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行人寥落的長街上響起了篤篤的叩門聲。
    “誰啊！”門童不耐煩地探出腦袋。來人身著一領湖色披風，儀態萬千，柔靜的臉上有微微的笑意。
    “王妃娘娘！”門童輕呼，“您快請，小的這就去通報！”
    她點點頭，施施然跨入了魏府大門。
    猶記得一個月前的今天，她同一群嫋嫋婷婷的年輕女孩忐忑不安地來到這裏。剛到及笄之年，每個女孩都懷有旖旎的夢。可夢真的能實現麼？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她們選擇！
    哦，是要嫁給信王殿下啊！他的風雅，他的淡泊，他的瀟灑，他的俊朗誰人不知？她們都是名門望族之後，一等一的相貌品行身世，可隻有一個人能成為他的王妃，他的良人！
    姑娘們在魏府後院站站成一排，緊張地等待著挑選。權傾朝野的廠公魏忠賢慢悠悠地踱過來，挨個打量詢問著。終於輪到她，魏忠賢探究的目光如針芒刺背。她很想躲，卻最終鼓起勇氣抬眸。
    魏忠賢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看了她許久，“周奎之女？”她默默點頭。
    “你愛信王爺麼？”她斷沒想到魏忠賢會問出這樣的話，內心不由一陣顫抖。如花般的少女，心中對未來有多少美麗的幻想。奈何獨處深閨，這情愛的滋味又哪裏懂得？她老實地搖搖頭。
    魏忠賢哈哈大笑，“不愛信王爺那嫁他作甚！”
    她有些不服，“那是因為我沒有和他相處過！作為女子，自己的命運又哪能由得自己做主？可一旦決定，我便會死心塌地，生死相隨！他若真成了我的夫君，我又怎會不真心侍奉？”
    院子裏靜悄悄的，姑娘們都被她的話鎮住了。一個女兒家怎說得出如此羞人的話？她自己也有些後怕了。
    魏忠賢仍是笑，他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道，“那信王不愛你怎麼辦？”
    這個問題更尖刻傷人了，她忍住委屈的淚，“沒關係，我會努力。就算不成功，我也會做好自己的本分。”
    “好，好，好！”魏忠賢迭聲道，“咱家就是要給信王爺選這樣的王妃！”
    她愕然了。命運就這樣將她推向他。在她眼裏，魏忠賢是如此高深莫測，他陰陽怪氣地囑咐她，“若是信王殿下帶你不周，隻管來找咱家！”
    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所有的一切都不幸被魏忠賢言中了。她愛他，他不愛她。如此簡單冷漠的事實，其中包含了多少無奈與辛酸！
    看著他整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她更是食之無味輾轉難眠。她知道他在思念那個她，可她怎麼才能幫到他呢？
    “王妃娘娘！九千歲有請。”
    周妃攏住紛亂的思緒，隨家丁步入內堂。
    廳內檀香繚繞，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周妃側目，隻見魏忠賢懶懶地倚在虎皮太師椅上，眼睛微閉，一身的贅肉層層堆砌，好不臃腫。
    周妃站定，輕聲喚道，“魏公公！”
    魏忠賢慢悠悠地睜開眼，媚笑迅速從嘴角蔓延開來，“喲！娘娘鳳駕至此，老奴有失遠迎，該死，該死！”
    雖是這樣說，他卻仍一動不動地歪在躺椅中，周妃尷尬地笑笑，“九千歲言重了。”
    魏忠賢終於直起身，臉上的笑意也漸漸退去，“娘娘今兒來不會是和咱家嘮嗑的吧？”
    她不善言辭，卻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對。周妃點點頭，“什麼都瞞不過公公。”
    魏忠賢眉梢一挑，“難不成王爺欺負娘娘了？”
    “不不……不是……”周妃連連擺手。
    “那是信王爺待娘娘不好了？”
    “不是……”周妃咬著唇，“殿下待我極好的……”
    她猶豫了會兒，終於鼓足勇氣，“請公公再為殿下選兩名側妃吧！”
    “唔？”這話倒是大大出乎意料，魏忠賢眯起眼，有些不明白了。
    “殿下是個才華橫溢誌趣高遠的人，我雖受公公恩德嫁入信王府，卻終究走不進殿下的心。”周妃的聲音仿佛被淚水浸泡過，“殿下熱衷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我所知甚少，我……我太愚笨了……我……我配不起他啊！”
    周妃強忍心中苦痛，“這些日子一來我看殿下總是寢食難安，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也沒個聲響。他心中一定很苦悶，我又沒法幫他，心想不如再給殿下選兩個善解人意，精通詩詞音律的側妃……”
    周妃垂首而立，沒了言語。
    “剛才你說的那些話裏有一句很對。”魏忠賢起身，“要選的，是側妃。”
    她惶惑地抬頭。
    “不管他納了多少妃子，你始終是他的正妻。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這名分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愛實在多了。管他愛與不愛，他甩不掉你。”
    周妃在魏忠賢陰冷的語調終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懂了麼？”
    她諾諾地點頭。
    “也不知道是哪裏的小蹄子，連信王都被她迷得團團轉？”魏忠賢話鋒一轉，直勾勾地望向周妃，“你可聽到什麼風聲？”
    她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答道，“聽府裏下人傳，是王公公從江南請來的歌女……”
    “江南……”魏忠賢習慣性地摸著下巴，“你先回去吧。三天後，咱家會照你的心願送兩名側妃到府。到時可別又不願意，心裏埋怨咱家啊！”
    “謝過九千歲了。”她微微矮了矮身，失神地轉了出去。
    瘋了，一定是瘋了。
    周妃失魂落魄地喃喃著。怨誰呢？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你若見不得他心裏苦，自個兒心裏就先苦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