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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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你覺得我執意要找到那個人,是不是很無聊。”穆鷂依的聲音,困頓而迷茫。
穆遙沉默了會兒:“不,我能理解,既然決定要找他,就別再猶豫了,即使是無聊的事,隻要能讓自己安心,就有意義。”
穆遙放學後還是打了個電話給穆鷂依,原來她還沒有去找陸森,萬事俱備,卻開始猶豫。穆遙本來並不認同她的執念,現在見她如此,卻反過來安慰她,不過是年少輕狂的生命過客,沒必要在見與不見之間煞費思量,搞得自己心煩意亂。
穆鷂依總能喚起他心底的某些柔軟情愫,雖然與之並行的,是更多難以言說的負麵感覺。他對她的感情,永不會是涇渭分明的愛與恨,大塊大塊模糊的灰,涵蓋了一切,令人卡喉卻又根深蒂固、至死方休。
考慮到穆鷂依跟陸森素無往來,穆遙直接打通陸森電話,說有事拜托他幫忙,希望見麵詳談。不想對方居然很好說話,當即同意明天下午在海韻酒店一樓的咖啡廳見。合上電話後穆遙才想起自己竟然是跳過YY直接找陸森,不由自嘲,人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啊,有意無意總要自發地遮醜避嫌,即使勞而無功,仍然樂此不疲。
晚上簡明到家,穆遙跟他提起這件事,見男孩不願詳談,簡明便沒多問,打電話給張助理安排好下午的工作,讓穆遙中午放學在校門口等他接了一起去。
一方麵糾結於穆鷂依與簡明的麵對麵,一方麵對自己的父親多多少少抱有好奇,穆遙那晚一直沒睡好,兩三點鍾才迷迷蒙蒙入睡,半小時之後,翻個身又醒了,一時輾轉反側再無倦意,索性起身下床。
一個人赤腳走在涼地上,客廳裏靜悄悄的黑,隻有淺色窗紗偶爾被夜風趕進室內,拉起朦朧幔帳。穆遙並不大渴,還是去飲水機處接了杯水,端在手裏無滋無味地喝,再找不到別的事做。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站在簡明臥室門口,穆遙也能看清床上男人側臥的輪廓。過道裏涼風陣陣,吹得夜色清寂如水。穆遙慢慢走進去坐到床沿上,床上男人鼻息深長,深刻的五官隱沒在夜色裏,生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穆遙不想吵醒簡明,卻忍不住將泛涼的指尖,悄悄探進男人搭在被褥上的手心,不一會兒,就感覺回暖,一時空落落的心底,也仿佛注入絲絲暖意,於是輕手輕腳爬上床,挾著涼意鑽進男人被窩,貼在那人身上。
簡明被他一鬧,顯然醒了過來,伸手穿過他頸下,將男孩擁進懷中,一下一下撫著他單薄的脊背。穆遙將微涼的鼻尖蹭進男人溫暖的頸窩,愜意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穆遙和簡明在海韻酒店停車場碰到陸森,賈晉平仍然如影隨形跟在後麵。簡明和陸森是舊識,平素卻並無交集,陸森大概沒料到簡明會同來,臉上稍顯詫異,不過頃刻之間,兩人便如同故友重逢般熱絡寒暄起來。
穆遙向陸森簡單說明約他見麵的用意後,就隨兩人向大堂南邊咖啡廳內走,心想這些在社會上撲打滾爬的男人,還真是練達得百毒不侵。陸森他雖不了解,卻清楚簡明對對方殊無好感,而且不讚同自己與之交往過密,現在卻融洽無間地談笑風生。並肩同行的兩人,之間流動的氣場和諧輕鬆,一派祥和之氣。
不過即便如此,落後半步的穆遙,仍舊敏感地嗅出一種兩強相遇時不動聲色的緊迫,如同凶猛動物在茂密叢林中的不期而遇,若無其事地擦身而過,實則暗藏一觸即發的巨大危機。
穆鷂依坐在角落深色植物的陰影裏,這個女人總是習慣棲息在各種遮蔽物之間,穆遙卻可以第一時間找到她,仿佛一種感知同類的本能。女人捧著杯子,修睫明眸寂然垂落,籠著杯口溢出的嫋嫋白煙,神情怔忡,直到四人來到她麵前,方才受驚般掀開眼簾,之後,瞬間定格。
“媽?媽媽?”穆遙微詫,喚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陸先生,這是簡先生,我的朋友……”穆遙順著穆鷂依僵直的視線,意外碰到簡明微蹙的眉心,突然心下一跳:“媽?你怎麼了?”
穆鷂依的視線霍然從簡明身上收回,利刃般插向穆遙,她站起來,輕聲問:“朋友?你跟他是什麼朋友?”
“是愛人。”簡明圈住沉默的男孩,驀然開口。
“愛人?”穆鷂依無意義地重複了一遍,臉上突然湧起詭秘微笑,視線繾綣纏綿,如同軟體動物一樣纏絞穆遙,耳語般幽怨深情:“我的小遙,你千辛萬苦擺脫我……就是為了去跟你父親談戀愛?”
穆遙心下轟然一聲,仿佛突如其來的重物痛擊麵門的回響,他失措地倒退了一步,一時心下迷茫,無法回神。隻覺簡明握住他的那隻手驀然緊收,力道幾乎折斷他的臂骨,自己卻毫無痛感,周遭死寂如同風暴核心。
“說清楚點。”簡明的聲音稍後響起,語調平穩寡淡,傳到穆遙耳中卻像隔著層水幕般混沌不清。
“十八年前,鷂山,你忘了……”穆鷂依的神色恢複正常,看向麵無表情的穆遙。
“坐下。”簡明扣住男孩的肩膀,按到旁邊的座椅上。
“十八年前的舊事,說實話,印象不深。”簡明端起伺應小姐斟好的熱茶,放到穆遙手中:“大學時學生會幹部組織過一次鷂山旅行,”簡明直視穆鷂依:“你怎麼確定穆遙的父親是我?”
“那裏有處斷崖,我在那裏遇見你,當時沒有別人。”穆鷂依神色平靜,緩緩道來。
“對,是有個女孩在斷崖邊,塤,我聽見塤樂找過去。”簡明回想起來,隨即肯定地說:“但當時什麼都沒有發生,我疑心你要輕生,把你帶回來跟我們一起吃飯。”簡明轉向陸森:“你有印象嗎?當時你是會長,你應該在場。”
陸森凝神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我對美女總是格外留心。”他笑道:“當時我還邀請她參加我們的篝火晚會。”
“對,氣氛很好,喝了不少酒,”簡明蹙眉回想:“住的是標準間,我記得半夜才回去睡覺……”
他突然想起:“不對,我大二的女友,當時雖然沒有明確關係,但她在場,我跟你怎麼會有機會。”
“我也喝了不少酒,”穆鷂依道:“但不會讓別的男人靠近,當時眼裏隻有你,確實有個女孩圍著你轉,可你房間裏沒有別人。”
這算什麼,穆遙握緊那杯茶,突然覺得這世界實在滑稽得可笑,他們一個個都是自以為是的醜角,顛倒忙亂、孜孜不倦地想去營造莫須有的歌舞升平,於是命運的鬧劇永不散場。
陸森插言道:“我應該會安排你到女生房裏休息,”他玩味地看向簡明:“怎麼你會出現在他的房間?”
穆鷂依微露窘色,並不回答。
簡明掃了女人一眼,說道:“現在說這個沒有必要,雖然我不確定,但當晚確實不是一個人過夜。”他回頭睨著穆遙:“小遙,跟我去做個DNA檢測。”
他怎麼可以這樣?在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以後,仍然公事公辦、條理分明地選擇最直接有效的舉措?穆遙怔怔盯著簡明,他將他置於何地?他的聲線怎麼可以毫無起伏?他的神色怎麼能夠如此平淡?他突然覺得再也無法忍受,霍然站起:“我不去!憑什麼你們一句話我就要跟著走?”
穆遙冷冷地盯著穆鷂依:“你給自己找男人的時候,根本不打算生我出來,”隨即凶狠地怒視簡明:“你風流快活的時候,也沒想過要留下孽種,所以,”穆遙定了定神:“從今往後,我跟你們再無關係,誰都別再出現在我麵前!親子鑒定?去他媽的什麼破玩意兒,讓它跟你們一起全都見鬼去吧!”
“小遙!”穆鷂依驚叫著衝過來,一把扯住轉身要走的穆遙:“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是什麼意思?!”
女人話剛說完,就猝不及防被簡明一把掄到旁邊沙發上:“你別碰他。”男人隱含怒氣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讓穆鷂依一時失了動靜。
簡明隨即看向穆遙:“檢測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穆遙抬眼看去,男人的眸子漆黑如夜:“你哪也不能去,隻能待在我身邊。”
“你給我滾!”穆遙一嗓子吼回去:“你他媽跟沙發上那個惡毒的女人狼狽為奸去吧,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開始耍老子的威風了?那還鑒定個鳥啊?”穆遙恨恨逼視他:“呆在你身邊?天天叫你什麼?爸爸?你下班進門我給你提鞋?!”
簡明微眯著眼睛審視暴怒的男孩:“你吼什麼?我沒資格命令你?你給我聽好了,不管我是你父親還是你男人,我的話你都無權說不。”
“你去死!”穆遙歇斯底裏地撲上來,手腳下死力氣往他身上招呼,他恨不得殺了他,殺了他們所有人,如果可以忘記這一切。
簡明微擰著眉任他踢打,末了將男孩收進懷裏:“別鬧了,去查一下,說不定不是呢?”他低柔的話語帶著蠱惑的味道:“我都一時確定不了的事,你怎麼就那麼快認了?穆遙,你遇事總是先想到放棄嗎?”
男孩漸漸安靜下來,兀自急喘,臉色鐵青地不言不動。
“嗬嗬,咱們這一桌快開話劇了。”陸森笑著插話道:“穆遙,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對麵就是市一醫,做個鑒定加急兩天就出結果。”他站起來拍拍穆遙僵硬的肩膀,安慰道:“我也覺得不至於那麼巧,說不定大家都搞錯了,從頭到尾我都在場,所以先別急。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事總要多磨,簡明你說是吧?”
簡明沉默頜首,轉向穆遙:“走吧,聽話。”說著不待男孩回答,挾著他往外走。
賈晉平放下張鈔票,跟陸森一起離開。穆鷂依回過神,急忙拎了沙發角落的小包,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
穆遙到了停車場,也覺得自己方才義氣用事,發火能有什麼用?但看到穆鷂依跟他們一起到了車門邊,實在不願三人一起坐進狹窄空間,推開簡明:“我去,我坐陸森的車。”隨即來到陸森車前,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呆在這個暴戾陰狠的男人身邊,反而更自在安全:“陸先生,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嗎?”
陸森微笑:“當然可以,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