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睜大雙眼，慢慢的，婦人眼角變得濡濕，她緊緊握住楊觀南的手，嘴角張合幾次，幾千話語化做喏喏一句：“他還好嗎？”
    楊觀南的驚訝程度也不比紀姨小，他輕輕回握，又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待紀姨稍微冷靜些，才淡淡地說：“挺好，姨，你回去吧，他活得好好的。”最後幾字，青年是咬著牙說的，無可厚非，他實在無法麵對607的家人，在他放下尊嚴遞了投名狀尋求庇護後。
    即使是親近的紀姨，也讓他十分尷尬。
    臨近中午的陽光很刺眼，照得楊觀南冷白的皮膚近乎透明。
    “好……”紀嵐定定看了會兒青年，她鬆手垂在身側，有些恍惚，後來轉身走路的步伐越發輕快。
    等人走遠後，126輕聲問：“沒給自己療傷？”他語氣很冷淡，楊觀南聽不出任何嘲諷調戲，但他仍然覺得很難堪。
    “沒有那種能治的感覺，自從幫6……”在被126輕輕瞟一眼後，楊觀南淡定改口“幫老大治療花了所有能量吧那種東西。”
    聽完，126先一步追上紀姨，目前他的首要任務已經變成保護紀嵐。
    青年沒有跟上去，他低著頭，倆汪清水似的眸子一點一點染上墨色，他撈開腰間一小截衣服，瓷白的皮膚上一道道的都是曖昧的青紫。
    紀嵐眼角眉梢全是喜氣，她敲響了401的門，等不及要告訴楊觀南的媽媽孩子們都好著呢，也好讓大家夥鬆一口氣。
    幾人沒等多久，一頭利落短發的小蘿莉就出現在眾人麵前。小孩的丹鳳眼在看到楊觀南後，所有的警惕刹那被狂喜替換。
    她眼淚毫無征兆地沿著臉廓流下。
    “媽，媽！”
    “姐姐，你幹嘛呀，媽媽在廚房呢，不是說不能隨便開門的嗎……”漂亮的小姑娘背對他們嘟嘟囔囔，吃力地抬著一大盤餡放在桌上。
    當她轉頭看到自己的哥哥時，哇的一下，淚珠就這麼不由分說的，擅作主張蜿蜿蜒蜒淌著。
    她著急跑去抱著姐姐，大大的貓眼緊緊盯著楊觀南。
    楊觀南抖著手，給她們擦眼淚，曾幾何時，他差一點就看不到她們了。
    聽到哭聲的母子，一個抬著鍋鏟，一個抱著比他還大的鐵棍也愣在一旁。
    “南南……”
    “哥！”
    “媽，我回來了。”
    ……
    楊母看著大兒子不自在的撫平腰間的衣角，那裏有剛剛被小兒子扯亂了的褶皺，她的心也跟著亂七八糟的，好一陣失神後才反應過來。
    她憋著火氣拿過楊觀南白皙纖瘦的手腕直衝衝的往裏屋走去，被抱著的東東也被丟在了沙發上，貓眼一眨一眨愣愣的看著兩個和他反應差不多的姐姐和被扯去裏屋的哥哥。
    楊觀南慌張的用另一隻玉蘭一樣的五指緊緊抓住衣角，指尖發白，薄薄的手心裏頃刻間多了沁涼的冷汗。
    他該怎樣讓媽媽不去追究，不去心疼自責。
    “媽，媽，怎麼了？你怎麼……”不等楊觀南說完，門就被楊母摔得震天響。
    婦人牽著他的那隻手也跟著門的顫動輕輕發抖，她背對著人，肩膀瘦削得驚人，楊觀南看不見她的神情，雙手拉著衣角遮掩著慌張，他很擔心，但是沒有辦法，這件事他沒有辦法全部告訴媽媽。
    “自己脫還是我幫你，最後一步做了沒有？”女人翻出藥箱裏唯一一瓶治療內裏的私密藥，聲音小小的，帶著點顫音。這是她昨日尋不到人，萬念俱灰下去拿米麵換來的，若是她的兒子可以回來……怕就怕這藥用不上。
    楊母的聲音貼著楊觀南的耳縫而過。
    “媽，沒有做到最後，是……是”他有些遲疑，雖然那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事實“是紀姨的兒子救了我。”
    他不想讓母親去感激那個摸了他的混蛋，但是又怕母親往後在哪處知道了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發覺她被騙了，更加難過。
    607是救了他，但他也做了607任性殺人的擋箭牌，他們倆的恩恩怨怨早已經抵消，因為警局全力保他，他才不至於被軍部那群人分食殆盡，但是後來607做的那些混賬事，他隻能咬碎了牙往肚裏吞。
    “小妹的兒子？”她眼睛一瞪，眼裏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嗯，媽，您可以去問跟著我和紀姨回來的那個刀疤臉男人。”他走過去心疼的給媽媽擦去了淚珠。
    楊觀南伸手拿掉婦人手裏的藥瓶，心裏不禁有些羞澀，不知道這藥可以塗他腰上的傷不，他身體雖然容易留印子，但607手勁也忒大了些。
    “可是，小妹跟我說過，她兒子不是……”後麵的話她沒說完，但是大兒子的話他是相信的，她很高興，她的兒子好好的，小妹的兒子也找到了，這樣聽來都是大好的事情，更何況小妹的兒子還救了她兒子。
    “哎，好事啊!”
    “都是苦命的。”楊母消了疑慮，笑著牽起了楊觀南的手去大廳裏。
    您又何常不是呀？
    兩個美婦人一前一後在廚房裏忙活，笑聲傳到楊觀南耳中，崩著一路的身體才軟乎下來，他抱著東東，頭也懶散地搭在幼小少年的頭上，微微翹起嘴角。這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落在刀疤臉男人的眼裏，他低下了頭，掩去眼睛裏的了然。怪不得607會對這個美人另眼相待，這樣的溫香軟玉的確誘人犯罪。
    東東的頭雖然被硌得慌，但他也不出聲，他知道哥哥的下巴有點尖，腦袋有點沉，但是他是不會說的，因為他是個小男子漢，給哥哥靠是應該的，他小臉嚴肅的看著姐姐們包餃子。
    楊觀南記得阿梅和紀姨也發過燒，起初也試探過紀姨，問過阿梅，在她們身上什麼都沒有發生，已知的答案都是普通的發燒。
    一座大廈一半的窗戶玻璃已經碎了一地，十幾個似人的物體晃蕩在門前，樓梯轉角，這些似人生物的臉色青黑，蓬頭垢麵，斷手斷腳，有些個肚子破了洞，腸子和髒器裸露在空氣中，從他們身上發出的一股子爛肉腐臭味刺激著所有人的嗅覺。
    607抬頭看著西落的太陽，感受著身體越變越冷，他明白時間不等人。
    他仔細觀察周圍之後，想找最不費時間的辦法到大廈上。他不能待在一樓，一旦夜晚降臨，那個時候的感染者最是活躍。
    還有剛剛那群老鼠……
    607的眉頭在看到310等人後鬆開了一點，刀削一樣的臉廓隱在陰影裏。
    幾人追上607後與他一起躲在大廈旁邊的商店裏，卷簾門下躺著幾具死屍，他們大多被攔腰截斷，幾人不用看都知道這是607的傑作。
    感染者用僅剩的肢體努力的爬向他們，這些感染者沒有痛覺，隻要沒有切斷他們的神經中樞，他們就永遠“活著”，幾人過來與607彙合時過去補了幾刀，“死屍”才終於成為死屍。
    123左右瞟了幾眼周圍和大廈，看著607沉思了一會，就沉默著拉住310和7號後退一步，離607遠了一點。
    漂亮的女囚犯注意到123的小動作，有些疑惑，她深知123的狡詐陰險，滑溜地像條泥鰍，現在這麼退一步，可能有什麼她們不知道的，她也拉住大姐，仰頭與她耳語，不一會兒，兩人也跟著後退了一步。
    600和317站在607旁邊，用氣音問男人：“他們全在這兒？”607點點頭，兩個人激動得手都抖了，都有些近鄉情怯。
    600捏了一把腰間的軟肉，疼痛感把他拉回現實。他環顧四周，見到眾人的神情，後知後覺的怔忡了一下，他狠狠一閉眼拉過317站在607前麵，無聲地詢問607的決定。
    為了見到不知生死的親人，600不得不落入這令人窒息還明晃晃的圈套中。
    “你和317把那些東西引走，半分鍾後繞到大廈後，我會把繩子從二樓拋下，最左邊那個窗知道不。”607拍拍600的肩，心情好了點，他小小吹了聲口哨“兄弟，挺上道啊。”
    “607，若是最後我們倆都還活著，得以一家團聚，做牛做馬，隨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