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楊”字帥旗在晨風中嘩啦啦升騰起來。一位年約五十開外，須發皆白、甲胄鋥亮的將軍立在垛口前，朗聲喝道：
    “大膽遼人，竟敢偷襲我雁門！”
    “啊呀，是楊繼業！”
    “楊無敵在雁門關！”
    遼軍陣中一派驚慌！
    脫脫秀大怒道：“探馬何在？”
    探報軍士早嚇作一團，抖抖嗦嗦地跪爬過來，“將軍，我明明見……”
    “啊呀呀，留你何用！”脫脫秀二話不說，手起刀落，一腔鮮血瞬時噴濺而起。
    “給我攻城！”
    身後數十個牛皮號角撕裂靜寂的山穀，嗚嗚嗚地吹將起來。數千遼軍發一聲喊，衝殺上去，架雲梯的、扔飛索的、撐杆躍的，往城牆上撲來。
    城牆上戰鼓齊響，弓箭手隻向人群密集處射殺。垛口處短兵相接，刀劍聲落，不時有人中刀慘叫著從城牆上掉落。後續部隊仍潮水般往前湧，雲梯上、垛口上站滿了廝殺的雙方軍士。
    “弓箭手，上！”脫脫秀瞪著血紅的眼睛，怒喝道。
    數百名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排成一條線站在城牆數十步遠，拈弓搭箭望垛口上射去。
    啾啾幾聲，垛口處督戰的楊繼業聞聲用刀撥開幾支飛箭，靜靜地注視著牆外的遼軍。
    楊繼業沉聲叫道：“楊延定、楊延輝、楊延德！”
    正指揮各處軍士阻止遼軍登城，殺得性起的楊家三兒郎聞聲跑過來。
    “你們率兩千軍馬從關城隘口下去，沿河穀將遼軍預備馬隊衝散，給我分路包抄遼軍退路，不得有誤！”楊繼業指著城下穀外道。
    “父帥，我們都下去，這裏怎麼辦？”楊延定憂慮道。
    “是啊，城上正缺人手。”
    楊繼業回身看看由幾名老軍漢團團圍定的“楊”字大旗，道：“廢話少說，給我出兵！”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楊延定道：“父帥保重，我們兄弟去了！”一跺腳往關城方向急奔。
    “來呀，給本帥將大旗擎得高高的！”楊繼業大聲道。幾個跟隨楊家將征戰多年的老軍漢合力將軍旗抬離馬道，挪上垛口處，團團圍了。
    “楊”字大旗在冬日初升的陽光下紅焰似火，獵獵作響！
    數番衝殺，遼軍仗著人多勢眾，幾欲衝上城樓，均被宋軍連砍帶殺，敗退下來。四次衝鋒後，雙方死傷慘重。
    第五輪，遼軍發一聲喊，處於劣勢的宋軍驚奇地發覺城下遼軍並沒有象以往一樣低頭猛衝，前方軍士手持堅盾，後排軍士將盾牌遮在頭頂，踏著號角聲嗵嗵嗵地向城牆走來。頭頂上飛箭射在盾牌上，紛紛掉落地下，遼軍傷亡立時大減。一到城下，數十道雲梯從人牆中升起來，登城遼軍一手遮盾一手持長槍，未達垛口，帶滿鉤刺的長槍已從垛口處伸進來，一個不及已是十數名宋軍被鉤刺叉住甲胄，生生地連皮帶血扯脫。守軍手中短刀立時見遜。
    楊繼業一愣，沒料到遼軍竟采取此種戰法。盾牌長槍兵裝備笨重，即便登上城樓已無險可守，不由心裏一動，遼軍止在傷人，為後續遼軍清路！遼軍持盾踞守雲梯，既不前進也不後退，隻遮了身體，長槍亂捅，苦於盾大牌堅，守軍兵器夠不上，弓箭又無法射穿，倒沒了主意。
    楊繼業靈機一動，大聲道：“以盾攻盾，給我圍起來！”
    守軍這才醒悟過來，取了盾牌，沿垛口瞬間排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丈餘長的堅矛紮在盾牌上，當當作響。遼軍乘勢鉤住盾牌邊緣攀爬上來，垛口上、雲梯上擠滿了遼軍。守軍藏在垛口後，任遼軍斧劈槍刺，隻不露頭，直如縮成一團刺蝟。衝上來的遼軍退又退不後，城牆上又無立足之處，麵前是一堵厚牆，竟手足無措。數十名軍士甩掉手中兵刃，縱身躍過盾緣跳進馬道，不及站穩腳，已被隱藏在馬道上的守軍一擁而上，槍刺刀削，直如砍瓜切菜般拾掇幹淨。
    “往下擠！”有人大喊一聲。
    守軍兩手緊緊持盾，低頭發力，排成一排，呈線型往外推擁。垛口上的遼軍無處躲藏，接二連三慘叫著被排盾硬生生地擠落城下，跌在人群中。慘嚎聲、叫罵聲、呻吟聲疊作一團！
    眼看軍士已登上城樓，城下觀戰的脫脫秀正自竅喜，不料被宋軍一個反擊，潰敗如此，不禁大怒，將戰袍一撩，揚起手中腰刀，欲待親自衝鋒，被身旁偏將死死抱住。
    “將軍，使不得！”
    一名偏將持槍躍起，大叫道：“奶奶的，將軍，我上！”
    說罷，脫掉上身沉重盔甲，上身赤裸在寒風中，揚臂高叫，“跟我上！”
    遼軍紛紛效法，赤裸臂膀，喊叫著揚刀衝殺上來！
    “將軍，宋軍殺出來了！”一名偏將指著山下叫道。
    山坡東側五裏之外雁門關城樓下，一兩千宋軍從關城殺出，沿河岸官道急馳而下，不多時已接近穀口。脫脫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穀口外尚有上千匹軍馬，留守預備軍不足五百，哪裏是這夥生力軍的對手。
    “將軍，宋軍要抄我們後路！”
    前鋒軍士已蜂擁而上，在雲梯上與守軍絞作一團。一旦得知後路有虞，必定軍心渙散，一潰如潮。脫脫秀腦門上頓時冒出一股冷汗，楊繼業駐守雁門關，看來未動一兵一卒，偷襲已完全變成了強攻。對方明顯天時地利盡占，取勝完全無望。可脫脫秀不甘心，整整四千軍馬，死傷近三兩成。
    他忽地狼嚎般衝城樓上大喊道：“楊繼業，有本事下來疆場上見個高低！”
    城上城下殺聲震天，哪裏聽見一字半句！
    山陰守軍作為攻城總預備隊由關世衝率領列成方陣靜靜觀戰。
    關世衝注視著眼前這場血戰，不作一聲。山陰軍士駐守宋遼邊境，日常與宋軍發生小規模衝突，吃盡了楊家兒郎的苦頭。出征前夜，關世衝就隱隱覺察楊繼業不可能脫守雁門，此番偷襲純屬一廂情願。上山過程中，城牆上空無一人，關世衝愈發悲觀，認定宋軍早有防備，此戰必敗。脫脫秀好大喜功，直望一戰成名，讓他磨磨棱角，嚐嚐楊家將的苦頭未嚐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