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61、不過是一個真相而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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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不過是一個真相而已
    酒店。我臥房裏裝的攝像眼是在其他手機、電腦設備上可以實時監看的那種,也可以隨時錄製保存成視頻文件。可以肯定,在我附近有一個電子設備正監視著我,這事很無聊,也很無恥。究竟是酒店的惡劣行徑,還是我們內部人幹的?我一時還無法判斷。我不想很快把這件事張揚出去,打定主意要弄清楚究竟。一旦查出真相,我想,我會狠狠懲治此人。從現在起,我必須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保持高度警惕。
    早晨,沒睡夠就被老大敲門,我懵懵懂懂壓著門縫問什麼事?
    老大說:“早餐送來了——”
    我說,又送啊?我情願去餐廳吃。
    老大說:“不是你吩咐送餐的嗎?”
    隻一句話,我就明白讓餐廳送早餐,抑或說讓金發Waiter一大早進我們房間的人不是鄭凱。這事和臥房裏的攝像眼到底有沒有聯係?頓時,我想到,吩咐送早餐的和在我臥房裏裝攝像眼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當然,也可能是酒店別有用意的安排。
    “出來吃吧,”老大說,“擰巴勁兒!給你VIP待遇你不領情,回頭說我沒照顧好你。”
    老大這麼說,說明完全蒙在鼓裏,而我也暫時不打算跟他把事情說破。
    我磨磨嘰嘰漱洗完,來到客廳。餐車前,我看見金發Waiter瘦削的背影。於是,大咧咧坐沙發上。金發Waiter在案幾前布餐具的時候,我盯著他看——那張臉太完美了,像電腦做出來的虛擬人類,無瑕疵。
    金發Waiter眼睛雖然垂著,但一直在瞟我。我已經注意到。
    我沒馬上開吃,拿起一隻香蕉,慢悠悠地剝……剝一掛,壞壞地朝他看一眼。我不需要用餘光瞟,我沒有那麼猥瑣曖昧,大大方方盯著他看,使勁看,看得他心慌。
    趁老大不注意,我將香蕉囫圇嘬到嘴裏,然後朝著Waiter嘴唇一緊,再囫圇吐出。
    金發Waiter頓時臉紅了,偷眼看了下坐我對麵的老大。
    這小子悟性不錯,抑或說心裏有鬼。
    我問老大,昨晚你去哪兒啦?找你半天。小健說今天要帶我們去高加索山……
    我一邊和老大說話,一邊悄悄地朝Waiter眨了下眼,那是個花哨輕浮的眼神。
    “去海邊了,”老大回答我說,“給你看個東西——”說完轉身進了房間。
    此時,金發Waiter不失時機地衝我一笑。
    我手快地扯住他圍裙。他略有往回一縮,事實上並不回避我。圍裙上有一個坡,雖然沒前一天早上那麼凸,但也是非常顯然的。
    老大回來前,我及時收手,坦然得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老大給我看在海邊撿的鵝卵石,褚紅色,帶白色條紋:“昨晚在海邊待了很久,回來時你已經關燈了——”
    騙誰呢。但我不打算揭穿他。這些小兒科都是常見的套路。
    我摸了摸彩色的鵝卵石,說,還以為什麼好東西……
    “你見過這麼好看的石頭嗎……”
    我說,不就是石頭嘛。
    “你這人真無趣!”
    我說,見到更好的我都沒撿,礦石類東西俄羅斯不讓帶出境……
    “這又不是礦石。”
    反正……我還沒說出更充分的理由,他突然問我:“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吃香蕉啊?放著早餐不吃。”還說,“以前也沒見你老吃香蕉啊”。
    我說,我缺磷,缺鐵……營養師囑咐我多吃。
    “你還缺?”他兀自搖頭:“我看你什麼都不缺,缺心眼。”
    我說,香蕉有美顏功效你懂不懂?
    “啥時候學的?”老大嚼著嘴裏的食物說:“造吧,你就!”
    這天早上,我和金發Waite算是有了一次默契的信息交換。
    我幹嗎要這麼做?
    …………
    小健帶著我們十幾號人上山。前半程驅車,一路歡聲笑語。中間因為風景好,我們提議要下車走一段。後半程可以坐纜車到山頂,那裏就是雪山了,能踩到雪。
    徒步的那段很有意思,山色如春,山上有人家,專在向陽的山坡上養蜂。小健和養蜂人很熟,用俄語打招呼、嘮嗑,邀請我們在棚子裏歇腳,喝新鮮的蜂蜜茶。後來,主人端上熱騰騰的烤牛肉,由著我們飽餐,特別好客。那炭烤的肉,和電烤就是不一樣,有一種木質的香,很純粹的高加索美味。
    傑傑吃著主人美味的烤肉,卻說:“嗯,高加索人比起莫斯科人,差遠了,長相更像蒙古人人。”哦去,吃著人家的,還嫌人家長得不地道,特別沒情商的樣子。我糾正他說,高加索人才是真正的歐羅巴白種人,山上這些養蜂的,也許是高加索人種和蒙古人種的混合。
    為了追主人家的大狗,我跑到了山坡另一邊,後來小健也跟過來,對著山坡撒尿,我看了他一眼,他衝我笑笑……風將尿線吹歪。
    前一晚,我和小健在酒店前的空地。小健對我說:“總監,我的情況你了解嗎?我是那個……蓋。”
    我說,噢。
    其實,我心頭著實一怔。沒想到他會跟我說這個,而且那麼直接坦然。什麼情況?但我表現得很平淡。我對自己的反應很滿意。
    我說,你別叫我總監,叫我Tony就行。
    他說:“你好像一點不驚訝。”
    我笑了,說,為什麼要驚訝?不過是一個真相而已。
    他說:“其實你早知道,所以都不驚訝……你看了我們的錄影?!”
    什麼啊?我說,我沒看!
    他的眼睛挺幹淨,隻是有點迷惘。
    我說,你指的“我們”是怎麼回事?
    他說:“我,青哥,還有那個俄羅斯模特,瓦連京……”
    我沒接茬,默著。
    “你所有的反應都不是普通人該有的反應……太不真實了。”
    我笑了笑說,我當然有知道。葛青確實給錯了我一個盤,但我沒看。我知道你們的事是憑直覺,並不是因為看了錄影。這麼說你放心了吧?
    小健默了會兒,說:“我有一個問題,你會坦誠地回答我嗎?”
    問吧。
    “幹嗎要安排我住你隔壁啊?”
    我腦子嗡一下——他問這話什麼意思?撩我?還是想栽贓我?
    我說,小健,你不會以為我安排你住我隔壁,是想跟他們一樣吧?
    我意識到這件事必須挑明了說,不能含糊。
    “你,還是看了錄影了……我就知道。”小健大口呼吸著,小胸脯起伏得有點誇張,好像我騙了他,因而生氣給我看。
    海邊吹過來的風有點大,把我們倆的衣服都吹得呼呼響。我看見小健緊了緊衣服,用胳膊抱住自己。
    我心平氣和地說,幹嗎,生我氣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這是——”
    是什麼?我搶白。
    創作一個藝術電影?別跟我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高尚的電影夢……你要承認是胡鬧,我姑且沒話可說。你要跟我說這是因為一個美好的計劃,弟弟,騙誰呐你?有這麼玩電影的嗎?為了一部片子值得讓自己這麼不堪,作這麼大的犧牲嗎?電影夢這詞兒挺高級的,別……褻瀆了它!
    小健被我說得啞口,倔著腦袋嘟噥:“你不懂……沒法跟你說。”
    到這會兒,我才真正看出這孩子很傻很天真,還使勁要裝有成熟。對這樣的孩子,我不能……怎麼說呢,我隻能把他當一個孩子看。不能跟他較真。
    我摸了摸他倔梗梗的脖子,說,小健,我們認識才幾天,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許多事沒法做更深的溝通。但是有兩件事我必須趁今晚跟你說清楚,第一,我安排你住下,而且還安排你住我隔壁,完全是出於好意。千萬別以為我有趁火打劫的念頭,想拿你解悶子……
    “我沒這麼想……”
    你想了也好,沒想也好,我必須跟你說清楚,這種可能性不存在。
    “我真沒這麼想。”他重申。
    我隻是覺得,你既然加入到我們中間,成為我們工作群體的一員,在俄羅斯的這些日子,我就有義務罩著你。我為什麼要罩著你,這是我的事,沒必要跟你說明,你也不要去深究。好在我們在俄羅斯的時間不會太久,我即使想罩你也沒幾天。我們走後,一切都輪不到我費心。第二——
    小健你是不是蓋,跟我沒一毛錢關係——這就是當你告訴我這事後,我毫不驚奇幾乎沒什麼反應的原因。其實,全世界誰是誰不是,我都沒興趣。你們在一起完成一個拍攝計劃也好,玩感情也好,或者有更進一步的意圖——為某個人群發聲,把這一切都紀錄下來,有朝一日聲張出去公諸於世,這一切關我什麼事啊?在我看來,這是人類種種自主行為的一種,一切都是自願的選擇,沒有侵害到他人利益,我沒有權利去幹涉,更沒理由以自己淺薄的見識去做是非道德評判。我從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偏見,更不會歧視某種選擇。我隻是不希望你們的遊戲在我的團隊裏發生。準確地說,我們在俄羅斯的日子,都是公務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不希望那些私事也好房事也好,在我花錢租住的酒店裏愈演愈烈,因為這會影響到我們公務的完成。我用婉轉的方式讓你們別把這遊戲玩下去了,或者說別用公務的時間幹私活,這也是我讓你住在我隔壁的原因。另有一個小小的原因,是我隱約覺得,小健你還不成熟——你別不高興,以為我小瞧你——從你跟我說什麼蓋不蓋時,我就意識到你不成熟——不成熟和幼稚其實沒本質區別。有許多事其實你並沒想明白,小健。你在你們的遊戲裏,我有看到被誘導的成分——這是我以含蓄的口吻在提示你。在我心裏,“誘導”這兩字是可以和“誆騙”劃等號的。我不希望誆騙的事在我們團隊內部發生,這很醜惡。站在你的角度,小健,倘若若幹年後,你略微有點成熟了,突然有一天意識到自己曾經被人騙了……你能保證不懊悔嗎?到那時候,你指責葛青說,你這個長我幾歲的哥哥,當初怎麼蒙騙我?那就太晚了……你已經幹了你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的事。好了,小健,這事咱不提了,說到這份上已經很透明……你要是還想跟著我們玩幾天,那就待著吧。我會讓助理安排你住,我甚至考慮要支付你一些勞務報酬。白天要沒事,幫著我們幹活,需要用俄語和當地人交流的時候,你主動一點,發揮你的長處。然後,在我們離開索契的時候,高高興興地跟我們揮手說再見。
    小健在聽我教訓的時候,一直沒說什麼,也沒再對我作任何解釋,直到我掰起他腦袋,要他看著我時,我在他眼睛裏看到了濕潤。
    我打定主意不要去碰他,但忍不住又一次擼了他圓圓的腦袋。
    不早了,回吧。後來,我說。
    ……這天在高加索山脈的山坡上。小健撒完尿,走近我,對我說:“你昨天的話,我想明白了。一早,我跟青哥說,讓他把已經拍的那些還給我,以後不再參加他們的拍攝。”
    我追狗的時候,小健是否有意跟過來,尋找一個機會跟我說這件事?這一點我無法判斷。隻是覺得這孩子認真考慮了這件事,並急於要把結果告訴我。
    我想了下說,他要是能給你最好,要是不想給,也別把事鬧大。隻需要明明白白告訴葛青,你反悔了,現在不同意公開了。如果他不接受反悔,你可以以個人隱私權的名義,去資助拍攝計劃的機構申請撤銷,否則就訴諸法律。我估摸葛青還不至於把事情做得太絕。
    “成嗎?”小健問我。
    應該沒太大的問題。
    小健衝我點了點頭。
    我攆著狗回棚子的時候,傑傑衝我嚷:“這麼好吃的牛肉你不吃?跑哪兒去了?那麼喜歡狗狗啊?回上海我給你抱一個去。絕對Purebred-puppy(純種小狗)。”
    我說,千萬別,就因為養狗的事,我老婆差點跟我鬧掰。
    傑傑將撕下的牛肉,一絲一絲塞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我:“小健之前一直跟葛青他們玩在一起,這幾天怎麼老跟著你啊?”他眼睛賊,什麼都看在眼裏。
    我在盤子裏拿了幾塊碎牛肉喂腳下的大狗,說,誰知道。小孩嘛,愛跟誰跟誰。
    傑傑湊著我耳朵,神神秘秘地說:“這孩子你要小心……”
    我瞅了他一眼。
    “帥哥,見到黏你的男孩,一定要留神。聽我的,沒錯!”傑傑說完,笑著拍拍我肩膀。
    奇葩!我說,你是不是什麼都能一眼看出來?
    傑傑笑得越發鬼祟:“不能說一眼就能看出來,但基本八九不離十。”
    我跟他招手,讓他靠近我,然後在他耳邊說,其實,在我心裏,最要提防的是你。
    “我用不著提防,”傑傑衝我一攤手說。“我明確跟你說,我就是喜歡你。高顏值大高個兒,誰不喜歡啊?誰要不喜歡,那是腦子有病,要不就是從小得過癲癇。但你放心,喜歡歸喜歡,我可不會怎麼你。要是想怎麼你,我早就下手了,還等到今天……”
    踢爆你!我說,你是不是自我感覺特別良好啊,覺得自己很Powerful?下手?對誰下手呐你?我還真想不明白,你有多大本事?就你憑你那小身板,還能對人怎麼樣?是不是沒被人削過?要不要給你一個滿地找牙的機會?
    傑傑可勁摟著我:“說著玩呢。答應我,別防著我……老是保持距離,搞得特生分,那多沒勁啊。”
    旁人看傑傑跟我發膩,笑笑而已,隻當是吃多了牛肉助消化。
    有人說,“傑傑老師,你那口牙,是得找個機會打掉,然後補一口整齊的烤瓷牙。”
    傑傑說:“我幹嗎要假牙?再怎麼,現在這口也是原裝貨,爹媽給的。要是換了烤瓷的,打Kiss都不是那味兒了。”
    傑傑就有這點好,願意耍寶,願意當大家夥的開心果,不會被任何人任何攻擊性的話激怒。
    傑傑真是活出境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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