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63、追你到箱根之“今世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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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追你到箱根之“今世爽約”
人生艱難時咬一咬牙,這是我最重要的一條人生經驗,因而我的牙鍛煉得格外健康結實,至今沒有一顆蛀牙,沒有看過一回牙醫。
……當人們交頭接耳,說雪奈來了,我轉頭看到,走進婚禮大廳的宮崎雪奈不是一個人,她挽著一個瘦高的男生,這事大大超越了我的預判,羞辱了我的智商,讓我無比震驚。
問題不在於我震驚不震驚,而是與雪奈同行的那個男生,與她太不登對了。
不是所有的高個子都有優勢,雪奈挽著的那個男生,雖然高,但比例失調,長相奇特。我沒有權利說人長得醜,隻可說我不喜歡男生長那樣一個長鼻子,更不喜歡男生牙床暴突,稍有笑意便露出濕漉漉紅潤潤的牙齦。雖然他穿一身看起來品格不俗的西服,但一頭稀疏柔軟的頭發,無論如何都是一大敗筆,讓他無法顯得衣冠楚楚整潔有型。我不知道這人是先天營養不良,造成毛發稀疏,還是後天謝頂?如果是謝頂,那麼,他的年齡至少在四十歲上下……而雪奈則一如既往少女般清純美麗,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更令人驚豔。雪奈穿一襲白色禮服裙,大袒背,過膝的裙裾,挺括地蓬開,完全是公主範兒,而身邊這位男士與之形成了鮮明對照。
我搞不明白雪奈這樣登場意味著什麼?看到公主,我滿腦子都是她躺在我身邊的情形,那襲特別高貴的白裙,裹著的是我熟悉的胴體……我呆立在那兒,看著一雙相形見絀極不登對男女款款入場,我腦子裏怎麼會出現如此不堪的回憶?揮趕不去。心有一種被燒灼的痛。
雪奈一定不知道我這個伴郎此刻會在現場,她和賓客寒暄的當口,眼光偶然掃到我,尤覺意外。
然而她很快決定迎著我走來,長鼻子男士緊隨其後。
雪奈走到我跟前,帶著平和而溫婉的笑,好像前一天的事根本沒有發生。她的表現也讓我懷疑,過去的二十四小時,是否真實存在?
雪奈端莊地伸出手,與我輕輕一握。這和昔日喜歡掛住我脖子的那個小公主完全無法銜接。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魔幻得太離譜。
她把身後的長鼻子男士介紹給我,這讓我非常抵觸,竟然忘記和他握手,仿佛連起碼的禮貌都不顧。她直截了當地跟我介紹這是她的“未婚夫”,她說,“我們很快就要訂婚了——”
哦糙,世上無戲言,坊間無八卦,謠言重複三遍便有可信度。一切都是真的。
“——祝福我們吧。”
我怎麼感覺這話語、這笑顏、這手勢無不充滿惡意?仿佛是衝我心髒猛紮一刀,朝我襠部猛踹一腳,分分秒都在攻擊我最柔軟最要害最致命的部分。
長鼻子男士彬彬有禮,他借助手勢對我說,他隻會一點點中文,問我可不可以用英語和我交談?他說,宮崎小姐告訴他,我是大E非常好的合作夥伴,聰明而勤奮。他說話的時候,兩手始終交疊在小腹部,十分規矩,如果不是露出紅紅的牙齦,說不定我會改變最初對他的印象。
他說,宮崎小姐問他,我是不是長得很帥?“宮崎非常坦誠,說曾經有段時間非常想追求你……Tony先生果然很優秀,而且非常年輕。”
應該說,當時我的表現很差,因為我完全不知道怎樣去麵對這些客套話。我一直在想,他們這是在幹嗎?這是怎樣的一個陰謀?
……我說,你為什麼要看著?躺平了會舒服一點,不看到就不會那麼緊張。雪奈蹙眉搖頭,表示一定要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微過程。我知道視覺會讓她更緊張,甚至帶來其他聯想,因為那會兒我太囂張了,整一個氣宇軒昂雷霆萬鈞的少年,誰看到都會不寒而栗,明明白白地看著,不緊張才怪。
我舉一隻手蓋住她眼睛,一邊小心翼翼地行事。我感覺到她在努力適應,不時又有一凜,隨之又有意識放鬆自我,抑或說為我而放鬆。我則像演繹貝裏尼的《聖潔女神》,絲滑唱功,天籟音色,天堂享受,餘音不絕……後來,我也顧不上捂她眼睛了,這才發現她眼裏是我看不明白的淚水,驚喜抑或絕望。
她說,“看著你愛我的全過程,才可以記住,永遠不會忘記。”
她說,“看明白你有多狠,將來報仇,我就不會心慈手軟。”
她說她終於看清楚,男生是個多麼自私多麼狠心的動物。我聽完這話,隻當是嬌嗔,弱弱地說了聲對不起。我隻想到有對不起她,哪裏想到有朝一日,真的化愛為仇,昔日綿綿情話全成了惡毒的詛咒……
長鼻子說,雪奈告訴他曾經想追我,並且毫不回避一度迷戀我到不能自拔。我臨時抓了句話回應他,結果發現這是句極其愚蠢的話——
我說,那麼,宮崎小姐為什麼不追我?
長鼻子楞了一下,轉臉向雪奈尋求答案,雪奈對他說了通日語。於是,長鼻子又轉過臉對我說:“她覺得你太優秀了。中國有句名言,Its-lonely-at-the-top(高處不勝寒),我想宮崎小姐應該是這個意思。”這個運用得太不貼切,“高處”是指我人長得太高了嗎?
我很沒底氣,幾乎是喃呢地說,祝你們幸福……
隻五個字,讓我幾乎飆淚。
我太脆弱了。我本性的脆弱讓我成不了大器。
雪奈上前與我輕輕一摟,看似合情合理,作為一種禮節,完全符合當時的環境和氛圍,但我著實一哆嗦。如果不是心虛,不會這樣。
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臉好燙好燙,汗都出來。
雪奈離開後,我躲開人群,獨自站到一根大柱子後頭,眼淚怎麼也控製不住,唰地就湧出來……其實,我不太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就感到特別心塞特別想流淚。是為純純的愛從此逝去不可挽留?我好像沒那麼小資,再說一時半會大庭廣眾也來不及小情小調考慮那麼多;是為我曾經不計後果欺負了雪奈而感到內疚?內疚隻會打自己臉,心要是誠,就自我禁欲三百天,以示懲戒,也不至於要哭。是為了她決心下嫁,把自己的終身幸福托付給一個我不看好的男人?好像也不完全是。我看不看得上眼是我的事,其中有一部分是醋意,是嫉妒心,自己心愛的女生落到別人手裏,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再說,看這架勢,長鼻子絕非等閑之輩,巨富或者巨富二代。我也不了解雪奈的真實想法,沒準通過這件事,她恨透了人世間所有高顏值的男生,一輩子也不願意再和繡花枕頭、徒有其表、華而不實的男生打交道,想法變得非常現實,比我成熟得快。我要憐惜她,那是我自作多情。
從他們倆進入婚禮大廳那一刻起,我其實就明白,雪奈替我們大家解了圍,為我們所有人擺脫了危機,仿佛一場集體的越獄行動,無數人從死的黑洞裏走出來。她給出這樣一個答案,極其智慧,也極為精彩。這件事我們這些唯唯諾諾瞻前顧後死要麵子的大男生做不到,她這樣一個小女生卻能做到。她幹得漂亮,得勁扇了我一記耳光,特別響亮,聲遏雲霄;她還閃腿踢了我的蛋蛋,讓我有痛不敢說,有淚不敢飆,舉不起放不下,啞巴吃黃蓮;她以果敢的舉動,成全了我和Sally的感情,也拯救了伊藤完治和井上美亞的婚姻;她把我們兩個牛農男生歸置到一個套裏,讓我們動彈不得,有欲望有野念也得顧忌社會規範眾人眼光,考慮常倫禮規道德良心,受到現實結結實實的禁錮。最重要的是,她把一切都處置得不動聲色,誰也沒看出其中暗流洶湧,不會有人知道曾有一度,當事人都覺得這事過不去了,要出大事了,非死幾個人而不能渡過這一劫。
她從大廳的一頭向我走來時,胸有成竹,每一步都在試圖告訴我,“我追到箱根去,就是為了給自己討個說法,更想考驗一下你是怎樣一個男生。結果,你敗得很慘,原形畢露。這是和我千百次預料高度吻合的一個結果。之前,我為什麼要不相信自己的預感,希冀出現奇跡?事實上你輕易就粉碎了我的希望。
“你讓我看到,你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渣男沒什麼兩樣,用虛幻的愛情糊了一座幸福的紙屋,那紙屋太漂亮了,可惜太不經事兒,一點點也禁不起風吹雨打時間的考驗,還沒進入雨季,紙屋就爛了,塌了,不堪維係,無法把持,更不要說麵對未來的狂風驟雨萬鈞雷霆。你在坍塌的紙屋麵前驚慌失措毫無擔當,你舍棄不掉原有的生活,不願付出代價,隻有一顆倉皇逃避的心,而事實上你也選擇了逃回自己的小金屋,躲進一個比自己大許多的女人懷抱。你需要這種大女人的溫暖嗬護,因為你覺得那才是你所能感受到的安全。很大的安全。
“我終於知道臉蛋長得漂亮管什麼用,腿長胸大管什麼用,能滿足女生一切虛榮心又管什麼用?!不屬於你的終究不屬於你,愛情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愛情不是一棵樹,樹在秋天枯了,來年還能發芽萌綠。愛情是一隻鳥——愛情是一隻鳥的道理是你告訴我的,那一次我問你愛情到底是什麼?這是個千古難題,比天體宇宙的問題難得多,可你想也沒想,順口就回答我:愛情就是隻鳥。大鳥或者小鳥。偉大的愛情是大鳥,兒女情長小情小調是小鳥。我知道你說的是俏皮話,你說的鳥不是天上飛的鳥,你一向口無遮攔痞話連篇,可是,也不無道理,愛情怎麼缺得了男生這隻鳥。但是你混話到底還是啟發了我,愛情不就是隻天上飛的鳥嗎?風雨來了,翅膀斷了,飛不起來了,就死了……”
雪奈是第一次帶著男友出現在公眾場合,她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男友的長相,不忌諱旁人議論,說一朵鮮花插在什麼什麼上。每一個女神公主最終都嫁給一個其貌不揚的學霸巨富王儲貝勒,這是逃不掉的宿命。鮮花插在牛糞上才長得滋潤,長得鮮活有營養。她們活明白的背後是對愛情的轉身,是情殤,是心死,而叫雪奈心死的那一個,就是我!
一隻無情的鳥!!
我發現自己還握著香檳。杯子裏香檳氣泡都沒有了,於是,便鬱鬱地回到Sally那兒。Sally一點都沒問我為何取一杯香檳去了那麼久,她看到宮崎小姐進來,看見那一對挽手男女與我寒暄,但她沒提這事,格外深情地凝視著我,問:“幹嗎呢?”我不明所以,以為自己吃了什麼在臉上留下了碎屑,舉手擦。Sally說:“不用擦啊,臉很幹淨。我是問你幹嗎老是咬著牙關?這個習慣不好。”我突然意識到,什麼都逃不過Sally的眼睛,我臉上皮膚緊實,咬肌任何一點動靜都反映得很真實。
咬肌是一種深刻表情,而我使勁咬緊牙關,度過我人生的艱難。
之後,整個婚禮我都懵懵懂懂,整個人好像飄在雲裏。跟在伊藤身邊,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明白,更不可能像其他伴郎一樣,主動為新郎做些什麼,比如斟酒,酬賓,代杯……伊藤偶爾瞟我一眼,大概是看出我情緒低落,失常。有一刻,他與我肩對肩,冷丁對我說:“我妹妹是個懂事的女孩……從小就是。”我愣怔了片刻,木訥地說,哦。他一定什麼都知道了,知道雪奈曝光自己的男友是為了什麼,知道風波已消黑雲飄過,此時的天空一片晴朗。那會兒,他特別專注地做他的新郎,與賓客碰杯,與井上秀恩愛,偶爾還賣賣萌耍耍貧,臉上放著紅光,一抹精致髭須顯得特別有男神的風采。我看著,老感覺有點糊塗,他和昨天那個伊藤是一個人嗎?我晃範兒了。
但有件事讓我迅速地回到昨天……乃至前天——
正和賀喜者杯來盞去,伊藤突然說要去洗手間,一幫伴郎還跟著。伊藤說,我去洗手間跟那麼多人幹嗎?伴郎們自覺有點搞笑,搪塞說你喝了那麼多酒,我們還是跟著比較放心。伊藤說那就Tony跟著吧。他穿著和服,行動起來比較不容易,搗鼓起來也不是那麼方便。
我站在他身後,盡我伴郎的職責,怕萬一他倒了,我可以上去架住,不至於倒在洗手間地上。他應該是憋久了了,那泡尿撒得真久,撒得很爽快。他顛尿的動作真誇張,還有響,我隻當沒看見。顛完餘尿,我上前替他整理袴——就是裙子不像裙子、袍子不像袍子特囉嗦的那玩意。他賊皮地對我說:“後悔了,聽他們的,沒穿內褲。”隨即,他當機立斷說,“你穿了內褲沒有?脫給我。”我又一次慌了神,這時間,這場合,哪是說這事的當口?我說別胡鬧了。我心裏想,男生關係再好,也不能這麼幹吧。他撩起袴裙,裏頭是一根日式護襠,就是尿(sui)布似的那玩意,還不兜襠,遮羞簾子一樣搪著。他說他不習慣穿日式護襠,那老祖宗的東西一點不頂事,一走路,一邁腿,就讓他摩擦到上過漿的裙袴,痛苦不堪,堅持不住了。我見情況不假,腿根都磨紅了,勉強下去確實夠嗆。男生不能不體恤男生,隻有男生懂得男生的尬,於是,我眼睛機靈地四下一掃,覺得真要脫給他,非得快,隨後一使眼色和他一起進了坐便的單間。“呱唧”栓上門。
我穿得挺正式,脫底褲也不是那麼方便,得先解鞋帶脫下鞋什麼。他借著扶我,又向我伸手。上帝,前頭婚禮還沒完呢,新娘還等著新郎去繼續秀恩愛……我也不管他,反正一切都是手忙腳亂忙裏偷閑。臨了,我又猶豫了,說這怎麼能脫給別人穿。他說:“是嗎?不可以?”他說沒辦法,這是救急,要是眼見一個人窒息了,快沒命了,可偏偏是個男生,你不給他做人工呼吸?我說,我還真沒給人做過人工呼吸……估計到那會兒我也會猶豫。他拿著我剛脫下的,佯裝要擱鼻下聞,我打了下他手,不讓他這麼幹,催他趕緊穿上,問,不會是昨天就紅了?他說:“不是,就是衣服太硬。受罪。”他穿的是裙袴,套上去反而比我方便。
他隨即扯下那塊老祖宗的布,扔在坐便器角落,好像這輩子要和這倒黴的玩意決裂。
我替他整理衿袴。和服這東西太臃腫,別人不替你打理,自己沒法發現哪兒不整潔不對稱乃至不對勁。那會兒,他又忍不住來搔我,我說,別這樣,求你……他突然想起問我,說那天我們沒在屋裏留下什麼東西吧?
哪天?我不知道他問的是在箱根還是東京。
他說:“箱根那晚,用過的東西有沒有收拾幹淨了再離開?”
被他一提醒我嚇一跳,當時走得匆忙,我還真不記得是怎麼離開的,趕忙問,有關係嗎?
他說:“也沒什麼,處理得幹淨一點比較好。”他說東京是自己的公寓,除了打掃清潔的仆人,其他人不會進去。箱根那屋,我們走後,公司的人沒準會進去,萬一有什麼可疑的東西落下,就不好了。
我說,一定會進去,他們要去取我們的行李,萬一看見……我被自己說緊張了,我們是去玩“單身派對”的,全是男生碰碰對,屋子要是留下些蛛絲馬跡,媽的,完蛋!
我使勁回憶,恍惚記得當時是把用過的紙巾什麼都扔廢紙桶裏了,便問,他們不會去翻廢紙桶吧?
伊藤說:“那可不一定,公司的這些人鬼得很,誰知道他們長什麼心眼……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他拍著我的臉,“我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啦。說你是小孩,你還真是個小孩。這麼小的事看把你嚇得。”
我說,我不嚇,我是擔心你,一不小心,落下口實,沒意思。
“什麼鬼沒見過?我還怕這些?沒事!有我的事也沒你的事。”他斬釘截鐵地說。
再次回到婚禮大廳的時候,我沒有再跟隨伊藤當他的貼身伴郎。看到雪奈和男友向哥哥敬酒,慶幸自己沒有傻乎乎地陷入重圍,進退維穀。
Sally過來對我說:“辛苦你了。”她指的是委屈我做伴郎的事。我微微一笑,說,沒事,挺好玩的,日式婚禮一輩子難得遇上一回。我告訴Sally,說我底褲都被新郎扒了去,原因是新郎穿不來日本老古董的服飾。
Sally嘲解地一笑:“你們這些男孩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完了又說,“他是你老板,他說什麼你敢不服從?”
東京之行就這麼結束了,匆忙到蛋痛,淩亂到眼黑,還心累。Sally好意,想給我一次到日本度假機會,哪裏知道我被鳥事所纏,差點把魂落在了東京,還差點真的和Sally“羽田分手”。想想這事挺懸的……我好像從懸崖邊飆了趟機車回來,一路上上帝對我說:你這孩子膽子忒大,太冒險。眼瞅著要完蛋,會掉下懸崖去,隻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我不能收你。收了你,我們這裏就該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