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固縱有千般話語，此時一個字說不出來，唇角不住亂顫，淚水洶湧而瀉。
    李沅亦是滿臉淚水，望著茫茫河岸，口中喃喃道：“梅英，我的梅英啊！”聲嘶力竭，竟似虎嘯狼嚎淒厲。突地，腳步踉踉蹌蹌走上冰層，人雙膝一軟，跪倒在冰上，伏地號啕大哭！
    “梅英，我要報仇！我要給你報仇，你等著我，我李沅此生隨你就是！你等著我啊！”
    岸上二千餘人靜靜地看著眼前一幕。
    “少爺，少爺！”唐天河站在岸上不住跺腳，見冰上一幹人眾怒目相向，不敢踏上冰層半步。
    範謹質將薛懷固攙起，道：“薛大哥，我們走。”
    薛懷固搖搖頭，走至李沅身邊跪下，道：“少爺，二狼寨的兄弟們都在看著你。我先行一步，回江陵養病，什麼時候少爺想回去，給我捎個信，大哥在江陵城等你。啊？”
    李沅滿臉是淚，驀地撲入薛懷固懷中大哭：“薛大哥，不要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薛懷固道：“少爺，你還年輕，路長著呢。站起來，象個男人一樣！”
    李沅嗚嗚地像個孩子一樣愈發哭得淒慘。
    岸上軍士一陣騷動，娘娘灘方向守軍衝這邊大喊大叫！
    眾人大驚，不知出了什麼事，朝南岸望去。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在空曠的黃河河套上方蕩響。
    薛懷固暗呼不好：宋軍殺過來了！
    範謹質道：“薛大哥，好象是宋軍敗下來了！”
    薛懷固定晴一看，見坡頂一麵“帥”旗晃蕩著下了土坡。漫山遍野的宋軍從北坡上紛紛往黃河岸邊湧來，坡後是一陣潑天的廝殺聲！
    誰在追殺宋軍？眾人大為驚訝。
    “是遼軍！是遼軍！遼軍下來了！”有人大呼。
    坡頂隱隱顯出無數頭戴雙耳棉軍帽、身穿翻羊皮衣的遼軍馬隊，同殿後的宋軍展開殊死激戰。馬隊後是無數的步兵，蝗蟲般殺過來。宋軍眼見不是對手，邊戰邊退，被遼軍從三麵圍攻上來，漸漸逼至坡下岸邊的空曠灘塗上！
    “哈哈，天助我也！”李沅驀地大笑，指著對岸狼狽不堪連連退卻的宋軍，“正好趁此機會，我們圍上去，殺他個人仰馬翻。”
    唐天河興奮道：“少爺，我們出擊吧。兄弟們，聽少爺的令，我們殺上去！林將軍，整頓兵馬，準備前出南岸！大隊人馬隨我過河，等遼人將宋軍趕下河，我們再動手！”
    薛懷固看著李沅和唐天河興奮的表情，道：“他們是遼人！我們是漢人！”
    範謹質心念一動：“薛大哥，你說怎麼辦，我們聽你的！”
    張晉良道：“我聽薛大哥的！”
    薛懷固緊咬牙跟：“我軍跟宋軍交戰，不過是兄弟之爭。可遼人蠻夷之邦，我們怎麼能助外賊在自家兄弟背後插上一刀！如果是我，我寧可按兵不動。你們看呢？”
    範謹質怒目瞪著李沅唐天河道：“這般乘人之危，即便取勝了，榮光麼？”
    林照盛張晉良等人不禁暗暗點頭。
    薛懷固走至李沅身邊道：“少爺，薛懷固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沅道：“薛大哥，你說吧。”
    薛懷固指了對岸顫聲道：“少爺，對麵是遼軍，是虎視眈眈窺我邊境殺我漢民百姓的蠻夷之輩，我們雖與宋軍為敵，可我們畢竟都是漢人，是華夏子民，都是一母同胞。我們怎麼能忍心乘兄弟之危在他們背後捅刀子！宋軍一敗，遼軍長驅南下，整個黃河沿岸百姓都要慘遭塗炭，遭兵火戰亂之苦！”
    眾軍士聽了，紛紛議論。
    “薛大哥說的在理，遼軍實在太凶殘，不把我們老百姓當人！”
    “不能幫遼人打宋軍！”
    “對，我們誰也不幫！”
    李沅大怒：“薛懷固，你要亂我軍心！”
    薛懷固道：“少爺，宋兵現下正幫中原百姓抵禦外侵，為我華夏兒女浴血奮戰，我們怎麼能幹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唐天河怒道：“薛懷固，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不認兄弟情份，一刀殺了你！”
    薛懷固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沅麵前，手顫微微地指了對岸，道：“少爺，聽我一句。我軍此時一動，宋軍腹背受敵，勢必崩潰，一敗塗地。遼軍就可揮兵南下，遭殃的不光是中原百姓，我等亦難逃一劫，宋軍不光是在護我漢室江山，而且也是在護我等性命。我們若在他們背後殺出，無異於在自己兄弟身上捅刀，在整個中原百姓的心窩子裏捅刀子啊！少爺！”
    “宋軍敗了！宋軍敗了，遼人殺過來了！”
    薛懷固站起，見對岸兩裏遠近的河灘上，上萬名遼軍三麵將兩三千宋軍圍得水泄不通，殺聲震天。宋軍兀自死戰不退，無奈敵眾我寡，敗勢立顯，全軍邊戰邊退，後軍已被擠下河岸！
    薛懷固道：“宋軍再退，我們豈有活路！弟兄們，眼看我漢家男兒正被遼人塗戮，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遼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中原淪陷，漢人遭殃，有不怕死的隨我打遼人去！”刷地從腰中抽出長刀，對範謹質沙突雪，“跟我殺遼人去！”
    範謹質沙突雪二話不說緊跟薛懷固奔去。
    林照盛抽刀在手，對張晉良大笑道：“老張，今日當真有趣！我們豈是怕死的，薛大哥主意不錯，殺盡這夥蠻邦惡賊我們再跟宋軍算帳也不晚！”
    張晉良道：“老林，我們打頭陣！”
    “好！”
    林照盛轉頭對手下數百軍士道：“兄弟們，不怕死的跟我殺遼軍去，怕死的留在原地別動，我林照盛不怪罪！”
    手下軍士齊聲大喊道：“林將軍，先決外賊，天經地義。殺遼人！”
    娘娘灘守軍喊叫著直奔南岸！
    岸上一名軍將看一眼愣在當地的唐天河，衝他重重地呸了一口，道：“兄弟們，跟我殺遼人呀！”
    又是一眾軍士踏上冰層。
    岸上大隊人馬蠢蠢欲動。
    唐天河慌了：“沒少爺的令，誰也不準動！”
    隊伍中有人怒喝道：“眼看遼軍就要殺過來了，難道眼睜睜看著我漢民百姓再受遼人欺負麼！走，跟薛大哥殺賊去！”
    呼啦啦，大隊軍馬竟齊齊衝下河岸！
    片刻工夫，岸上隻餘了李沅唐天河及數十名親兵。
    李沅臉色蒼白，手中的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啊呀一聲狂吼，口中驀地一腔濃血噴將出來，直射五步開外，身子後仰，直挺挺倒在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