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無家,天下 第四章 戰一地,定雙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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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當年已蒙塵。
由勝南陪同一起在林中緩步散心,陸怡偶爾會傷悲地抬頭看看隨風而去的落葉景,有段記憶,會在不經意間又悄然襲來。
憶,不如不憶。不憶,卻豈能不憶。
那是在何地?依稀也是大理與宋的邊境,被石暗沙和向一合力阻擊,是身邊這個男人,帶自己躍上他的戰馬,隻輕聲問了一句“可坐穩了”,這一句他說得再怎樣不經心,都讓自己深信,隻要還留在他身後,就沒有任何事情是辦不到的……
那是在何時?兩年前的秋,該是他第一次經行短刀穀的時候,當漫天落葉在他背後紛紛揚揚沉墜,怡兒其實很想很想告訴他,那是自己看過的,秋季最驚撼人心的景象,不知是因為那落葉太瀟灑,還是因為落葉背景映襯的黑衣少年、眉間有令她折服的死生氣概。
那又是何人?那不是殘花敗柳的鐵夫人,也不是現如今主宰江湖的林阡。雖然,她陸大小姐從來不會因為出身而定位誰,但今時今日,即使他放慢了腳步等自己,她也實知她落了好遠的距離。
她現在,能在意的,關心的,隻有她破碎的家庭,還有那個令她愛恨交織而非魂牽夢縈的江晗。
“為何勝南你會站在承信那邊,為了他還不惜去得罪洪山主?”陸怡輕問他,“你對承信,什麼時候有了那樣的信任?”
“因為涉世久了,知道一些事情可能另有玄機,仔細推敲了後麵的文章一定更大。怡兒,江晗拒不認罪,起初我也隻是覺得蹊蹺,可是,後來逐漸卻對他為人有了改觀。”勝南輕聲說。
“改觀?”怡兒一愣,大惑不解。
“他在大理躲了將近一年,這一年內銷聲匿跡,躲過了所有江湖人士的眼線,真的很不容易,可是為了你的安危,他還是選擇出來,四處調查你的下落,甚至還在鐵雲江之前找出了祁連九客。仔細琢磨,其實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愛。”
“因為愛?”怡兒噙淚,“卻是自私的愛,幼稚的愛。”
“也許是吧,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愛的方式,所以,有人寧願為愛傷天害理。”勝南和她走到偏僻無人的林深處,忽然微笑著看她,“怡兒,想不想看看是誰在這裏等你?”
誰在這裏等你?怡兒一驚,順著勝南的目光看去,那林深處笑盈盈的兩個少女,一是粉紫衣衫,一是雪色身影,卻是紫衫儀靜有容光,雪影靈動兼英氣,那般動靜相宜,給這蕭瑟秋林添了好些生氣,怡兒自是認得那位嬌小靈氣的聯盟盟主,也聽說過這雲煙姑娘的秀外慧中,卻來不及和她們寒暄一句,驀然間看到雲煙臂彎中的那個嬰兒,不是自己的骨肉是誰?!陸怡如觸疾電,戰栗著衝上前去抱住它,眼中滿是淚水。雲煙和吟兒皆微笑看她母子團圓,勝南站在她三人身邊,神色裏有欣慰,卻也有感觸。
“原先想過,隻要勝南你在,定能在鐵雲江用孩子威脅我之前將它平安地帶回來。卻也想不到你動作那麼快。”怡兒將心情平複,拭幹淚水,言語中盡皆感激。
“這一個月雖然風平浪靜,但我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勝南說,“無論是江晗還是鐵雲江,為了能讓你指證對方,都有可能以孩子做要挾,若然他們得逞,便連怡兒你的話也不可能是真相,我們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可是,雲江若是發難又該如何是好?他雖然性格內斂,但勢力卻太強太大。整個大理,他有十幾路人馬,遍布全國。”怡兒不無擔憂。
“勢力越大,其實越容易暴露他罪行。”勝南一笑,“他要是沒有勢力,還可能一直死不承認,死不承認我們也沒有辦法,但他如今有了勢力,造反的野心也會輕易生出,一旦他造反,正證明了他心虛、是凶手,到那時他便是眾矢之的,他大理的人馬得知了他的真實麵目,未必不會向我們投誠。怡兒,到那時,怕也要用你陸家從前在路南的威信了。”
怡兒一怔,點點頭,吟兒狠狠說:“也是他多行不義自找的,聯盟不會輕饒他,他侵占了我抗金聯盟的據點,必定要為之付出代價!”
“最近形勢複雜,孩子暫先不要露麵,以免被歹人利用。我今天帶它出來隻是要告訴你一切平安,待會兒還要送它去安全之地。”難怪他和自己散心卻走到偏僻,原來是有這番考慮,怡兒點點頭,也不希望孩子陷入險境:“都聽你的。”
看雲煙吟兒一直在逗那嬰兒玩樂,勝南也按捺不住,上前去玩弄它,它好像很享受他常握兵器的手的溫度,他剛一摸上去,它便好像特別好奇地伸出嫩嫩的手臂來捧抱他大手,吟兒真羨慕那嬰孩,可以那麼公然地搶奪去勝南的手。
雲煙驚喜不已:“咦,它笑了,它在笑!好可愛!”
吟兒學船王的口吻:“這麼小便喜好刀劍氣,將來必定是國之棟梁。”
怡兒笑歎:“到希望它能不走它父輩的老路,踏踏實實為人,像勝南哪怕一分便好。”
便衝她這一歎,吟兒聽得出她其實和自己一樣的心境,都寧可暗戀勝南,而勝南偏偏那麼不精明,敵我事都能洞察,卻總忽略少女心。
雲煙愛撫地去摸那孩子,越看越惜,恨不得馬上生出一個來,吟兒笑著打趣:“雲煙姐姐的母性被激發啦,看她那愛不釋手的模樣……”
怡兒溫婉一笑:“看得出勝南和雲姑娘都喜歡小孩啊,趕緊結親了生一個來,立了業也好有個繼承。”
雲煙麵上一紅,勝南卻沒有否認,笑著說:“倒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怕生了太多雲煙難帶。”他說這麼直接,雲煙反到更抬不起頭來,臉頰更紅,反增嬌豔。
吟兒笑道:“不怕不怕,生得太多了我幫雲煙姐姐帶!”
“別,千萬別!”勝南趕緊大呼小叫。看吟兒佯怒追打勝南,怡兒和雲煙皆笑。
“不知不覺,你已經打開了心扉。”回去的路上,怡兒輕聲對他講,“我看見你身邊的姑娘美麗嫻靜,也為你欣慰。”
他歎息,是啊,自己已經打開了心扉,不再是那個刻意封閉自己的勝南了,怡兒,終究是最了解當初自己的那一個。卻好像,太遙遠,那時身邊還沒有雲煙這知己,也還沒有吟兒這親人,甚至,還沒有玉澤這牽掛,那時,勝南每年隻有一個值得開心的日子,現在,卻日日夜夜都開心快活,竟然開始、貪戀這一場人生。
第二天的清晨,身邊已經換了一個人。
與雲煙默契地走過漸漸熟悉的黔西森林,初生陽光和他的視線都特別眷戀她柔和的笑靨。
兩年,多少路人成身邊人,多少身邊人成路人。這條路,總是有太多變數。
習慣走路時候與她十指緊扣,習慣小別時候吻吻她額頭,習慣風起時候替她理理頭發,習慣大事小事都與她眼神交流,太習慣,所以什麼都不分場合,在她麵前,他可以是混世魔王,也可以是幼稚小孩,離經叛道也好,愚昧無知也罷,他什麼都可以是,但獨獨不可以是不疼愛她的男人。
“勝南,還在為陸姑娘的事情煩心麼?”雲煙畢竟是雲煙,自己已經刻意不去想,已經刻意把不悅隱藏在內心最深處,可是雲煙,好像已經住到了他內心最深處。
勝南點頭:“是啊,我剛剛來到江湖上時,什麼身份也沒有,陸姑娘是我難得的知己朋友,我真不願看見她這般不幸。卻真是世道無常,把一個無憂無慮的陸大小姐,折騰得有如現今這副模樣……”
“不用太難過,隻要勝南你幫她報了仇雪了恨,我想她的人生也一定會撥雲見日。”雲煙笑著說,“世上那許多的好男兒,陸姑娘總會碰到。何況,陸姑娘未來還有孩子做希望。”
雲煙,謝謝你在我身邊。他在心裏這麼說,他打開了心扉,很大的原因是有了她。他不自覺地去攬她腰靠緊他,微微俯身,在她耳邊笑著輕問:“那咱們,什麼時候也把未來的希望確定好?”
雲煙微笑:“等你幫吟兒坐穩了盟主位,賜個名字給我們的希望,若是好聽我便給你生,若是不好聽,我便不生。”
“哪有你這樣的,讓我‘賜’個名字,還要諸多挑剔。”勝南笑,“待名字確定好了,怕你又要挑日子了。”
雲煙嗬嗬笑:“這當然也是要挑的,如果不是黃道吉日,死也不把那孩子生出來。”
勝南麵如土色:“天啊,想不到你如此……如此不可思議……可是那樣豈不是很危險?聽說當年我母親生我兄弟兩人時,差點送了自己性命,好不容易生出了我,她竟然有不生弟弟一死了之的念頭……唉,可見你們女子還是很辛苦,堅強偉大,未必不如男子。”
“當真有這樣辛苦?”雲煙眼圈一紅,“說得我,倒是有些想念我娘。”
“等聯盟安定,定然去京口見一見嶽父嶽母,商議你的終生大事。”勝南笑著說。
“對了,說到生日,今天正是九月初六,是勝南你的生日吧?真好,可以在你身邊陪你過生日。”雲煙忽然很開心地遐想,“我今天要親自下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雲煙做菜?這個……怕要比吟兒帶孩子更嚇人。
勝南一愣,這麼快,已經又是九月初六?去年這個秋天,秦府張燈結彩的景象還曆曆在目,轉眼竟有了一個年頭。
是啊,九月初六,是他林阡的生日,卻也同時是另一個人的生日,他忘不掉那個人的眉眼,那個人的憂鬱,和那個人的深邃,十九年前,是他林阡從母親身體裏爭先來到這世界,也是他林阡,從此牢牢占據了這一切,失去的,全給了林陌,得來的,又全是從林陌那裏搶來的。
在心中默默念著:“川宇,祝我們共同的生日,生日快樂……”
芳菲歇,故園目斷,傷心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