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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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5日星期一晴空萬裏
真明,今天早上去上學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騎車過馬路了。風吹起他洗得發白的襯衫的時候,我覺得他像極了你,真明。
我記得你以前在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騎那樣的單車,而我總是霸占著你車後座的位置。即使是上坡見你累得氣喘籲籲也厚著臉皮不下來,還在後麵沒心沒肺地催促著快點快點。
那時的你也是常穿這樣的白襯衣呢,真明。
我像一個傻子一樣站在人行橫道上駐足不前,周圍的車輛衝我拚命地按著喇嘛咒罵著。我的世界卻突然一下子變得黑白無聲。
真明,那個白衣少年很快就轉彎消失在了我的視線。有那麼一刹那,我突然變得好孤單。
5月31日星期三晴有多雲
今天是農曆的端午節了。爸媽又不在家,他們總是不在家的。
真明,今天我心情不太好。因為詹景浩那小屁孩跟我頂嘴了。這是他第一次跟我頂嘴。他以前總是很聽話很乖巧的。可是今天他卻哭著對我說,我討厭姐姐。
景浩說他討厭我呢,真明。
你還記得我的弟弟景浩嗎,真明?我記得你離開的時候他才剛上小學呢,而現在他都念五年級了。時間這個東西過得真快啊,真明。
還有,當時你留下的葦子已經從幼崽變成一隻很大很老的狗了,再老就走不動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來把它領回去?
6月2日星期五陰有小雨
今天一整天都在家複習,還有幾天就是高考了。
昨天是‘六。一’兒童節,詹景浩那小屁孩收到了很多節日禮物——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女生送的。他昨天算是吐氣揚眉了,愣是在我跟前得意洋洋地走來走去,就差飛起來了。前提是他有翅膀的話。
葦子還是整天睡覺,見了我這個代理主人也愛理不理的。我懷疑它已經提前進入狀況了——老年癡呆症的前期。
真明,你還記得我們認識以後的第一個兒童節嗎?我記得當時我還是學校舉辦節目的小主持人。一張小臉被化妝的老師(那老師似乎對化妝並不十分內行)化得跟個猴子屁股似的。我當時委屈得要死,可是我還記得你第一個看到之後的反應。你那時紅著你的小臉對我說道:
詹景安,你好像一個花仙子喔。
你一定不知道吧真明。其實,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6月8日星期四晴
今天高考終於結束了。爸媽連這幾天也一直沒在家,不知道他們的生意到底什麼時候才忙得完。
真明,我走出考場的那一秒,身子像虛脫了一般輕飄飄的。我懷疑自己幾乎羽化升仙。
看見其他人三三兩兩地結伴走出校門。其實真明,我一直都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
那就是為什麼剛升上初中那會兒,每晚晚自習放學你都跟在我幾米以外的地方推著車慢慢地走著。卻從來不上前來跟我說話。
你知道嗎,真明?因為知道你會保護我,所以即使在很黑暗的地方,我也不會感到害怕和孤單。
7月5日星期三陰有雨
葦子死了。
死在這個陰雨綿綿的夏天的傍晚。我和景浩埋掉它的時候一直哭一直哭。雖然葦子在的時候那小屁孩一直喜歡折磨它,但是看得出來他現在是真的很難過很傷心。他對我說:
姐姐,葦子很聽話,它會上天堂嗎?
真明,我突然就哭得更傷心了。
如果我知道那次你回來找我,讓我幫你照顧葦子是來跟我做最後的告別,再也不會回來的話,我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慢慢走遠。走到我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我當時多麼地傻呀真明,我還高高興興地跟你揮手說拜拜呢!
7月8日星期六晴(高溫)
今天很熱。我一連吃了六根綠豆冰。景浩那小屁孩跟個豬一樣在他的床上睡得七仰八歪的。樣子真衰!
我想我們已經開始從失去葦子的沉痛心情裏慢慢地恢複過來。
中午我閑著沒事把我們以前的相冊翻了出來。
我看見真明你九歲,十歲,一直到十四歲時的樣子。每一張照片裏的你都是笑笑的模樣。柔軟的頭發,漆黑明亮的眼睛,和清澈溫暖的笑容。
我還記得我們的十二歲。
真明你在大雪皚皚的雪地裏,遠遠地望著我微笑。叫我看你為我堆得胖墩墩圓滾滾,可愛得要命一隻手還拿著一根小樹枝的雪人。
那時候的你,穿著雪白的毛衣。站在雪地裏,對我笑著露出你漆黑明亮的眼睛和可愛調皮的尖的小虎牙。那時候我就知道真明你,一定是全天下最英俊最英俊的少年。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該死的眼淚卻突然又浮上來。真是,好討厭!
7月19日星期三晴
今天被小潔子她們拖出去玩了一整天。回家的時候齊城在我身後說:
詹景安。。。。。。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但是你知道嗎真明?那一瞬間我想起的,卻是你的臉。
我想起你九歲時候的樣子。那是我們遇見之後的第二天。班主任把你帶到了我們的麵前。我於是更加看清了你的模樣。一個頭發柔軟,眼睛漆黑明亮的少年。在安靜的教室前麵,衝我安靜地笑著。
你在我上學和放學路上那一塵不變的問候與囑咐。你總是麵帶微笑,然後很大聲地叫我:
詹景安,早啊!
詹景安,放學早點回家!
你對我說不要難過,不要哭。對我說要永遠笑著。卻唯獨不對我說喜歡。。。。。。
現在想起來,你真的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那兩個字呢,真明。
8月1日星期二晴
今天晚上世紀廣場放了禮花。我和一群朋友擠在一起。看見天空中的禮花開了,滅了。有那麼一刻,我仿佛又看見了你,真明。
一切還是一如我們十年前的那般模樣。我記得,那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你站在擁擠的人群邊上,安靜地提著一個橘紅色的燈籠。你身後的人群都在看著禮花在夜空中爆破綻放,他們在熱鬧著屬於他們的熱鬧。而真明你,卻隻是輕輕地從燈籠上抬起臉來,望著在人群另一個邊上的我,給了我一個靦腆而又溫暖的笑容。
那個笑容,卻讓十年以後的我這樣地淚流滿麵與難過。
真明,我現在在聽歌,是以前就很喜歡的歌手,有很溫暖的很傷感的聲音。她唱:
我走遍天涯海角找不到他/誰看到過他遇見他/快讓他給我一個回答/別讓我惦念著他
我走遍天涯海角找不到他/誰聽說過他知道他/好讓他的心早日回家/告訴他世界再大/有我牽掛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我知道再也找不到了,真明。
我知道即使走遍海角天涯,我也再找不到你了。因為你已經離我那麼遠了,真明。
8月27日星期天陰
這是我六年之後第一次回到這個地方。
這裏有我們那麼多的回憶呢真明。
快開學了,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在這個空曠的小操場裏踢足球了。他們玩得是那樣地快樂。看著他們追著足球跑起來的可愛的模樣,我仿佛又看見了你,真明。你小小的身影。
你和你的夥伴們為了爭一隻足球而摔倒,流著幸福的汗水的模樣。那時候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麼英俊吧真明。
真明。。。。。。
明天我就要走了,去到很遠的地方念書,然後去實現我五年之前就決定要做醫生的夢想。所以真明,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待在這個和你擁有那麼多的共同回憶的地方。
真明,我現在回到我們一起上課的那間教室了。你曾經坐在這張課桌前專心地看過前方的黑板呢。課桌上還有當年你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刻下的字。
那行我晚了十年才看到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陶真明喜歡詹景安。
我突然就淚如雨下。
對不起。
真明,對不起。。。。。。
我決定要忘記你了,在來這裏之前就早已決定忘記。忘記那些青澀的歲月裏所有的關於你的記憶。
在你離開我,也離開這個世界的五年以後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