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才人！”
    我站在碧湖邊，看著那抹漫步而來的水藍之色，一個有著江南笑容的女孩，尋不見一絲公主的高傲，她乃是當今聖上的親生妹妹——潯藍公主。
    “參見公主。”我簡單的行了禮，本身也算是一個才人，但基於地位的高低，簡單的禮儀還是不可省的。
    潯藍沒有穿那些金織玉帛的禮服，隻是穿了水藍色的薄紗裙，頭上插著兩三隻流蘇簪，簡單，大方，但又不是婉約。
    她拉著我的手，一臉誠懇的說道：“顏才人，皇兄今晚會去涼約閣去。”我心中隱約知道潯藍的心思。隻是我進宮已一年有餘了，如果不是迫於現實的無奈，我還會置身於此嗎？！
    “有勞公主多心了。”我掙脫她的手，繼續說道：“我已知足了。做一個才人也別有趣味，而且我無心爭寵。”情早已定在那江南煙雨中的少年身上。後半句我始終未說出口，這就是所謂的少女情懷吧，為自己心愛的人獨守一生！
    潯藍的手腕上的金手鐲在陽光下有些紮眼，無論再怎麼用淡雅的顏色裝飾她，始終脫離不了她那高人一等的氣質，或許這是與生俱來的吧，為了區分與常人的不同……
    我看著水波中稚氣的臉，微微有些嬰兒肥，素麵朝天，皮膚略靠向小麥色，沒有江南女子的晶瑩剔透，也說不得一口溫潤的吳儂軟語，淡果綠色的倒是合適的很。青絲也隻用幾條素色的發帶纏起，並未綰起。
    “唉，我就知道一定不會同意。”我在心裏翻小小的白眼，知道我不同意還說：“但，顏君淑，你既然進了宮，被封了號，就一定要為自己往後的生計……”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作為興聖王朝的公主可不能這麼肆無忌憚的說話，後宮人言可畏，大家都是明哲保身，她改了口，說道：“既然你封了才人，就應當盡心盡意服飾皇兄才對。”對於她的言辭我倒並不驚訝，但看到了不久前才得寵的柳才人（現被封為柳妃）帶著一個丫鬟朝我們走來。她大約和我同為16歲，但她眉間藏著少女的嫵媚，僅在短短的兩天之內，最初了清純早已不見痕跡。原來一個帝王的寵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妾身見過柳妃娘娘。”我行了禮，心中即使討厭這種三拜九叩的繁文縟節。
    她抬了手，示意我免禮了，頭上的步搖簪閃著刺眼的光，米黃色的禮服更是華麗，她狀若不經意間歎了口氣，說：“本宮倒是懷念之前的日子了。”
    “柳妃娘娘，幾個姐姐可都是羨慕您。”我心中也有惋惜，她雖和我同歲，但卻比我小了10個月，這麼早就做了寵妃……
    她臉上稍現一絲得意之色，似炫耀但又有些不似，嬌嗔的說道：“此生能邂逅皇上，也算是無悔了。”到底還是少女，那些心思都在心裏藏不住，便脫口而出。
    潯藍聽後嘴角上揚，想笑而不能笑。我和柳妃閑談了幾句後她就走了，婀娜多姿的背影卻不風騷，反而賞心悅目。“唉，不知有多少美女為皇兄傾心了。”潯藍多少還是有些得意的。
    “是。皇上乃人中之龍，實屬常理。”我懶懶的回著，卻不料她緊接著說：“顏才人，等你見到皇兄後可就不再是這種表情了。”她甩了甩寬大的袖子，揚長而去。我總覺得後脊梁一陣涼比一陣，心虛的用袖子拭去額上的汗珠。
    我抬頭看著河邊的楊柳，正值嫩芽曝青時節，細枝扶岸，情意濃濃，卻想起了那個江南少年。說也奇怪，江南人都是性格內斂的，如水般的心思，但他不苟言笑，性格也是冷冷清清的，不知他現在一切是否安好？斷崖一別後，他還恨我嗎？
    恍然回神，發現愛早已逝，情難斷，入宮後的我並未重生。情定少年身，愛恨離愁殤，所有滋味，皆我獨嚐。笑自己太傻，既然已入宮為妃，為何還要想著多呢？！不過，聽潯藍這麼說，皇上應該不會太差吧，她可是很少誇人的。
    信步走回宮殿，我的宅子隻是單進單出的院子，庭院裏種了不少我喜歡花草，但大多數是無名的，隻是覺得樣子好看，就移植了過來，倒也襯得整個院子不那麼蕭索。宮裏的仆人隻有兩個丫頭，最讓人滿意的就應該是宮殿的名字吧——恒沁園。
    “小主，該用膳了。”叫我的婢女單名秋字，在宮中也有幾年了，年齡比我大上四五歲，對些宮中的掌故也頗為熟悉，樣子長得也討喜，一直是笑盈盈的。
    “秋，你知道先皇的弟弟華微放王爺的事嗎？”
    “回小主，奴婢不太清楚。聽宮中的嬤嬤們說王爺在待放公主去世後就消失了。”
    在興聖王朝最令人好奇的大概就是華微放王爺與待放公主的傳奇了，但民間流傳的版本甚多，真正的內情卻無幾人知道。
    “罷了，我累了，想先歇息會兒。”我揮了揮手，示意讓她退下去，但她仍然站著：“有何事？”
    “回小主，其他各位娘娘在晌午時約過您，讓您晚膳後去涼約閣，說是有茶會。”我微微有些錯愣，她們是什麼時候消息這麼靈通了？不去的話到讓她們以為我擺起架子了。
    “秋，今晚你不用跟著了。”我立即起身，也未加任何打扮，朝涼約閣走去了。恒沁園與涼約閣隻有一牆之隔，看著眼前燈火闌珊的宮殿，心酸之意油然而生，涼約閣是皇上寵幸低等妃子的閣源，而這涼約閣在先皇時卻是宮女所居之所。
    走進正宮內，我驚愕的看著坐在殿中的少年，明黃的袍子在他身上看來竟會這麼合適，眼神中的迷離讓人心醉，俊氣的臉上棱角分明，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一時間就為這容顏失神了。
    “來者何人？”他含笑著問道，卻帶著一絲霸氣，隻是微不可尋。
    我正了正色，走到殿前，俯身跪下，清晰的聽見了周圍那些妃子的嗤笑，無非是那些穿著不得體之類的。“恒沁園顏才人。”低下頭，不敢正視他，他和那個人完全不像，他的心太深，不像那個人，把所有都放在眼中，一看就明。
    “嗬嗬，顏才人不必多禮。起身吧。”
    “謝皇上。”我站起身，乖乖退到一旁，暗想接下來的事應該與我無關了吧，我隻需走走場，在她們麵前露個臉，以後也好安生，她們無非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少資本。
    涼約閣內歌舞升平，各個妃子競相展示著自己的才能，隻為搏君一笑，以往可都是隻搏佳人一笑，怎麼一到涼約閣全都亂了套。看看見坐在皇上身邊的竟是潯藍公主！她怎麼回來涼約閣？！莫非，她……我想起了今日下午她的反應，還是待會兒找個借口開溜吧。眾嬪妃中少個才人應該沒有人注意吧。
    “皇兄，今晚月色頗佳，不如來個文雅的活動，如何？”潯藍笑得一臉如沐春風，但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皇上拿起玉瓷杯，一飲而盡，氣度不凡，絕不拖泥帶水，他也算是個爽快人吧！隻是帝王又何會這麼簡單？！“皇妹提議甚佳，愛妃們可有什麼意義？”她們自然不敢反對，隻得迎聲附和，但不少妃子已一臉焦急了，而有些則是勝券在握，哈，天壤之別啊！
    我看著有些妃子已讀出自己的佳作了，其中有一位檸昭儀的詩倒是直言不諱“月舞落清秋，楓葉落寒霜。聞蕭入思夢，淚打鴛鴦枕。”毫不做作，真性情的女子在後宮恐怕是屈指可數吧。
    幾首詩讀下來，大家的興致已是懨懨了，皇上似若喝醉了，眼神中有些遊離，還蒙著一層我讀不懂的薄霧，帝王心事最難測啊！
    我同其他妃子把詩都寫於紙上，我的那首詩是一年前所寫的，正是剛入宮那會兒，那首是我最後的一首了，後來就再未寫過了，宮中之事著實無趣的很，寫於紙上的那首，皇帝應該不會看的吧，隻不過區區幾首詩，他又哪兒來那麼多空閑的時間來看啊，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在詩中寫了宮中的是非。
    “皇兄，我今日累了，他日再聚。”潯藍告退，皇上也允了，但她告退時好像把一張紙遞給了皇上，那紙上的字正是出於我之手！！！我看向潯藍時，她也一臉笑意的看著我，而且笑得別有意味。
    我咬咬牙，低下頭，決定待會兒就告退，乘他還沒看之前。我剛想說時，他卻說：“今日夜深了，愛妃們早些去休息吧。”我看向外麵，什麼呀，天還早的很呢！不過，能回去就好。
    “顏才人，朕有話和你說。”我皺著眉頭，心想他不會看了我那首詩吧。我撇撇嘴，但口頭上還是答應了。
    眾人都散去後，他徑自走進側室，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如果抗旨可以不被斬頭的話，我一定轉身走人！側室……我還是不想去，那兒不適合我！我既無心爭寵也無心奪得帝王的寵愛，但身不由己，我還是走進了側室。他隻是坐於桌上，摒退了所有的奴仆，酌酒獨享，那一刹那，他是孤獨的。自古君王皆是如此，一直是獨身一人。空中飄散開縷縷清香，是桂花酒，香飄萬裏，卻不失桂花本身的香味，始終是淡香，堪稱一絕。
    “顏才人，過來，坐朕身邊。”他指了指他身邊的位子，我遵命，坐了過去。他的身邊總是縈繞著桂花酒的味道，但又不似單純的桂花酒。“碧波蔓華隱流光，折柳嬉鬧最無惱。江南煙雨醉人心，落花相逢流水情。無限容顏青年少，隻羨鴛鴦雙伴飛。”他停了下來，含笑望著我，略帶幾分戲虐的意味，他剛想開口時，我卻開口了：“皇圈繁榮出怨詞，何若草名唱逍遙！”
    我跪了下去，這種詩詞乃是不敬的，我也知道，但事實卻是如此！！！
    他許久為開口，也為讓我起身“淚淒淒，話寥寥，山盟不敵時光流，歎！歎！歎！風蕭蕭，水迢迢，海誓不如新人笑，難！難！難！雨飄飄，葉搖搖，無可奈何花凋落，莫！莫！莫！憶重重，夢回回，悲悲切切空癡情，笑！笑！笑！”
    我一愣，這首詩他怎麼會有？！這是我和那個人在斷崖後一別在斷崖上所寫，隻有我和潯藍知曉，莫非，潯藍……“皇上，臣妾知罪。”我話音剛落，他卻扶著我起來了，柔聲問道：“愛妃何錯之有，朕倒是欣慰得到一位才女。愛妃的名字朕尚未知曉啊！”他笑得很孩子氣，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投下一片密密的陰影，他隻比我大六歲，22歲啊。但他的大太子已有五歲了，芊貴妃又為他誕下一對龍鳳胎。
    “顏君淑。”我低下頭，正好可以看到他龍袍上的圖案……
    “顏君淑，姓顏之人很是少見啊，朕以後叫你君兒，可好？”
    我點了點頭，抬頭，對上他的眼，此時卻是清澈見底，不慘一絲雜質，亦沒有一國之君的高傲和霸氣，和傳說中的先皇像極了。“皇上，您以前去過江南嗎？”我似乎在哪兒見過他。
    “哈哈，朕可有兩次下過江南。”他喝下一盅桂花酒，說道：“君兒，你是朕見過的最不怕朕的一個女子。”似是得意，但好可悲，所有人都懼他，我又何嚐不是呢！隻是我不想他們那麼明顯罷了……
    “若臣妾也怕呢！”我眨了眨眼睛，他隻是笑笑，用手挑起我頭上的發帶，說：“為何隻係絲帶？”
    “簡單而且不累贅啊。”我看著被他挑在手中的發帶，一下子慌了，後退了好幾步，他的臉上並沒有怒氣，隻是看著我，我在他眼中看見了另一個我，驚慌的眼神還帶著抗拒。是的，我在抗拒他，我的青絲隻會為那個人而綰起！即使已經入宮為妃，即使不再是清白之身，亦不綰起！！！
    他卻隻是輕笑一聲，“君兒，陪朕喝酒吧。”他不在意我剛才的反應嗎？！我依言坐了下來，卻是做到他的對麵，獨自飲著醇香的桂花酒，如果能醉就好了。醉酒之人才不用被現實所束縛……
    可是我卻醉不了，酒量很好，甚至比一般的男子更為出色，欲醉而不能醉！皇上喝了一會兒就醉了，我招來公公和宮女伺候他上床歇息，我則是我對著一輪明月發呆，默念：淩言楓，青絲隻為你綰，卻怎奈何落花相逢流水情！今世若我棄你，你會恨我嗎？斷崖上的絕情是否出自你的真心，還是你早知我入宮為妃的事了。
    淚潸然而下，卻流不走對他的牽掛，愛一個人簡單，卻不知忘了一個人如何難。當我獨守恒沁園時，你的身邊是否有佳人相伴，或是仍是記起我們在那江南煙雨中的朝朝暮暮？閉上眼，現金卻隻能奢求在夢中回去過往的一切，依戀那唯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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