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16、直隸定興人的澡堂子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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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直隸定興人的澡堂子
    年末哥哥們忙,按理,和他們吃頓飯,要沒什麼正事兒我就該回上海了,可我還沒見Steven。於是,我就心有不甘地在北京待下來。
    晚上有哥哥姐姐們陪著消遣,白天隻能自己打發時間。
    “昆侖”有很好的溫水泳池。過條街,亮馬河那邊有很好的壁球館,都是我喜歡的。看著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外蕭瑟的冬景,室內的我大汗淋漓,是一種很爽的感覺。運動後身心像是被洗滌過,從裏到外,透著興奮勁,透著對生活的熱情。
    那天從壁球館回昆侖的路上,我繞了趟“燕莎”,想給Steven買件賀禮。那時候,北京流行著一則順口溜,說是北京有“四大傻”:喝茅台,抽中華,給小姐留電話,去“燕莎”買奢侈品。可見“燕莎”的價格之高已經夠得上“京城名宰”,而去“燕莎”購物的則是“京城名傻”。可我不管那些,就近購物是我的習性,我才不願意跑老遠就為討一個便宜。
    在“燕莎”看了半天,沒看到合適的禮物,我很沮喪。
    事實上,真要讓我選一件自認為合適的東西很難,因為,我根本沒想明白什麼才適合Steven的這場婚禮,而且,有什麼禮物能重過我心裏對這件事的份量?
    於是,這事隻能暫且撂下。
    北京的冬天,不適宜戶外活動,於是,哥哥們在北京帶我消遣成了老三樣:喝酒、喝茶、桑拿。我知道他們平素遠不止玩這些,隻是覺得多半玩意兒“少兒不宜”,若是帶上我,怕五子那兒不好交待。有次席間,哥哥們商議著飯後去哪裏消遣?一哥哥說:“這孩子也該吃點得勁的了,老吃那麼素不倒胃口?”還用征詢的口吻說,“我們也行行善?”
    我沒聽明白,說,啊,這還素啊,魚翅鮑的,每頓都吃撐,我都長肉了,才來北京幾天啊。
    哥哥們笑起來,說就衝這嫩勁,還真不能給油大的吃。
    聽了這話,我方有些明白。
    那晚,最終決定去泡澡。有人做東,有人買單,沒理由不去。去的那家是頂級的“澡堂子”,豪華堪比皇宮,在當今窮奢極侈的皇城也是數一數二。
    開這家豪華“澡堂”的老板,姓郭,單名一個翼,蠻好記的。祖上直隸定興人。我不知道哥哥們為什麼要強調郭翼是定興人,之後才明了,打清朝那會兒起,定興人就以開澡堂子聞名。當年,隻要說是定興人的澡堂,那準沒錯,多花幾兩銀子也值。直隸是今天的河北省地界,定興是位於京、津、保夾角處的一個縣,靠保定更近些,離北京也隻百十裏地。
    慈禧那會兒,定興人在北京開的澡堂子達到鼎盛,成為滿清貴族、皇親國戚的時髦去處,一時間門庭若市,小胡同前車水馬龍魚龍混雜。而今,郭翼哥重修新式澡堂,甚至還開了連鎖店,有秉承祖業光耀門楣的意思。郭翼哥自己吹噓,說他如今開的澡堂,頗得當年祖爺爺的“遺風”,且不論在GDP上的貢獻,光是傳承文化遺產這一層,就已經功德無量了。
    我到那兒以後,沒覺出什麼清代遺風,幾扇鏤花門臉,幾幀錦繡畫屏,幾掛水墨丹青算是見得著的全部“非遺”了,其他,和“桑拿房”沒什麼兩樣,隻是比普通“桑拿”奢華許多氣派許多牛逼許多而已。
    我不喜歡和哥哥們一起泡澡,男生脫得跟娘胎剛出來似的,什麼沒皮沒臉的話都說得出來,這中間又數我年紀最小,就等著拿我開涮吧,一點脾氣也沒有。再說,我也不喜歡泡澡。平時洗澡就是稀裏嘩啦幾分鍾的事,在大池子裏群泡、群貧、群磨嘰有什麼勁?我也恐懼桑拿,我哪有哥哥們那麼多油脂要蒸成汗啊?我體內的汗早就在健身房流完了,在桑拿房就感覺悶在布袋子裏,沒多會兒就要窒息。
    可是,五子哥帶我進入的圈子就是這麼個圈子,入鄉隨俗順坡下驢,且對付吧。
    我從更衣室出來,緊隨著五子哥,像個小跟班。
    眾目睽睽下解除全部,又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於我而言,是件很奇怪的事。不想被人參觀,哪怕被投以讚賞的目光。我們這代人,具有獨立人格,看重隱私,即便在公共場所衝個澡什麼,也是單間操作,避人耳目。坐電梯,要是見到人多,一定是等下一趟,絕不願意人挨著人,更別說人貼著人。這是西方獨立人格對我們的影響和滲透,與亞洲尤其是中國人愛紮堆、愛熱鬧、人和人沒有界限的傳統格格不入。
    從更衣室到大水池的一段路好長,心裏別說有多別扭。侍應的、過往的看我一路。怎麼可以這樣,不加避諱?我不知究竟那點吸引他們看?是精壯的體格,還是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步態?但願隻是因為我個子高,而不是其他。
    我很想用手裏的浴巾遮擋一下,又怕這麼做顯得格澀,小家子氣,於是隻能似是而非若即若離地拿浴巾意思意思,心裏巴望身邊的五子哥能多為我著想,多替我遮擋一點。
    五子哥和我一路,卻毫無囧態,邁著八字腳,腳下的拖鞋啪嗒啪嗒響,走得氣宇軒昂。多半是這地方他常來,跟自己家一樣,沒多餘想頭。
    他的身形乃老天的造化,是我哈的那種,瘦卻不柴,精壯而挺拔,肩膀比常人略寬,且有些平,是特別衣架子的那種。男生最糟心的身型就是溜肩,溜肩的男生穿啥都顯得小氣。五子哥沒我高,氣場卻不小,走哪兒都有人跟他點頭哈腰打招呼。人說,男生的實力需脫光了看,五子哥就是那種圖窮匕見、偶見崢嶸的主。這是一種霸氣且危險的男生。五子似乎也這麼看我。他一路回身望我,過會兒又看看,過會兒又回頭,怕我走丟似的。觀察我的情緒,也看我身型。他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有點別扭。
    終於到水池邊,急著去水裏找自在,沒想到水溫這麼高,剛把一隻腳插進去,差點跳起來。
    “燙到沒有?水溫要一點點適應,五子你也不叮囑著點!”說話的竟然是辜大哥。
    我驚奇地問,辜大哥你怎麼也在,什麼時候來的?辜大哥沒回我話,一再問我燙到沒有?特別擔心的樣子。
    五子哥說辜大哥泡澡跟喝酒一樣有癮。
    辜大哥生氣地打斷他:“我說你呢!盡給我扯——”
    五子說:“我怎麼知道他這麼冒失。”
    我說,鬼知道水這麼燙。
    辜大哥說:“都燙紅了,看看,看看——”
    我說,沒事。
    五子擼了下我腦袋,說:“大小子,沒事兒。”
    沒辦法下水,隻能坐大理石池圍上用水一點點打濕自己,看哥哥們在那麼高水溫的池子裏酣暢淋漓愜意無比,突然想起一句話:死豬不怕開水燙。忍俊不禁。
    傻嘰嘰地坐在顯眼處,知道少不了讓哥哥們參觀,他們都是熟人,而我,對於他們,是個新鮮的目標。
    一胖胖的光頭說:“小鈞白了許多。”
    五子哥說:“他原先的黑皮膚是假的,人工曬的。天生一白淨的孩子。”
    我說,嗯,冬天,懶得曬,慢慢就白回去。
    光頭嬉笑著打量著我,說:“這孩子,不消幾年就是一掐花高手。”
    另一個闊鼻大眼的哥哥說:“人家孩子上海來的,你瞎掰乎什麼!”
    光頭說:“我什麼眼力見,別看他靦腆,挺乖的一孩子,骨子裏可不安分……”
    我看了看五子,五子哥也看了我一眼,漠無表情。這種有些走偏的話題對五子來說,也許隻是小菜一碟。司空見慣,沒什麼好驚怪的。
    大眼哥哥倒是說了:“馬老板,人家還是一孩子,你有點正形行不?別讓人家孩子覺著當哥哥的沒一個著調的。”他管光頭叫馬老板。
    馬老板天生愛掐,越不叫他由著性子說,他越跟你來勁:“小鈞也不小了,有二十好幾了?老哥哥心裏有數,早該打牙祭了。這件事老五(五子)我可要說你了,瞧著你對這弟弟挺好,其實好什麼呀,自私著呢。這孩子該吃得葷一點了。別隻管自己飽,牙縫裏也給你弟弟留點。”
    五子撩了一捧洗澡水,潑了馬老板一嘴一臉。
    辜大哥怕馬老板的戲演過了,站出來袒護我:“你當人家小鈞是你啊,一徑窮折騰,一屁股屎自己都擦不過來,跟上輩子是和尚似的。”
    辜大哥從水裏出來,讓我給他搓背。我不會這一套,心裏琢磨,反正就那意思,拿著毛巾在大哥背上劃拉,多使點勁,讓大哥舒服就行。
    我曾在飯桌上聽哥哥們說,馬老板的現任老婆願意用兩套私宅跟另一個女人“換回她老公的心”。哥哥們說馬老板做生意很在行,為人也仗義,平時愛說個葷段子,任何場合缺誰也不能缺他,缺了他不熱鬧。就是在女人問題上馬老板永遠調停不了,被他老婆當著眾人麵罵“雜碎”“人渣”。哥哥們認為馬老板是被他強悍的老婆逼“壞”的,女人多半時候是不能把老公管成小媳婦的,越管得嚴越容易豁邊。我不知道馬老板“壞”的症結在哪,也許,他也是在尋找情感皈依,和我們90後沒多大差別。一個熱衷於玩火的男人,情感往往是一口枯井。
    馬老板不買賬,對我說:“別聽他們的,男人自有男人的活法,不鹹不濕枉為男人……”他問我知道什麼叫“鹹濕”嗎?
    我說,啊,是不是患腳氣病什麼啊?
    老馬哥哥差點背過去,一拂手:“哪兒跟哪兒啊。”
    其實,我怎麼可能不懂?
    我打南邊過來,這是我們南方的俚語。
    辜大哥在大理石池邊躺下,招呼我繼續給他搓澡。我挺樂意拍馬屁,難得有機會孝敬他。五子哥看我站起來,眼光和我又一次交彙,當時我沒怎麼讀懂他眼睛後頭的意思。他看我赤著身子的在那裏賣力氣,有點看不下去了,默不作聲從我手裏接過毛巾,主動替我。
    據我所知,而今的京城款爺,身邊多半會帶一個甚至數個漂亮弟弟伺候著,對外說是助理,也有說是保鏢的,反正愛咋說咋說,說是外甥娘舅也沒人追究。現在時興這個,沒有這個標配,反倒顯得落伍,低了身價。辜大哥似乎沒這方麵的虛榮,身邊除了一個跟他多年的五子,沒見過其他亮眼的男孩,所以我對辜大哥從不設防。看五子哥從我手裏接過毛巾,不動聲色卻一臉謹慎,我心裏一咯噔——是不是有保護我的意思啊?
    難道辜大哥也不能免俗?
    大哥若有“俗事“,五子一定知道。老大的鬼心思,做馬仔豈能不知?一定是了如指掌。五子倘若有心保護我,說明他清楚危險來自哪裏,又該怎樣防患於未然。前期沒處理好,以後的事就有點棘手……倘若真是那樣,那麼,這個敢於為我挺身的哥哥真是個好哥哥。最難得的是他把事情處理得波瀾不驚跟沒事兒一樣,不愧為一個經驗足足的資深馬仔,啥都能應付裕如。
    我就勢下到水裏,仿佛安全了許多。那會兒我已經比較適應,不感覺池子裏的水煎鍋一樣的燙。站水裏我看見五子哥俯身為辜大哥搓身子,那架勢一點不比專業的搓澡師傅差。好看的筋肉棱棱走動著,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我不敢想辜大哥身為老大,有沒有垂涎五子。憑五子這般標致,對老大又言聽計從,大哥倘若好這口,那五子被大哥被荼毒的可能性就很大,沒得招架。五子這種性格,悶葫蘆一個,即便有這事,也爛在肚子裏,絕不會往外說。他不說,全世界就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看五子為大哥搓澡沒什麼避諱,而辜大哥閉著眼睛特別愜意享受,心裏多了一份猜疑。
    馬老板涎皮地靠近我,小聲對我說:“這幫哥哥沒一個真對你好的。老哥一會兒帶你上樓去……”
    我胡嚕著齊腰的水問,上樓幹嗎啊?
    馬老板笑得鬼祟:“帶你吃點好的呀傻小子。男人這點事一點就開竅,我讓他們給你找個懂事的,出倆招狠點撥點撥你……出道靠師傅,修行在個人,以後的事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男人不過這一關永遠長不大。”
    我好為難,巴望著其他哥哥出來打岔,要不我真不知道怎麼對付馬老板。
    正撓腮,幸好大眼哥哥出來替我解圍:“老馬你就別大晴天送傘了,小鈞對象都談了好幾輪,最新一輪女友是澳門那邊的,在珠海生意都做海了,人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你這不是吃鹹魚硬要他蘸醬油打算齁死他嘛。”
    “是嗎?”馬老板一臉驚訝,“看不出來啊……這麼說,是我眼拙?”
    老馬哥哥一邊說看不出來,一邊上下打量我,我不喜歡那種眼神,更不願意他靠我這麼近,於是我朝著五子喊:“五子,馬老板說要帶我去吃好的,你說我去不去啊?”那會兒我不叫“五子哥”,隨這些款爺直呼其名。
    五子朝我看著,還是那張目無表情的臉。後來,我才意識到,即便是五子對他們也是沒辦法的,他隻不過是其中一馬仔而已。
    這時候,辜大哥支起身子,對我說:“小鈞,別鬧了,去服務員那裏把我寄存的手機拿來,看看有沒有電話進來。”
    我得到解救令,趕緊上來。
    我在更衣室裹上浴巾,心方有些落定。從服務生那裏取回大哥的手機,順便把自己的手機也取了。看到手機上有雪奈的來電,便回撥過去。雪奈問我在哪?怎麼連聖誕都不和她一起過?我尋思,不能跟她說在澡堂子,雖然日本女生也懂“泡湯”,但在電話跟一女生說正搓澡泡湯呢,太不合適。於是我便簡而言之:在北京呢。雪奈不明白我怎麼不吱聲就獨自去了北京?我借口說,還不是為大E的事忙……我很快就回了,等我回來補你一頓聖誕大餐。日本女生通情達理,說了聲“我等你”,隨即便把電話掛了。我兀自一笑。
    順道去趟洗手間,把浴巾解下搭肩上。喝了許多酒,還灌了許多茶,尿真的急了,一撒把竟然像滅火龍頭一樣水急。可巧大眼哥哥也來方便,站我身邊:
    “Sally是你未婚妻?他們告訴我的,沒錯吧?”大眼哥哥問我。
    以前算是吧。我說。
    “你們倆分手了?”
    嗯。
    “分多久了?”
    有一陣了。
    “那她最近的事你一定不了解吧?”
    什麼事?
    “她有麻煩了。”
    我心一抖,趕緊追著問,什麼麻煩?哪方麵的?
    “看來你還挺關心她,小夥子有情有義。其實,都分手了,她的事跟你也沒什麼關係了。”
    大哥,Sally出什麼事了,你趕緊告訴我!
    大眼哥哥說:“我也知道得不詳細,是貸款方麵的事。她不是跟亞發貸了好大一筆款子嘛,到期了,好像Sally在資金周轉上出了些問題……我也是聽行裏同事說的。大家在一起吃過飯,算是一麵之交吧。”
    我沒繼續打聽,銀行的事說了我也不懂。我隻是感到一陣慌亂,腦子都缺氧了,怎麼這麼倒黴啊Sally……我隻是這麼想。
    我也安慰自己,也許這件事並不怎麼嚴重,Sally經曆過的事多,商海裏斡旋,還不了貸款,資金一時出現問題,對於她來說也許是家常便飯常有的事兒,玩點金融技巧玩點人脈公關就能轉危為安。
    但萬一這事相當嚴重呢?萬一要抵押,要變賣,要破產,要流落街頭……我腦子裏盡是這些倒黴的不吉利的詞兒。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太缺乏常識了,一點不懂,一點幫不了她,就像隻整天就知道醉生夢死的花公雞。
    這就是我和Sally的距離和差別,不可調和的隔閡。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揪心。貸款的事一定不是我的錯誤,但誰又能肯定不是由於我而造成的呢?我讓Sally傷心了,寒心了,分心了……由於我鬧脾氣,她沒好好關注資金,沒把精力集中在生意上,甚至沒意識到貸款到期……那麼,事實上就是我把她逼入了窘境,給她帶來了一場有可能是萬劫不複的災難!
    一個男生不僅要會討女生喜歡,能給她應有的滿足,最重要的還要有能力幫到她。即便我幫不了Sally,至少應該讓她帶著幸福感全身心地投入於事業,帶著生活的勇氣去麵對和化解這些危機,可這些我都沒做到。
    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我懊悔莫及,心疼萬分。
    幾年以後,我做出人生最大的改變,毅然拋棄鍾愛的廣告業,去到瑞士嘉盛集團,從零開始我的金融生涯,也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醞釀的。
    改行金融那一年,我已經28歲了,那是多麼痛苦的抉擇啊!
    我回到澡堂子時,哥哥們都已經洗完,穿一模一樣的“和式”浴衣,聚在一起喝茶。澡堂老板郭翼——就是那個祖宗十八代都開澡堂子的,正在跟他們吹噓早年澡堂子的盛況、軼聞,哥哥們一個個眼冒綠光,聽得津津有味,嘴直吧嗒。
    我卻心不在焉,無精打采……
    郭翼說,同治乃至光緒年間,這地界開著一家名叫“新淨”的澡堂子,那是一個達官貴人的時髦玩處,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同誌SPA。
    郭翼說:“就是各位老板現在坐的這塊地方。”
    “草,那時候就有這些名堂啊?”哥哥們說。
    “那是。”郭翼微笑著,一臉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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