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29、我們為什麼要帶上沈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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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我們為什麼要帶上沈渡
    等我抽完煙,回到秀場裏頭,場上正在表演美人魚,兩條雄魚。
    據說,世界上有雌雄同體的魚,那就是鱔。但台上表演的一定不是鱔。
    兩個泰男,眼眉塗得金晃晃,是為魚的標識。年輕的身體,穿一掛人魚長裙,看上去,沒有腿隻有鰭的那種。除此,再沒什麼可表明那是條魚了。
    台中央一架玻璃缸,裝有多半水,底部呈蔚藍色,說是魚池也行,說是浴缸也也行,因為蔚藍色水層的上半部全是泡沫,讓人想到一場奢靡的泡泡浴。我進去時,公開的吻已接近尾聲,兩條魚開始玩辣身,熨帖得像兩條蛇在糾纏,輕摩出軟體的妖冶,無骨的風騷,在每個人心上有如尖銳物劃過玻璃,是刺心的歡樂,過癮的刮痛,不可彌合的刻痕。
    水,漾潑出玻璃池,左一波,右一波,帶出一地的泡沫,溢出的是放浪,鋪陳的是狼藉,落地無收。浸漬過水的魚鰭裙,已然薄透,隱隱綽綽見到人體的重要部位。到這份上,魚鰭裙有和沒有已經差別不大,其差別隻是意義上的“有”和“沒有”、“穿”或“不穿”。世界上有一種意義就叫“沒有實際意義”。兩條魚自娛自樂當然不是目的,眾目睽睽下,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且有無數目擊證人。
    偌大的秀場內出現了開台表演以來第一次安靜,仿佛在印證這是一次真正引人入勝的表演。後續會是什麼?又是一個莫大的懸疑,也是莫大的好玩。人們在靜謐中猜想著各種玄乎的可能。
    ……沈姐後來問過我一些技術性問題,她說:“Tony,你說為什麼是兩條雄魚?”
    不然呢?
    我咂摸了片刻,又說,姐你是為寫作要問我,還是因為好奇?如果你隻是好奇,想知道得更多,我勸你別問了。
    沈姐默了片刻,說:“了解多一點當然對寫作有好處。許多事不能就事論事,通過一個現象,往往可以看到非常深奧的文化心理。”
    我說,其實我也回答不了你,我又不是研究這個的。
    我說,姐,世界上有些魚類的雌雄體是可以轉換的,比如黃鱔產卵前是雌性,產卵後就蛻變為雄鱔;石斑魚在繁殖期還可以隨意切換性別……
    “你懂得不少啊,Tony。”沈姐說,眼裏流露出驚訝。
    我說,這也不是什麼大學問。讀小學的時候,老師就有講。姐,你們生物課不教這些嗎?
    沈姐衝我搖搖頭。
    我覺得沈姐在思考一些很深的事,而這些事往往是剪不清,理還亂。於是便說,其實,男生是很自私的動物。
    “這話我沒懂。”沈姐在我眼睛裏追究著什麼。
    我說,這麼跟您說吧姐,雄性都是以娛樂自己為最終目的。
    沈姐若有所思。到底是作家,領悟力真強,她自語又像是對我說:“對於他們,性別和性向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條條道路通羅馬,讓自己快樂才是那個羅馬。”
    我趕忙說,我可沒這麼說。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聽人說過……好像學術界也不存在這個理論。”沈姐說。
    午夜最嗨的時分就數這會兒。雜亂的燈光下,一切都顯得虛幻而不真實,像一場畫餅充饑的遊戲,空氣則是膠著、汙糟和稠粘的,令人窒息。每個人視線的角度不同,想象力也不同,人生閱曆更不同,接受到的以及產生的心理反應會不盡相同,然而,興奮是一致的。興奮是一種自發的狂野,像火候到了,鍋必須開,水自然而然就冒泡咕嘟了。餘下的問題是,在被吊了大半夜胃口之後,人們滿足嗎?
    我隻能說,永遠不會滿足。
    人們永遠帶著不滿足去尋找下一次新的滿足。
    從秀場出來的時候,阿瑟問我們還打算去哪裏玩?他說:“還早呢,多數人不到淩晨不回酒店。”沈姐則表示,“這一天夠累的了”,我感覺她眼皮都耷了,便說,我要回去做一會兒運動,好幾天沒鍛煉了,太放任自己了,這樣下去不行。
    於是,我們決定回。
    我知道酒店有一個很好的泳池,在頂層,可以俯瞰曼穀的主要街區。因為位置隱蔽,人不多,晚間想遊到多晚都沒問題。曼穀的大酒店奉行客人至上,在他們眼裏,每個住店客都貴為帝王,客人想幹什麼,比如LUO泳,是絕不可以設限製的。當然,也不公開提倡。老外天性開放,有時就是通過LUO泳這種方式來表達對自由的向往,這我知道,也見得多。有老外就喜歡泡著水,呷著紅酒,覺得這事特美。對於任何彰顯自由天性的機會,老外都不願錯過,視為權利,天皇老子也幹涉不了。我想,我去鍛煉,捎帶上魯超,讓他體味一下異國情調的愜意。到這兒不能老在“男孩街”那樣汙糟的地界瞎耽誤。
    我回房間換了拖鞋,取了泳褲——我當然不會學老外,沒這個癖好——打算遊完後回房睡覺,運動量差不多夠就行。
    正準備去叫魯超,這小子進了我屋,說要在我這裏洗澡,理由是她老婆在屋裏泡澡,“累了,讓她多泡一會兒”,他如是說。
    他妖蛾子真多啊,一會兒說要睡我房裏,一會兒說要用我的浴室,想方設法就是往我屋裏鑽,拿他沒辦法。於是我說,別洗了,帶你去頂樓燈光泳池吧!魯超一臉高興,絲毫看不出有倦意,精力充沛得跟打了雞血似的。不過,他也有猶豫:“我沒泳褲啊。”我看了下他居家的褲衩,說,這就行。他將信將疑地說:“行嗎?”我說,那地方可以LUO泳,你這大褲衩是頂保守的了。他眼睛一綠:“是嗎?”我對他眨了下眼:看你運氣哦!
    他沒催我即刻就走,而是在我房裏一個勁找。我說,幹嗎呢你?他說:“開瓶紅酒,給沈渡拿去,讓她在澡缸裏多待一會兒。”哦天,他可真能來事兒。
    我直搖頭,說,你這種老公怎麼可以相信?
    他從冷藏櫃裏拿出一瓶酒,咋舌道:“這麼貴?”話雖這麼說,但還是不管不顧,取了開瓶器,麻利地開了酒,連同我房裏的酒杯一同送去隔壁。
    魯超回來的時候,我正撥床頭的座機,他問我幹嗎?我說,叫上張啊。
    魯超哥哥說:“他已經睡了,剛才我去過,燈都黑了。”
    扛不住啦?我說。他不如你瓷實。
    “我可能熬了。”他沾沾自喜,自詡完,還奚落了張一句:“他那小身板不行……哈!”
    算算我們已經有近二十個小時沒躺下休息了。
    燈光泳池。雲端水景。波光妖媚。
    果真有一個老外泡在水裏,多毛的胸脯浮在水麵,水底有燈照,能看見他花色的沙灘褲。
    “哇——”魯超環顧四周,驚歎:“真是好地方誒!”
    泳池的一邊緊靠樓沿,向外看,峭壁一樣驚險。那一側是觀景的最佳位置,能看見夜色中的璀璨旖旎——有亮的多半是酒店,峭壁下蜿蜒的光河應該是不夜的歡場,此時此刻依然能聽到隱約的喧嘩。
    我讓魯超哥哥下水,他還在猶豫,我推了他一把,把他栽水裏。他運氣不好,沒遇上瘋癲癲的LUO泳者,看不到祛毛的洋雞。
    我去更衣室換了泳褲,交待服務生給我們送兩杯紅酒。隨後,一頭紮水裏,完成我既定的鍛煉指標。
    受了一天的日照,此刻,水依然有太陽的味道,一點不涼。好幾天沒運動了,關節處都有滯澀。胸部不是鼓鼓的,也不隱隱發脹,自我感覺就不好,精神也會隨之不振,這是運動的慣性。成了習慣,想偷懶也不成。
    在水裏遊過幾圈,頓覺神清氣爽,一點不覺得時過午夜。
    服務生托過來紅酒,躬身遞到水麵。從膚色和眼眉看,應該是個印度籍服務生。我從他手裏接過酒,以微笑答謝。
    趟水將酒送到魯超那兒,他說:“遊爽啦?”
    嗯,挺爽……你不涼吧?
    “一點不。有一點風,剛剛好,太舒服了。白天太悶熱。”
    他很愜意地汲了口酒:“好奢靡哦……”轉而問我,“那鬼佬怎麼回事,別是死了?”
    雷,人家眼睛睜那麼大……
    “他一個人不無聊嗎?幹嗎不去找個妞?”
    我噗嗤,他要是不喜歡妞呢?沒準人家還在問,這倆男人怎麼回事,怎麼不帶妞?
    我們倆會心一笑。
    我說,不是每個老外都打野食。總體來說,老外比較會生活,也講究這個,你看他多享受這種獨處的寧靜。
    “來泰國找安靜?有病吧……你幹嗎不喝?”他見我隻是用酒潤潤唇,不禁問。
    剛激烈運動,大口喝太刺激嗓子。
    老外聽我們小聲說話,微笑著向我們打招呼,隨後從水裏起來。他爬上梯子的時候,雜色的沙灘褲被水拖得太重,直往下墜,半個屁股露出來。
    魯超睨一眼:“鬼佬真白。”
    我說,都看了一晚上,還沒夠啊?你胃口好大。
    魯超從水下抄過手,捏了我一下,挺樂嗬的樣子。
    燈光泳池,水下幹什麼都看得清。
    這次出來,我帶了條很不錯的泳褲。是不久前和雪奈一起去浙江泡溫泉時買的。當時,我已經把裝換好,突然意識到,和雪奈在一起,這麼穿不合適……尤其在國內公共湯池,穿巴掌大的泳褲,雪奈內心的真實想法會是什麼?從本性說,我是個挺謹慎的人。於是,重新套上衣服去溫泉商場買了新泳褲。有一款鵝黃色,平腿,帶一條透明的矽膠腰帶,非常獨特的設計,於是就買下了。
    當魯超說我泳褲性感時,我隨口說,還好啦。平腿的,是保守款。
    魯超撩水潑我,說:“身材棒,穿什麼都好看。”那嘴臉,藝術家氣質蕩然無存。要不是長得還算周正,人前還知道裝逼格,你簡直不能相信,對你說這話的,就是跟你大談亨利·米勒還有什麼《北回歸線》的舞台劇名人魯超老師。
    亨利·米勒被西方讀者群稱之為“老流氓”,這裏頭是否包含著愛的成分?我不知道。反正魯超哥哥挺崇拜他的,說他那些無厘頭小說“真正體現了西方傳統的文學主題”。他們兩個人在精神層麵是否有某種契合?我看有。都屬於被現實造就的廣義的藝術家。
    我警惕地去看岸上的老外,他正衝我們笑,笑容詭異,是想告訴我們他什麼都看在眼裏,什麼都明白嗎?管他呢,誰認識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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