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古篇 第2章 菩薩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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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有空來看看嘛,留下點痕跡是最好的,想要直接飄過的小夜也米話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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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湘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
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張先
***
一連下了十幾天的雨,西市這一帶的生意一向不及東市,更何況是縮在巷尾的店,凝碧樓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它的主人卻並不感到絲絲的不如意,反倒多了份清閑。
從靖王府收購來的那批藏品雖還沒賣出幾件,但顯然玉華清並不急於一時,還悠哉地看著對麵的伊祁端大口大口地喝著茶,眼神漸漸玄秘起來。
“少拿那種貪婪的眼神看我,我身上可沒有你要的商機!”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又一口茶下肚,心中默默感歎加了薄荷的新茶真是更具風味啊!
“端,你真不記得章帝的墓在哪裏了嗎?那可是你上輩子……”
“閉嘴。”端硬是給他灌了一杯茶,臉色與他的黑衣沒有區別。
“咳……咳咳……”被偷襲者顯然預料不及,一口茶嗆得咳個不停。
“你的生意來了。”端放下茶杯,一麵看著門口,一麵還算有良心地幫玉華清順氣。
這生意一來,哪還需要順什麼氣,華清陡然振奮,兩眼放光地盯著門口胖胖的、一看就有錢的大叔。
“呀,劉老板,啥風把你吹來了呀?”玉華清笑臉迎過去,隻見他步伐輕盈地飄至劉老板身邊,舉止優雅地將他請進門。
原本神色有些慌張的中年男子定了定神,也不作過多的解釋,開門見山道:“你看我這把琴值多少?”便急於將手中的布袋解開,盡快將琴脫手。
“劉老板真是爽快。咱們同行好說話,五貫錢如何?”華清伸手比劃了一下,笑得那叫一個奸。
“什麼?才五貫?”劉老板登時一愣,真是比他還黑啊!
“要再高點也可以,你另找他人好了。”華清做了個請便的動作,便轉身,“最近常有琴魔索命的傳聞,像古琴一類的器物隻能賤價出賣哪!劉老板這麼急著將琴轉手,想必也是不太幹淨吧!”
劉老板神色一凝,臉綠了三分,難道已經被知道了?這把琴一到晚上就自鳴自彈,琴聲淒冽,把他家擾得心慌意亂,“好,五貫就五貫。”劉老板橫了橫心,當初他可是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
“就這麼定了,”玉華清微笑著接過古琴,“劉老板先喝口茶,我這就去取錢。”
劉老板坐下,依舊神色不寧,見玉華清走入內室遲遲沒有出來,更是坐如針氈。許久,華清取了五貫錢交給他,劉老板抓起錢便匆匆而去,根本沒顧上喝一口茶。
***
“奸商。”
“我怎麼覺得這兩個字是你對我的無限讚美?”玉華清笑容甜得能摳出蜜,“你可知道這琴的年代?啊,要我看至少是……”他手捧古琴輕輕地摩挲,棕黑發亮的琴體,簡單卻精美的透雕,銀色的琴弦籠著淡淡的暈,是上古的極品哪!
“此琴名曰繞梁,因琴音在彈奏後可三日不斷而得名。劉老板大概是彈了這琴後不知其原因,將繞梁的餘音當作有妖作怪,才急著脫手的。”伊祁端對華清驚訝的神情視而不見,繼續道,“春秋時,楚莊王最愛彈奏的琴便稱為繞梁,並曾親手刻‘繞梁’二字於琴柱上。這把琴被你得到,真不知你走的什麼狗屎運!”
“羨慕我就直說。”華清也不惱,聽了端的話,他更是將琴翻來覆去地欣賞,“可你怎麼知道的?”
還沒等端回答,就聽“呀”的一聲,晏謙已經衝到了他麵前:“咦?華清你抱的是什麼好東西?”
經曆了上次手帕裏跑出美女的事,先前還對趙萑的藏品指指點點的晏謙,最近一頭紮進古玩市場,拉著趙萑在古玩店裏到處逛。剛剛還將一家店裏的瓷器全部碰落,還趙萑替他善後,剛有點良心不安,現在,那點不安估計早到九霄雲外了。
“哦,是進士大人,幾天不見,有何貴幹啊?”華清不冷不熱地看了看晏謙,目光轉向一臉悲戚的趙萑,“萑,今天又走什麼好運了?”比起晏謙,華清更願意關注他的倒黴財神。
好運?趙萑在心中幹笑兩聲,頹然地坐到華清身邊的靠椅裏。如果他哪天走好運,那一定是在和晏謙絕交之後。這家夥,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和他做朋友?不到半個時辰,就花了他幾千兩銀子,這還不夠,害他還要在那些腦滿腸肥的奸商麵前拚命道歉、賠不是,真是可惡啊!
“你少挖苦我了。”有氣無力的回答。
“華清,把你懷裏的好東西給我瞧瞧啦!”晏謙始終盯著那把琴,恨不得將它盯出一個美女。
“給你看可以,不過……”玉華清優雅地伸出手。
晏謙掏了掏荷包,掏了很久,終於掏出兩個銅錢。華清微微瞪大了眼,半天才吐出話來:“就這點?”
“哎呀,華清,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啊,不用這麼斤斤計較啦!”難道不直玉華清最愛的就是斤斤計較嗎?旁邊的某人橫他一眼。
“算了,算了。”難得他心情好,“就給你看看吧。不過,不許你彈。而且,弄壞的話……”華清惡魔般的眼神讓晏謙吞了吞口水。可怕……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古琴,愛撫地看著,這裏摸摸,那裏擦擦,像自己撿了寶一樣。
“萑,有沒有聽說過繞梁琴?”
“繞梁?你是指楚莊王的繞梁琴?”趙萑一聽玉華清的話,頓時來了精神,“史載楚莊王熊侶有一把琴,名曰繞梁,曾伴隨他三年,形影不離。但是,三年後楚莊王韜光養晦的日子一結束,繞梁琴就被棄置。到死,楚莊王都沒有再碰過這把琴。你怎麼想問這個?”
“啊,因為……”
“呀!——”晏謙的尖叫聲打斷了華清,同時伴隨著更多的是琴弦斷裂聲。
“晏——謙——”玉華清一看古琴,登時暴走,十三根弦沒有一根是完好的,“你拿命來!”破壞他的寶貝,無論是誰,都不能原諒。
“啊華清,你不要這樣。損壞器物是小,可人命關天啊!啊——”
“你這一條賤命,天下蒼生自會來代替你!”華清咬牙切齒道,“你還我繞梁!——”他操了一把劍,欲一劍劈了晏謙這災星!
“我買下它——”狗急跳牆,但此時晏謙還是為自己的急中生智慶幸的,至於以後為這事追悔莫及,他那一條筋的大腦是考慮不到的。“我買下它,還不行嗎?”
華清微微怔了一下,十足懷疑的口氣:“你?——”
“怎麼說我也是進士出身,當朝的禮部侍郎(賦閑在家),你、你那是什麼口氣?”晏謙不無自豪地講起了自己尊貴的地位,“我祖上原是……”
“就是鄙視你的口氣,長得欠扁,說話討打,人品有問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覺得你和豬是近親。”端沉默了許久,終於受不了地打斷晏謙滔滔不絕、如綿綿江水的話,不屑地給了他一個白眼,“真不明白你怎麼沒被關進豬圈裏。”
趙萑尷尬地笑,華清“唉”地一歎,不愧是伊祁端,毒舌……“端,我知道你琴藝高超,就幫我把它修一下啦!”陪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咦?華清,我都說了要買了呀!”被罵愣的晏謙好容易才回過神來。
“好,我們來談談價錢……你的貨物是那邊那幅畫……”
“啊?……這、這不一張白紙嗎?……”
“小雞吃米圖,你有意見?”
“沒……”
“那不結了,來,一千兩,算你便宜的……”
***
琴弦的冷光映著伊祁端的眼,華清漸漸斂起了呼吸……
“端……”他本想那樣叫他,但不論他試圖發任何字眼,都是徒勞。
許久的沉默,華清也漸漸覺得詭異。伊祁端看著那幾根自己親手裝上的弦,此時正幽幽地發出綠光。
繞梁……
“啪!”端一掌拍在琴弦上,背過身去,看見玉華清那比剛才的綠光更幽異的探求的眼神,心虛地試圖轉移注意道:“琴弦裝好了,工錢什麼時候付我?”
這回,華清狐疑地盯著他,樣子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小小的凝碧樓裏,寂靜在無限蔓延,隻有窗外的細雨,不知情地低訴。“端,不要再裝了,”華清慢慢地吐著字,“從一開始,你看這把琴的眼神就很奇怪;剛才你轉身,那綠光又瞬間消失了。你坦白吧!”
端皺了皺眉,然後促狹地笑了一下,和窗外暗紫色的夜一樣玄秘。“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要我說什麼?”他死不認賬。
“端~~”端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你幹什麼?”
“幫人家把繞梁抱過來,人家閃到腰了!”他、他……他馬上昏掉!伊祁端像見了怪物一樣看著玉華清,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
“端~~”正在華清伸出手作擁抱姿態時,端惡汗著逃出了房間。
嗬嗬,小子,跟我玩——還差得遠咧!華清頭疼地奏在琴邊,斜視這精美得讓人心驚的古琴。“你總是想讓曆史的一切都歸於曆史,認為不該去打擾塵封的記憶。但是,生活本身就是曆史的一部分。既然一切起於洪荒,也就會歸於洪荒。這本就自然而然,誰也不用去擔心什麼。”玉華清看著琴淡淡道,“端啊,你隻是不敢麵對過去,麵對消失而已。”一隻手在幽綠的琴弦上滑過,“而我,比較喜歡看喧囂無奈沉寂時的心痛呀。”他絕對不能對不起世間最妙的“奸”這個字!尤其是從伊祁端口中講出!
“端,等著看好戲吧!不要以為隻有你知道繞梁的秘密。”夜色未央,窗外的雨繼續下,有斷斷續續的琴聲飄來……
***
趙萑重重地打了個哈欠,換一隻手支著腦袋,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對麵那個正在彈琴的老頭。據說,這老頭彈的是有“陽春白雪”之雅的名曲,但是,能讓趙萑在如此重要的“鳴琴”大會上睡著,也足見其功力。
再度無聊地打起哈欠,可這一次哈欠打到一半,趙萑頓覺兩道寒光似要將他凍成冰人。趙萑一個激靈,迎上自己老爹那雙氣憤的眼(估計現在又要被烤成焦炭了),分明在說“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蠢兒子?作孽啊!”。
本來也沒什麼,隻是,這麼高雅的一個“鳴琴”大會,竟都是些前腳已進了棺材的老頭子,風景煞到奶奶家了!斜眼一睨,看到晏謙正趴在香幾上,嘴角掛兩汪口水,大概又在夢裏會美女了。
“唉!”暗暗歎口氣,趙萑隻得無奈地苦笑。這小子來這兒原本是為了看美女的,傍晚的時候還在那邊一相情願地說“彈琴這種雅事,自然是由美女來做比較好,會上一定會有很多美女的!”還死活纏著趙萑要一起來,結果……汗!
趙萑左右張望了一番,見無人注意他這個角落,便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大堂。等一雙腳來到外麵,趙萑深深吸了口氣。
“在這種時候偷偷溜走,可是對長者們的不敬哪!”斜刺裏一個聲音突兀,硬是讓趙萑一個激靈冷得發抖。轉頭才發現竟是玉華清,抱著那所謂的繞梁琴。
“你怎麼會在這裏?”
“既然是‘鳴琴’大會,我當然能帶著我的琴來囉。”玉華清朝裏麵望了望,笑道。
“那你也要進去?”大腦短路,問的問題都是蠢的。
“不,”華清輕搖著一根手指,俊逸的臉上笑容琢磨不定,“我要讓他們出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