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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難道幾曲直,大夢初醒誰先知?碧瑤春景今猶在,蓮池小駐非往時。
草長鶯飛,綠柳垂絛,伶仃滿花,春波瀲灩,碧瑤春景,桃源堪比。
這裏是碧瑤村,一個沒有朝廷管轄,沒有時局叨擾的地方。幾方小池,幾畝薄田,幾十戶人家。這裏的生活一直是那麼的平靜安逸。而我就是住在這碧瑤村的一個啞女,我叫李碧瑤。
庚戌年二月二十九,是王家嫂子約定送繡品的日子,如往前千百個一樣平靜的日子,一過正午便將二十方繡有不同花樣的手帕包好,放入了錦盒,提起,推門。驀地,錦盒落地,一聲脆響,停下了剛買出門的腳步。
“怎麼會這麼好心救我回來?不怕我是壞人麼?”穆念邪邪地笑開。
也許是因為你生得太俊了吧。我嬉笑著在沙盤上寫好給他看,此時我們已經認識了三十天了。
而彼時,衣著華麗的他暈在我家門前,一張舉世無雙的俊臉蒼白無力,緊皺的眉頭訴說著千言萬語。我機械而盲目的托他進了房間,失去了所有的理性思考。
緩緩的喂了他口水,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驀地,卻是想起了王家嫂子還在等我去送繡品,於是,拾掇了帕子重新包了起來。一個昏睡的人不會做什麼的啊。抱著本能的思想,我選擇了本該做的事情,把他一個人留在了我的家中。
王家嫂子甚是熱情,盡管百般推脫,回來時也已經黃昏。懷裏的繡品早已換成了王家嫂子硬塞下的小點心。
也許是王家嫂子如常的熱情吧,我居然忘記了自己還將一個來曆不明的男子一個人放在了家中。一路上競走的輕鬆。
推門,站定。手一鬆,點心包落在地上。
房裏,一片狼藉。
桌上上亂了,盆子碗筷都被人隨意的丟棄,鍋裏剩餘的些許飯菜與桌上的各種水果小糕點也隻剩下了殘渣。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個妖冶俊美的男子正在我的床上正坐著,一臉玩味,饒有興趣的看著剛進門便以傻傻的我。
“一定嚇壞你了吧?”他低頭玩弄我的長發。我隻是淡淡的對他笑著,沒有回他。
“你救了我?”他淡然開口。“你是什麼人?這裏又是什麼地方?”沒有理會我的安靜,他又問了下去。
同樣沒有理會他的霸道,我收拾著他的“成果”。直到我收拾完最後的一個瓷碟,才慢慢的拿出了沙盤。
“你是個啞巴?”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語,他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止住了話語。
這裏是碧瑤村,我是啞女,我叫李碧瑤。遞過了寫好的沙盤,卻見他眉頭皺起,如同昏迷時的皺起一樣,然後,我的脖子處一絲冰涼,他用匕首抵住了我。
“你一個村姑啞女,如何寫得一手蠅頭小楷,又如何可以如此處變不驚?你,是忠靖王派來的奸細吧?!”那時,他一定是忘記了我不會說話。我撇了撇嘴,指了指沙盤,他將信將疑的將沙盤還給了我。
語丞相,避世。隻五個字相信足以證明我的清白。
當年的語相冤案無人不曉,而碧瑤村是語相門人為其族人所建,為了躲避誅族之難。世人隻知碧瑤,卻無人真正的到達碧瑤,碧瑤外的陣法是高人所布,常人很難衝破,十年來,破得此鎮的也隻有這個誤打誤撞的他而已了。
“對不起……”默默的,他收了匕首。
“語池,我命已係卿手,但求卿不要負我。”穆思從背後擁住了即將離去的我。
是我重要還是那江山重要?如若為我,你肯做些什麼?這些話哽在心間,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我,愛你。”抽身離去,冥冥間似乎聽見了穆思的輕歎,“我也…愛你的。”還是不知道他是在說想愛我還是是愛我。
微笑,已然一片沁涼。
那你不該住我這兒,我畢竟是女兒家。
“這幾十戶不都是你府上的人麼?有什麼好怕的呢?”
你是要白吃白住麼?
“我會種田,額……還會養些牲畜……總之,我留下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
真是傻呢,我居然留你住下。我將沙盤丟給他。“誰叫我如此不凡呢?”他的懷抱真的溫暖,讓人淪陷。
“知道麼?你做的東西還真是爛。”彼時,他皺著鼻子冒出了這麼一句。
對了,你是餓昏在我家門前的。字因心情而龍飛鳳舞。
“額……”他的臉紅了紅,絕美中透著那麼一絲的,可愛。
那你什麼時候才要走啊?受夠了他的賴皮。
“等我破了那陣吧。”莫名的嚴肅,仿佛剛才的可愛從沒有出現過。
然後,傻傻的兩個人住在了一起。因為我實在是想不出趕他走的理由了啊。
如果兩個人在桃源般的地方朝夕相處,那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便是相愛吧。然而這美好的字眼卻是夢魘的開始。這夢魘是他的,我的,還是穆思的?這是我一直無法看透的。或許,我們所有人的相識本就是錯。
我會種田的,還會養些牲畜。真不知道他怎麼可以如此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的話。東一鋤頭西一鋤頭的,好好的地被他刨的滿目瘡痍。辛叔看著心疼得不得了,最後還是半求半勸的才讓他死了種地的心。轉而喂豬的他被豬追的滿地跑,是誰讓他開了圈鬥豬喂食的?李嫂無奈的將他送了回來,他的喂豬牽扯的全村子的人一起去追豬,當時的場麵真是,熱鬧非凡啊……
玩夠的他,一回來便倒在了我用桌子拚成的床上,全沒了追豬的那份生龍活虎的勁兒。
放下手中的繡活,悄悄的為他磨出水泡的手上上清晨向醫人劉討來的藥膏。他卻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慌亂的抬頭,卻正對上了他好看的眸子,深得似要把人吸進去。發現他眼角的笑意,忙低下頭去,盡量不讓他看見我那發燙的臉頰。他卻將臉湊得更近,輕輕的,在我額頭上落下軟軟的吻。
似一滴水落入平靜的湖中般,他的吻在我的心中漾起層層漣漪。
“語池,若我做了皇帝,定要先為你爹洗刷冤情,再娶你做我的後,可好?”穆思在我麵前敘著他的偉略。
“穆思,等你老了,是老皇了,我也老了,你就來碧瑤村,和我過仙人般不諳世事的生活,可好?”輕輕拂去他眉心的皺起。他握住我的手,如玉的容顏揚起春風般的微笑。“語池喜歡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溫柔的語氣卻是敷衍的話。穆思,你還喜歡我麼?
村西荷花塘裏的荷花開了,穆念抱著我在塘邊賞著日出日落,甜甜的,好想一輩子都是這樣。貪戀著這平靜的小小幸福。可是,人果真是不能奢求本不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嗬。比如此時的穆念喃喃的話語。“夢瑤,我要離開這裏幾日,外麵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我離開這麼久,外麵一定都亂了啊。”
你破了那陣麼?隨意拾得了柳枝在地上輕寫。
“我不會種地,又不會養豬,隻好每日去研究那陣法去打發時間。”說完,似是還念般笑了笑。
可以不走麼?想了想,又加上了三個字。為了我。
“夢瑤,外麵的複雜你不懂,我身上的責任還有天下的蒼生。”
那你帶我一起去,可好?
“夢瑤,你是我的,相信我辦完該辦的事,一定風風光光的接你出去。現在,我還不想讓外麵汙濁的空氣髒了你。”
我還不想讓外麵汙濁的空氣髒了你……此時,隻感到心裏鈍鈍的痛,於是轉過身子,緊緊地抱著他。
“語池,我的命已係卿手,但求卿不負我。但求卿不負我。
念,帶我走吧,求你。柳枝因無法承重而折斷,我含淚看向他。他好看的眉眼裏些盡了無奈。
沉默,還是沉默。最後,他輕歎了一句:“好吧,但願我沒做錯。”
庚戌年四月二十九,穆念帶我離開了生活了十年的碧瑤村,來到了王都,從那天起,我便成了養在太子府的女人。
穆念說,對不起,我的身份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我是太子,你恨我麼?我搖了搖頭,那是他們的事了,你現在該慶幸,我還活著。
他高興的抱起了我,笑得那麼開心,你是我的,我以後一定對你好。好的讓你忘記所有的不開心。
“語池,辛苦你了。”穆思笑得張狂。
“我在新婚夜來看你,讓你敗興了。”冰冷的不讓他聽出一絲情感。他擁住了我,輕柔我的發絲。“你知道,我是政局所迫,閩南王的兵力,正是我需,我答應你,等事情成功,我定休了她們,你知道,我隻愛你一個,你知道,我的心在你那,你知道,你與她們不同。”
“我與她們不同……”因為我還有用處,還是因為我是你的青梅竹馬,是你老師的女兒,是愛你死心塌地的人?可是,當你初登大寶,又怎可棄她們於不顧?她們的父王可以允許麼?我,也不過是棋子一枚,你的諾言,我可信麼?笑笑,抽身離開。
“夢瑤,我放下這一切與你回碧瑤可好?”穆念停下寫折子的筆,接過了我遞過的茶。
等你老了,是老皇了,我也老了,你就來碧瑤村,和我過仙人般不諳世事的生活,可好?
你就來碧瑤村,和我過仙人般不諳世事的生活,可好?
心抽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產生了裂紋,隻是一句謊言罷了。還是那麼的傻。我拿起書桌上的筆,在紙上寫道:你還有天下放不下。
回碧瑤,你的天下怎麼辦?支持你的官員怎麼辦?對權力的那份欲望你真的放的下麼?若真的那麼容易的就放下,你會出碧瑤麼?那每個帝王的手上又怎會沾滿血腥?!
“語池,你的情報恰到好處,這一次,我一定又能打擊到太子的勢力了!我已經感覺到王位正離我越來越近,語池這江山也將有你的一半,語池,這天下是我們的。“穆思笑得那麼舒心,可他大紅的喜服又一次刺痛了我的眼。第九房妾室了。
穆思,若我再次經曆這同樣的一切嫁與你,你會不會厭煩了?我還沒穿過那喜服呢,還是想試試那身嫁衣。想著夫君騎著白馬來接我。滿麵羞澀。想到洞房等夫的期盼又害怕,既想他來又不想他來的心情。想到夫君揭開喜帕,我見到了那張熟悉又心痛的臉……為什麼?是他的臉?
“夢瑤,有時候,我真的不想和皇弟爭這王位……”穆念的語氣裏有著太多的無奈。
站在夜下的水榭亭裏,看著停下月光輕撫的池水。驀地,一隻小魚擺尾,打破了池水的寧靜,波紋漸漸醞開。
夜涼露深……我為他披上了披風。
“夢瑤,別離開我好麼?你是我唯一的信任了。”看著他悲傷溢滿的眸子,我抱住了他。“我一輩子隻想要你一個女人,也隻有你一個,隻你一人,足矣……”
太子府裏,真的沒有一個妾室。踮起腳尖,輕吻他唇,卻在不經意間換掉了他腰上的兵符。
庚戌年十月初九,聖祖皇帝薨,忠靖王兵變,與太子兵戎相見。庚子年二月二十,大戰已三月,忠靖王漸有敗相。
“語池,你?”穆思拉住了我的手。今天我花了很好看的妝,眉心還學著媚娘的樣式畫了梅花妝。綰了雲鬢,穿上了我最愛的那身純白紗帩。因為,這刻我要上戰場了,我知道,穆思要的,是我擾他的亂軍心。“終究是要麵對的……”希望這是最後一仗,不要再犧牲了。這幾天的鮮血已經染紅整片王朝啊……
“語池,語池……”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般,最後,隻剩下我的名字在他口中反複呢喃。
夢瑤語池,是我。辜負了爹讓我不諳世事的心願,心甘情願的做了穆思手中的棋子,接近穆念。可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了穆思,我愛上了穆念。這樣的我,隻能壞你的事啊。
“穆思。”一轉身,吻住了他。在他的驚詫中放開了手。“曾經,我們都以為用愛拴住了彼此,回首時,我卻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那麼脆弱。它不是愛,而是互相利用而已。你要的是我的忠誠。我有的,是對你的依賴。”
該來的總是來了,這一刻,也許是我們相遇時就已經注定的。
陣前,我說:“穆念,這一天終於來了。”我見到你眼中的愛逐漸轉成了恨。你說:“我多麼不希望是你啊。”真可笑是不是?我們第一次說話居然是這個樣子。“你後悔麼?”這句話莫名的衝出了喉嚨,卻已收不回來。
“後悔?我是恨,恨不能從來沒有見過你!”恨麼?你的眼睛都紅了。恨吧,如果那樣你就可以記得我,偶爾,記起碧瑤的點點滴滴。
“我不後悔。”我知道遇見你,因為那不是偶然,是穆思用兵逼了狩獵的你,並引導你進了碧瑤。我知道命運給我的結果一定不好,然而認識你,是我一生的最幸。
“你的兵符在我手,山東的兵力即將到來,你,降吧。”我舉著假兵符威脅你。是的,你的兵符藏在胸前,我手裏的是你腰間的假兵符。
“語池,你真讓我失望!你盜的不過是假的。此戰你必敗,求我放過你吧!”你叫了語池而不是夢瑤,這一刻我聽見了你心碎的聲音。
“穆念,我,”愛你,話哽咽在胸口。“必勝。”
數萬兵士執靳相見,一時間喊殺聲不斷,可是兩軍主帥的眼裏依然有那個純白的身影。
長裙被風吹起。高處的她似羽化飛仙。三千青絲瀉下,幾分飄渺。若玉環一曲霓裳羽衣,夢瑤似夢化蝶而去。純白衣裳已有紅斑,可她的臉上卻是笑著,及其撼人的笑,忠靖王怔住了,太子怔住了,甚至有一刹,打鬥的士兵們都怔住了。
“煮豆燃萁何日止,血濃水清君可知?三千青絲如今綰,昨日之事無現時。”
她是這麼想的麼?
驀地一支箭直射她的心房。
“不!”兩軍主帥同時喊了出來,可是沒那麼遠的距離,是誰都趕不到的。
心疼麼?為了她舍了愛,舍了夢,舍了生命,舍了一切卻是值得。
疼麼?箭入心房。
“收兵!收兵,收兵!”忠靖王胡亂抓著軍師。“可是王爺,您現在放手就是什麼都沒有了啊,您不能讓兵士們枉死啊!”“可是她怎麼辦?難道語池就要枉死麼?”忠靖王的眼睛已經紅了。“王爺,盜錯兵符語池已經是死罪了啊!”軍師也紅了眼。
等你老了,是老皇了,我也老了,你就來碧瑤村,和我過仙人般不諳世事的生活,可好?煮豆燃萁何日止?原來你從沒有要坐皇後啊,你都不會說自己是老後,不會說讓我們的兒子做王……原來你也不想我和他……
“收兵吧軍師,殺場情勢如此,沒有兵符我們已然是沒有贏的可能,不要讓兵士們枉死,也不枉跟了我一場啊。”此時的忠靖王是冷靜的。交代後,忠靖王跑向了語池倒下的地方,兵士們自覺讓出了路。
庚子年二月二十一,中和之戰忠靖王兵敗,降於太子。同年太子即位,年號元禎。
世傳忠靖王兵敗源於一女子,此女為語相之後,卻水性楊花,在戰事關鍵時刻倒戈,轉投太子,為太子所殺。
“太子,太子……”穆念一動不動的看著陣前之變。那一箭,分明是自己軍中所射。原來,背叛的人是我。呆呆的看著忠靖王跑到陣前,抱著陣前柔弱的人兒,還為了她收兵……自己是怎麼也挪不動腳步的,一時間天昏地暗。“太子,太子!快,太醫!……”
大帳內,穆念高高在上,注視著帳下跪著的自己的皇弟與他懷中已香消玉殞的人兒。那個與自己相識不到一年卻愛至肺腑的人兒,回憶起了碧瑤裏的點點滴滴,眼角泛出一絲酸楚的笑意。
這人兒在忠靖王眼中卻還是十幾年前那個有著最單純笑顏,最清澈眸子的人兒。她的變化,她的心傷全是自己一手造成,而緣起卻也是自己的私心……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語池知道兵符是假的。”
穆念一怔,卻又平靜下來。朝夕之間,她怎麼會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而自己在最後一刻卻和她說的是恨不能此生從未遇見她!心絞痛的滴出了血。
“語池,你說曾經,我們都以為用愛拴住了彼此,回首時,你卻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那麼脆弱。它不是愛,而是互相利用而已。我要的是你的忠誠。你有的,是對我的依賴。可是,你知道麼?語池,我是真的愛你,愛了你十年,如果可以重來,我定與你在碧瑤一輩子,不去爭這王位。”穆思慘淡的笑著,仿佛回到了在丞相府初見她的那天,陽光明媚,一個女孩,白衣飄飄,問他,“你是誰?來陪我玩的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