我把守情跟他葬在一起了,他說過的,用下輩子補喚他虧欠的人。韻汐扶住墓碑,仿佛肝腸寸斷。誤解了,遠離了,於是,就錯過了。隻是,她太晚明白,原來,他比她愛得更深,更隱忍。
柳渢縈抹掉眼淚,歎著氣,轉身離開。也許,這是她為愛的人做的最後一件事,叫做成全。
韻汐一個人,望著冰冷的墓,深藏在心裏的愛湧出。她的眼,變得那般脆弱,一碰便會粉碎。她已不顧,臉緊貼著冰冷的墓碑,淚卻沒有停。失去他,她早已失去了全部。失去守情,她便失去了關於他的承諾。從那個遙遠的二十歲起的承諾,從那時開始的情,卻終究沒了結果。然而,她卻一生也忘不了的。
她為他鑄過一把劍,他為她守一生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