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一天了。
    何思融手撐著窗棱看黑色布幕上的繁星點點。室外的一片喧囂好像不曾近身過。
    何思融閉上眼睛，好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在她童年的時候，當她感到無比幸福的時候，她遭受了不幸的一切。她的青年時代，便是在無窮無盡的絕望和不幸之中，恐懼就在身旁不曾離開過。
    本因著明白了二十幾年來便是一場誤會，來以為，死了，執念化了，就會灰飛煙滅。誰想，卻是到了這麼一個地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的地方。本來是沒什麼的，可，終究還是想要守在媽媽身邊的。
    不知道是誰的設想，人會在不斷地死去中不斷地在各個星球上輾轉生活。地球便就是第一站，以後還有好多站，都會帶著前世的記憶生活下去。一直會到達最後一個星球，到達那個星球上的人思想已經豁達，達到臻境了。
    何思融想，現在這個地方，也許就是她要生活的第二個星球了。將來會遭遇到什麼？在某一天，自己又會如何死去？那段當鬼魂渾渾噩噩飄蕩的日子，何思融再次想想，仿佛靈魂都會因為幹涸而死去。
    未來仿佛是無止境的難受了，恐懼莫名地在何思融內心蔓延開來。
    與其等待將來更大的不幸，何思融總是希望趕緊結束現在的幸福。因此，她要掌握主動權，就算主動不了，也要將這完好的一副棋打散。
    這座青樓斷然不會是年紀輕輕的姑娘就能經營的，青樓在暗中所扮演的角色無非就是收集情報。送情報的連線人，想必就是老鴇或者那位龜公了。現在老鴇被自己所代替少說已經七八天了，卻不見一絲人影來，線索就在龜公上。那位龜公絕不簡單。雖然整天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可有句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叫。
    昨天做那麼一場戲，無非就是想引出幕後的人罷了。
    說實話，要何思融這麼一個從小受社會主義現代化教育的高等生用卑劣的手段去做逼良為娼的勾當，挑戰係數不是一般的高。
    當看到女孩滿臉淚水，何思融平日裏的冷心腸也要動幾分惻隱之心。終於還是給忍住了。最後說得那些話，雖然大體上是為了讓龜公傳達給幕後的主子，可又何嚐不是勸女孩學會活下去，又或者，是在告誡思融自己。
    “媽媽，有人找您。”
    何思融轉過臉看眼前眼冒精光，不複白日猥瑣相的老龜，稍稍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老龜也不奇怪她為何這麼容易答應，隻是盡本分地引了何思融出去。
    彎彎繞繞，終於來到了樓中小湖的一處亭子，老龜便退下了。
    何思融思忖著看著眼前被飄飄輕紗掩蓋的小亭中靜靜地坐著一人。
    “過來。”
    聲音是溫和的，語氣卻不容人拒絕。
    何思融也未曾想要拒絕。慢慢踱步進了亭子，何思融在心中暗罵此人裝神弄鬼。
    “腿腳有所不便，還望不見怪才好。”
    何思融這才發現此人坐在輪椅上。亭內燭光點點，白衣纖塵不染，惶惶如隔世。
    “你找我？”何思融有些找不著自己的聲音。
    “不是你要見我嗎？”聲音的主人並未回頭，仍然自顧自地落下一子。
    何思融並不見怪，重新繞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坐下，手撐著看他下棋不語。
    男子下的是圍棋。此時他的手執的黑子，修長，白皙，卻絕不是女子的手一般，叫人難以形容。
    輪到白子，好像是難以決定該落何處，男子沉吟了會兒。
    何思融這才抬頭看他的臉。那是一張如聲音一般溫和的臉，君子如玉。不壓迫的俊美，讓思融感到親切，想要靠近。
    “嗬。”可能是看久了，男子露出戲謔的笑，思融也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對他一笑，問道：“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嗎？”
    “對也不對。”
    “何解？”
    “知如何下是一回事，欲如何下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難抉擇嗎？”
    “恩。”男子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何思融抿嘴一笑，伸出手將滿盤棋一推，棋子嘩嘩落下，有的落在桌上彈跳在地。“那便重新來過。”
    “重新？”男子眼光如有所思。
    “重新！”女子眼光狡黠。
    “也罷。可這幅玉石作的棋子可是價值不菲的，這一推，你如何賠我？”
    “嗬嗬。”剛剛推得太瀟灑了，沒注意，何思融尷尬地揉了揉隨便紮著的青絲，隨口說道：“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待說完，卻又自己驚得不知如何。
    “也罷，便交你這相知了。”男子回答得痛快，何思融也高興地聳聳肩膀，相知就相知吧。看這人也不壞。
    君子如玉，他的笑就如同夏夜的微風一般，平息何思融的煩亂，步入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