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兩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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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浪子,身為探險家的父親和攝影師母親在珠峰遭遇雪崩的那一年,他才十五歲,靠著父母遺留下來的並不多的遺產,他讀完了高中,卻在大二那年主動退了學,背著父親的攝影包一個人去了國外。那些年,他的足跡幾乎遍布世界的各個角落,從羅馬古城到撒哈拉沙漠,從埃及金字塔到非洲大草原,他用腳步和手中的鏡頭記錄著自己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父親善於發現的眼睛,他總能從看似平常的畫麵中挖掘出屬於他的獨特的美。最初的幾年,他參加過各種攝影大賽,拿獎拿到手軟,後來他發現,得獎這回事似乎有章可循,什麼樣的題材受歡迎、什麼樣的角度更討巧、什麼樣的畫麵更有衝擊力,他漸漸爛熟於胸,於是榮譽更加變得信手拈來。除了收獲到事業上的成就,俊逸非凡的外表也讓他俘獲了無數美女的芳心,一時間,年少輕狂的他迷失了,以為成功不過如此,而所謂成功者,就是每日在紙醉金迷中逍遙度日,在衣香鬢影中遊戲人間。
直到有一天晚上,當他步出夜總會大門之後,發覺眼前一片模糊,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去了當地最好的醫院,醫生告訴他,他得了萊貝爾黑內障,這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眼疾,因患者的視網膜內RPE65基因變異而導致視力及感光能力受到影響,如不盡快手術,會有完全失明的危險。但是這種手術需要醫生有極高的臨床經驗和手術精準度,一旦手術失敗,他將徹底失去複明的機會。
醫生的話對於當時的他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是一名攝影師,失去視力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可想而知。那段日子他甚至想到了死,卻又沒有勇氣,隻好整日將自己關在公寓裏,呆呆地從清晨坐到黃昏。
幸虧還有周易。
和周易相識在法國巴黎,那時他剛剛得了一個大獎,正是風光無限,而周易卻因為被經紀人騙走了所有的積蓄而落魄街頭。飄著細雨的午後,他將剛剛買給一個姑娘的克拉鑽戒遺落在香榭麗舍大道旁的長椅上,周易拾到了,然後他追上他,把戒指交還到他手裏。出於感激,他請他去喝了一杯咖啡,閑聊中得知倆人還是同鄉,進而他發現,這個隻比自己大三歲的男人雖然一夜間從富翁幾乎淪為乞丐,身上的錢隻夠再吃兩天幹麵包,眼神卻依然淡定自如,周身散發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從咖啡館出來,他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就好像已相知多年。
在他誌得意滿地遊弋於攝影界的時候,在他放浪不羈地周旋於各國美女之間的時候,隻有周易敢給他潑冷水,他說:“你終有一天會發現,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也正是周易,幫助他度過了最黑暗的那段日子,是他給了他勇氣,讓他終於有膽量躺在了手術台上。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但醫生還是委婉地對他說:今後是不是可以考慮換個職業了。
於是他變賣了在國外的所有財產,甚至包括那些獎杯,奇怪的是,看著它們被人抱走的那一刻,他並不像自己原本想象的那麼痛苦。他曾一度認為榮譽並非身外之物,那是一個人存在價值的重要體現,但是他發現自己錯了,在平靜、正常的生活裏,榮譽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點綴。還有什麼比健康的生活更重要呢?看著窗外他曾以為會再也看不到的落日餘暉,他從容地將一摞獲獎證書放到了準備丟棄的雜物袋裏。看來周易說的沒錯,或許這真的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回到最初生長的這個城市,他開了這間雲霄酒吧,並仿照父母最後的歸宿——雪山之巔的樣子做了裝修,又買下了酒吧後麵的小閣樓作為住所,開始了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在酒吧街炫目的霓虹中開始,伴著喜歡的樂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他會坐在角落裏,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猜測他們的身份和興趣愛好,興趣來了他也會自己動手為客人調酒,這一直是他在攝影之外最大的愛好,看著那些紅紅綠綠的液體在杯中糾纏,就好像看到有著不同色彩和味道的人生。
他也認識了一些新朋友,大家一起去郊外釣魚、騎馬、開車兜風。當然,做了明星經紀人的周易還是不離他左右,還是喜歡時不時說兩句“詆毀”他的話,在他高興的時候給他潑冷水……
這樣的生活可能沒有什麼激動人心的時刻,但平淡中透著愜意;也沒有奢華無度的享受,但充實中洋溢著快樂,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偶爾他還會端起相機去拍一些東西,隻是如今的心境和從前大不相同,不用去想別出心裁的立意,也不用刻意去追求犀利的表現手法,他隻要拍下自己喜歡的美麗瞬間,從中體會到的滿足感,卻是以往不曾有過的。唯一缺少的,似乎就是愛情。在告別了過去生活方式的同時,他也告別了曾有的豐流過往,不知是不是感情被透支了太多,現在麵對各類美女的引誘也好、真情流露也好,他卻再也找不到心動的感覺,這是對一個情場浪子的懲罰嗎?是否,他還可以認認真真地,談一場真真正正的戀愛?
蕭峰躺在沙發上,手裏擺弄著那隻紫紅色的錢包,腦中又浮現出阿紫係著圍裙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起來。真不知道這丫頭腦子裏在想些什麼,她昨天居然又把錢包忘在了他的桌子上!
看看手表,已經五點十分了,再過二十分鍾,她就會出現了吧?
阿紫還躺在家中的床上,因為她病了。昨晚橙舒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在沙發上睡著了,頭發半濕,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一摸額頭,果然燙得嚇人。
盡管病魔來勢洶洶,高燒到三十九度多,但阿紫卻執意不肯去醫院。現代的各個場所中,醫院是最令她感到恐懼的地方,她不能想象自己躺在那裏任人將長長的針頭刺入血管中,至於什麼開刀動手術,聽來更如下了十八層地域,好在她身體一向很好,從未生過病,這次發燒,她寧願在家吞藥片也不去醫院。橙舒拗不過她,隻得為她買了一大堆退燒藥。
吃過午飯,橙舒必須去參加樂團下午的排練,臨出門之前告訴阿紫,她已經打電話給羅英,讓他家的保姆張阿姨來暫時照顧她。所以,當昏睡中的阿紫聽到大門響的時候,以為是張阿姨來了。
輕輕的腳步聲在客廳停頓了一下,轉而又去了廚房,再然後,有人緩步走進了她的房間,在床邊坐下,一個渾厚而深沉的男聲響起:“阿紫,起來喝點兒湯吧,我特意讓張阿姨煲的苦瓜燉排骨。”
阿紫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羅謹。
“謹哥?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喜歡我來照顧你?”羅謹微笑著反問,溫柔地將湯匙送到她嘴邊。
好歹人家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照顧自己呢,阿紫沒辦法拒絕,隻得乖乖張開了嘴巴。一小碗湯喝完,羅謹又拿過紙巾在她嘴角按了按,再扶她躺下,為她蓋好了被子,這才端著碗轉身出了房間。
雖然頭還是昏沉沉的,阿紫卻睡不著了,羅謹的到來讓她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前兩天,她曾抽空把羅謹對自己的表現告訴了橙舒,橙舒聽後沉吟半晌,然後告訴她,羅謹不是羅英的親生兒子。
羅英當年被查出不能生育,他的前妻偏偏是個極愛孩子的女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二人最終分手,一年後,莫琳達帶著自己四歲的兒子嫁到了羅家,並為兒子改名為羅謹。再婚後的羅英對羅謹視如己出,寵愛有加,給了他最好的生活,並送他去最好的學校念書,而羅謹和繼父的感情也很好,二人父慈子孝,宛如親生。也因此,羅家上下雖知道事實,卻並未對羅謹另眼相看,包括羅嶽棠,也在羅謹學業有成後對他加以重任。
“所以,從血緣上來說,羅謹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他追求你也屬正常,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喜歡不喜歡他?”橙舒最後這樣問阿紫。
我喜歡不喜歡他?阿紫想都沒想,就在心裏給出了否定的答案。說來也奇怪,論人品、論長相、論學識,羅謹絲毫不比展翎飛差,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展翎飛還多了種氣宇軒昂的氣度,而且他對自己也是極好的,總是想法設法討好她,如果說僅僅是因為展翎飛長得像吳景倫,但是自己之前和吳景倫也不過相處了月餘便已暗生情愫,怎麼現在偏偏對羅謹就完全沒感覺呢?麵對他,她總是有種想要敬而遠之的感覺,他越是對她好,她反而越渾身不自在,拚命想逃開。比如上次他親了她的手,當時她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甚至和才見過兩次的雲霄峰相處起來,都讓她覺得要比和羅謹在一起更自在呢,這大概就是現代人所說的“不來電”吧?
雲霄峰!這個名字一出現在腦海中,阿紫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壞了!她失信了!現在都快六點了,他不會還在家裏等著她去做飯吧?
急忙下床拿起電話想要通知他,手舉著話筒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從床上坐得太猛,阿紫頭更暈了,眼前一陣金星亂冒,她無力地放下電話,勉強扶著床頭櫃跌回床上躺下,心想算了,等明天好了再去向他解釋吧。
晚上十點,酒吧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服務生們忙著招呼客人,一首古老但經典的歌曲從音箱中緩緩流淌出,是甲殼蟲樂隊的《PleasePleaseMe》。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氛圍,甚至連座位都沒有變,依然是角落裏的那張桌子,可是霄峰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一陣陣煩躁不安讓他很想發泄一下。一口飲盡杯中他親手調製,他喚來一名服務生,吩咐道:“給我換一杯MARTINE。”
服務生有些猶豫:“雲哥,你手上的傷口還沒好,不能喝……”
“讓你去就去,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對方知道他心情不好,趕緊拿著酒杯走向吧台。
都是被那丫頭惹得吧,她欺騙了他,或者是他過於自信了,以為她會像之前那些對他投懷送抱的女孩兒一樣討好他,無微不至地為他做這做那,可是,他不是早就厭倦了那種殷勤嗎?為什麼又如此享受被她照顧的過程?是因為她流露出不同於其他人的真誠與自然,毫無矯揉造作之態嗎?她看向他的眼神,讓他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中小鹿的眼睛。那為什麼今天她會失約呢?難道她當時不過是隨口答應,而他卻像個傻子一樣當真了。
因為餓得太久,胃部傳來一陣陣不適感,可他就是固執地不想吃東西,好像是在懲罰自己,又好像是在向什麼人示威似的,這種孩子氣的做法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空腹喝了幾杯酒,霄峰很快有了醉意,他從酒吧後門出來,回到家中,在倒向床上的一瞬間,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明天去她家裏找她吧,或許她今天被什麼事耽誤了。帶著這個想法,他終於輕鬆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還沒有完全亮,霄峰就醒了,喝多了酒還能這麼早醒過來,這在他還真是頭一次。有了明確的想法,他感覺輕鬆了許多,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用一隻手洗漱的時候,他甚至輕聲哼起了歌。
換上一件V領薄線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外麵一件卡其色外套,霄峰看著鏡子裏挺拔帥氣的身形滿意地吹了聲口哨,左手將額前散落的長發向後掠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雙眼,唇角上揚,精致的麵孔上帶出他招牌性的笑。
動身前,霄峰帶上了那個紫紅色錢包,這是去她家找她最好的借口。
在阿紫的身份證上,地址一欄寫著“嘉蘭花園12號樓5層”。霄峰沒去過嘉蘭花園,不過他知道那是個比較高檔的社區,裏麵居住的不乏金領階層或文化界名人,8層高的小樓一層隻有一戶,住在這樣的地方,看來她的家世很好呢。
按照社區保安的指引,霄峰向12號樓走去,就在他即將穿過一排灌木叢來到樓前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著橘色風衣的女孩兒從樓中走了出來,幾乎到腰的長發,標準的鵝蛋臉,纖細柔美的身材,正是阿紫。霄峰剛想快步跑過去,並張嘴欲喊,可是話還沒出口就停了下來,愣在當地。隻見一個瘦瘦高高、斯文帥氣的男生迎向阿紫,兩人親熱地擁抱了一下,男生還在阿紫的臉龐上輕輕一吻,然後他們一起上了一輛橙紅色的甲殼蟲,車子啟動,向小區外駛去。
那個人,是她男朋友嗎?想想也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長得又漂亮,有男朋友很正常吧。望著車子漸漸遠去,霄峰依然呆立在原地,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小區裏三三兩兩的人從他旁邊走過,有人好奇地看他,也有大膽的少女頻頻向他送來熱辣辣的目光,他卻好像全都渾然不覺。良久,他臉上掛起一個自嘲的笑,微微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小區大門。
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霄峰坐在車的後座上想,換了藥之後,找一家看上去不錯的西餐館大吃一頓,然後回家睡覺;明天如果天氣好,去鄉下看看他養的那些樹吧,還有他租的那個小院子,自從天冷了之後好久沒去,也該找人收拾一下了;健身房最近是不能去了,隻能等傷完全養好……唉,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遇到韓紫裳,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這樣的小插曲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以為自己可以拋開那回事了,可是晚上坐在酒吧裏喝了兩杯兌了蘇打水的威士忌之後,霄峰又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明天還是再去一趟阿紫家,不管怎麼說,她的錢包還在他手裏。“這錢包一直放在我這兒也不是個事啊,裏麵還有她的身份證,趕緊還給她也就罷了,反正一場誤會也說開了,以後,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吧。”心裏這樣給自己找著理由,他忍不住又掏出了那個錢包,打開,抽出身份證看著,上麵的韓紫裳臉上還帶著些許稚嫩,一臉漠然地和他對視,和那天活生生站在他麵前的阿紫似乎有些不同,就好像完全陌生的感覺。
其實,本來他們彼此就是陌生人吧,霄峰想,不知怎的,白天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來了,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他隻好再要了一杯酒。
泊好車子,羅謹和昨天一樣拎著一個保溫桶走進嘉蘭花園12號樓,就在電梯門剛要關閉的時候,一個男人從外麵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用手擋了一下電梯門,然後側身擠了進來。不大的空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羅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闖”進來的男子,他穿著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半長的頭發從額前垂下,幾乎擋住了半個臉,身材比自己還略高幾分。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5樓,羅謹步出電梯,他剛掏出鑰匙想要開門,卻發覺那身穿卡其色外套的男子也跟在他身後出了電梯。這裏一梯隻有一戶,但這人自己從未見過,羅謹暗暗在心中提起了戒備,他轉身問那人:“請問,你找誰?”
霄峰抬手掠開擋在眼前的頭發,看著對麵和自己年歲相當的男子,一臉平靜地說道:“我找韓紫裳。”
這男人長得好漂亮!臉龐輪廓如雕塑般俊美,一雙漆黑的眸子裏好像含著點點星光。待看清了對方的“全貌”,羅謹不由得在心裏讚歎了一聲,自己是個男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他幾眼。這人是來找阿紫的?阿紫幾時認識了這樣一個帥哥?
“請問你是她的……”不知不覺的,羅謹的眼光中已帶出了一絲敵對之意。
霄峰看出來了,心裏淡淡一笑,暗想“我是她的什麼?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吧”,想著,已掏出那個錢包遞了過去,嘴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認識她,但是撿到了這個錢包,按照裏麵身份證上的地址找到這裏,想把錢包還給她。
“原來是這樣,”羅謹明顯地鬆了口氣,又晃了晃手裏正準備開門的鑰匙以表明身份,“我是……韓紫裳的男朋友,錢包給我就好了,謝謝你!”
“沒什麼。”霄峰沒有再看對方,轉身去按電梯,餘光中,他看到他開門進了房間。
在來之前,霄峰想過阿紫或許不在家,或許她接過錢包道了謝就關上門,或許會邀請他進去坐坐……但是,如今這樣的結果是他萬萬沒想到的。阿紫到底有幾個男朋友?即使昨天隻是在遠處見到,他也完全能分辨出來,那個在院子裏等她的斯文帥哥和今天遇到的這個不是同一人。今天這人親口說是她的男朋友,而且有她家裏的鑰匙;昨天那個和她擁抱,還親吻她的臉,看樣子也不像一般關係,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出樓門,霄峰在明晃晃的陽光下微微眯起了雙眼,心裏在笑自己多管閑事,也許兩人確實都是她的男朋友,也許她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男朋友,那又關他什麼事呢?那天離開他家之前,她已經明確地表示,她去找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他原諒她,他當時就說原諒了她,那麼,一切就都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