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
    子時。
    雖是深夜，卻還沒退涼，熱得人心慌，整個大明宮平靜得似乎能聽得即將來臨的殺戮。
    長信宮燈還亮著。
    有持燈的宮人遊走於大明宮的長廊間，川流不息。
    一時間，鍾聲長響起，明堂之內突然燈火通明，虔誠的信徒紛紛跪拜於神像前。
    宗楚客、韋溫在上陽宮密會韋氏。
    “人事方麵已經安排妥當。”韋溫彙報，“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如今大局已定，太平公主、相王那邊一切平靜。我們可以再進一步。”韋氏道。
    宗楚客小心翼翼的問，“娘娘有沒想過效法武太後，除掉太子？”
    韋氏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韋溫道：“他們那邊未必肯善罷甘休。”
    韋氏點頭：“先除掉他們再說。”
    這時，崔日用、崔湜都趕往太平公主府。為了不打草驚蛇，相王沒有去，隻叫李隆基前往。
    崔日用告知了韋氏對他們不利的計劃。
    “看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侄兒，你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李隆基道：“韋溫剛接管左右羽林軍，因為鞭靼將士，迎來諸多不滿。侄兒結識羽林軍校尉葛福順，陳元禮等數人，都有匡複李氏的決心。若有計劃，一定可以贏得羽林軍的支持。”
    “好，宮外的兵力由我調動，到時候裏應外合。有什麼事，薛崇簡隨時聯係。”
    “是。侄兒先聯係其他人員。”
    接著，李隆基喬裝密會劉幽求、葛福順、陳元禮、李仙鳧等人，告知他們決定發動兵變，誅殺諸韋的計劃。
    所有人都應允一定響應，聽從安排。
    大喪典禮已過。韋太後急召相王進宮，商議先皇陵墓之事。
    李隆基連忙勸告：“此時風聲鶴唳，父王不宜孤身犯險。”
    相王知道隆基的弦外之音，是怕韋太後加害於自己。“隆基，父王如果真的出事，你直接與太平姑媽聯係。”
    李隆基見父親去意已決，又不能提早告知全盤計劃，隻能道：“父王保重。無論如何，一定要等到明日早朝，我與姑媽迎您回來。”
    相王來到太極殿，先皇的靈柩擺在殿中。拜祭大典結束之後，隻剩殿外守靈的宮女跪拜哭喪。風吹動殿中的白帳，在空曠的大殿中翻騰，隱隱中有些回響，混著哭泣的女聲，涼意直透進心房。搖曳的燈火似乎預兆著岌岌可危的李姓江山，讓相王無限感傷。
    借著燭火相王給顯拜祭上香，相王思緒翻江倒海。
    大隊人的腳步聲漸近。相王用左手護著燭火，右手焚香，也不回頭。
    “相王，久等了。”空曠的大殿響起韋太後的聲音，高亢中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相王對著手中舉起的三柱香，一直閉著眼，麵色平靜，“本王先行祭拜，不算久等。”
    韋太後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道：“久聞相王與先皇兄弟情深，看來不是虛誇。”說完，接過宮女遞上的蠟燭，走到靈位前點著，然後插在爐中。這時，離相王已經很近了。“關於先皇陵寢之事——因為先皇走得突然，一切未來得及準備，所以特請相王來……”
    相王放低手中的香，睜開眼，平靜地打斷：“自古叔嫂不通聞。本王也沒什麼主意。不如請太平公主前來商議吧。”
    韋太後斜眼看了身旁的相王一眼，又轉過臉向前，送上笑靨，慢慢道：“太平公主，哀家自然會請。”韋太後頓了頓，“如今哀家單獨邀請當然自有打算。今日見著相王如此因循守舊，拿不定主意，就那請在淩煙閣屈就幾日。稍後太平公主來了，再行商議吧。”
    相王右手拉住左手的衣袖，莊嚴地把香也插進爐中，不慍不火道：“屈就幾日？你想軟禁本王？”
    韋太後伸出手，扶正爐中的香柱，“哀家可不敢。隻想看看李家如何兄妹情深。”
    相王看著韋氏。韋氏抬起下巴，也看著相王。
    “要是本王執意回去呢？”
    韋氏突然轉過身，直指向靈柩，殺氣畢露，“是去淩煙閣還是去陪先皇，相王自己選吧。”同時，身邊的侍衛抽出佩劍。
    “淩煙閣。”相王拂袖，跟著幾個衛士走了。
    “相王慢走。”韋太後的笑容詭異而邪氣。立在大殿中間，厚重的黑色喪裙被風掀起，露出輕盈的紗裙，似翻騰的血海，蔓延著無邊無際的深紅。隨著相王的遠去，這一片深紅湮沒在殿內層疊詭譎的白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