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5、公關場的實用厚黑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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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公關場的實用厚黑學
    我守在教堂門口,想著進一步的動作,一時彷徨。
    禮拜散時,特別容易盯丟人,我一刻也不敢懈怠,用眼睛一個個人過濾……多半是覺得我杵那兒挺礙事的,有教友用眼睛瞥我,我滿不把它當回事。
    終於,伊藤出來了,左顧右盼地過街。一身黑衣挺酷的。
    我見他進了街對麵的一家咖啡館,不由竊喜,心想,雪奈的情報還真準啊。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猶豫了,隻有衝,否則也太辜負那妹子了。
    在咖啡館,隻用了三分鍾,我便套上了伊藤。
    他用眼光示意我坐下,坐他對麵。我訕訕地說,這樣一個有陽光的上午,獨自享用一杯咖啡,嗯,蠻愜意的。
    在此之前,我腦子裏快速過濾著那些套白狼的招——這個我見多了——在酒吧,在K廳,在影都,在會所,甚至在街上,搭訕的招數層出不窮千變萬化,可仔細歸納起來也就那麼幾種——假充善人,貌似熟絡,蓄意肇事,橫生枝節,還有就是示弱裝萌——那可是小女生慣用的伎倆;奪人眼球——那是需要有先決條件的,比如我這樣的大帥哥,一個淺淺的微笑就能抓來一大把眼球,隨便什麼人使這招還真不行。
    以上這些招數不可濫用。濫用不管事,濫用別人當你腦子有病。
    那一刻,我甚至把Steven、馬丁釣我的有效方法都回憶了一遍。Steven蓄意釣我時,拍拍我後腰,說“嘿,露溝了,要是有姑娘,多不雅”,一句貌似體貼的話說得我們倆多熟絡似的,不熟絡也是惺惺相惜的那種,其實哪有,我們素昧平生;馬丁更直接,囊中探物,掂斤簸兩,看我反應,看我接不接招。那一瞬,我確實讀懂了,倉皇接招,一下子被套牢……可是,這些招數怎麼能用在伊藤完治身上?顯然不對脈。再說,我們是商業攻關,不是苟順私情,圖謀不軌。
    在沒招的時候,最有效的方式是:極簡。怎麼簡單怎麼來。方式方法順手拈來,抓到什麼是什麼,不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從進入咖啡館,到直接坐到伊藤對麵位子上,我隻說了兩句話,可以坐嗎?記得我嗎?
    他用兩次點頭回答了我,微帶一點眼神。鳥人,你就不能說句話?唾沫那麼金貴?
    我要了杯依雲水,裝出特別閑適的樣子,說,我們總是習慣把生活弄得匆忙,其實生活本身並沒有那麼匆忙。
    伊藤不接我茬,沉著臉說:“你是來和我談工作的?要是想和我談廣告的事,那麼,請你現在就離開。”
    我說,怎麼會呢,那單廣告——什麼破事啊,值得浪費一個美好的早上嗎?我隻是覺得昨天我們才見,今天湊巧又遇上,蠻有緣的。
    “那我們說好了,不談工作,行嗎?你做得到就留下來——”
    當然,我說。
    我把手伸給他,介紹說我叫Tony。我想,這便於我們往下的交流。
    可他沒和我握手,連和我敷衍一下的意思也沒有。
    伊藤優雅地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說:“你也看到了,整整一星期,社裏那些人是怎樣折磨我,把我弄得精疲力竭。非工作日,還要和我談社裏的事,我會瘋的。”
    我微微一笑,說,我們都一樣……既然是休息日就該好好休息。不過……我見過的日本人,工作起來都是很玩命的。
    “那是他們……”伊藤放下手裏的鍍金湯匙,他那瞬間的不滿情緒很快又變得慢條斯理。“其實,誰不願意由自己來支配生活,誰願意整天被工作所累。拚命工作,那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每個人都要養家。如果,一個人不需要養家,那他有什麼理由拚命呢?”
    我表示讚同。
    又一次證實,伊藤完治這家夥確實不那麼好對付。他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拒人於千裏之外,他的生活理念,對於他而言,就是天條,誰也甭想去顛覆。用我們的話說,就是一特格澀的人。對於這樣一個人,你想要擺布他,讓他跟著你思維跑,非點住他穴不可。可是,他的“定身穴”在哪兒呢?
    你的中文不錯,我說。
    “嗬!”
    這話題顯然不行,伊藤用短促一笑截斷了我,無意與我討論他的中文。
    你在中國很久了?
    “嗯。”
    喜歡上海嗎?
    “哼哼。”
    我詞窮了。三悶棍啊!我看見伊藤那張白臉越來越缺乏表情,心裏慌了,再這麼下去我將落荒而逃。接不上話茬,我還賴這裏幹嗎?還不趁早告退。
    你,休息天玩什麼?我鬥膽問。
    我努力作最後一次爭取,不讓話題聊死,這是冒險,因為,看起來伊藤不是個願意跟他人談論私生活的人。
    “你呢,你玩什麼?”
    哦,他終於接話了,這個格澀人。我略略鬆了口氣,可以不必馬上做出知趣狀,自覺告退。可是,這拋回來的問題又難住了我。
    怎麼回答才是最妥當的?才能投其所好正中下懷?在伊藤的臉上我完全看不出他的期待,因為我太不了解他。我後悔沒在來之前把功課做好,事先對他進行一番摸底,比如,他的娛樂興趣,個人愛好。可誰知道有禮拜天早上的這場“不期而遇”呢,雪奈給我的就是個措手不及。
    後來我想,真性情,沒錯——我隻有把我的真性情拿出來,才不至於瞻前顧後,王顧左右,就是事情最終壞在自己的真性情上,也沒得懊悔。
    我注意到伊藤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我,我臉上有什麼?肯定不是忠厚老實,也不是奸詐狡黠。他那麼專注地看我,一定看到了其他什麼讓他產生好感的東西。我有什麼能讓人產生好感,自己太明白了,不就是一副無可挑剔的五官嘛。雖然是亞洲人的,不似歐洲人那般凸鼻子凹眼有立體感,而且藍眼珠金毛色澤豔麗,可亞洲男生有我這樣的長相,也算得上明豔奪目了。小日本善看相,會辨別,他們應該看得出我是天生優質,氣血兩佳,不像日係男,大多是後天,微整形加遮瑕,外來個修眉亮膚什麼的。我這就夠他們驚豔了。除此,我想,我臉上還有作為美男附件的機敏和真誠,這都是伊藤不討厭的,要不他幹嗎對我目不轉睛?我此刻的回答一定要反映出我的真性情,至少聽起來和我的外貌匹配,說白了這也就是投伊藤所好。
    如此想定,我知道如何來回答了——
    泡妞,我大言不慚地說。
    怕他聽不懂,我還用日語和英語重複了這句話的意思:ナンパ,OK?Chaseafterthegirls,嘿嘿。
    我孤注一擲,豁出去了,公司不就是拿我來打“美男計”的嗎?他要對我產生壞印象,我自認公關失敗,不具備這個素質。
    當我把話撂出去後,我從伊藤眼睛裏看到驚訝——驚訝我這麼坦誠;也看到了羨慕——羨慕我竟然可以這麼率真而不加顧忌地說話。我從驚訝和羨慕的反應裏,看到伊藤發自內心的自卑……
    你願意結交許多女生嗎?我膽子更大了些。
    伊藤苦楚地搖搖頭,繼而說:“我要這樣,家族的那些人更要彈劾我,更有理由要我放棄會長的位子。喜歡和姑娘打交道,在他們眼裏都是壞毛病,惡習。”
    我明白了,我說。
    接著我又說,你的中文可真好,能說“彈劾”這樣的詞,在中國,八幾九幾年出生的都不知道說這個。
    “我母親是中國人,浙江的。我從小在日本就會說中國話。”
    哦,難怪……
    “什麼?”
    哦,沒什麼……是不是因為血統關係,所以您在家族的地位並不那麼穩固?
    伊藤看著我,躊躇片刻,突然問我:“……你為什麼隻喝水,不喝咖啡嗎?”看來他並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深入,我冒失了。
    我本無意打探別人的家事,能告訴我他不是純種日本人已經夠意思了,基本確立了我們之間的可信賴關係。凡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不可鬧到別人覺得你得寸進尺挺三八的,由此對你心存芥蒂。
    我回複他剛才的問題,說,喝水對健康有利。事實上,都中午了,我有點餓了。餓著肚子我通常不喝咖啡。
    我繼續給自己加戲,推薦他嚐一款這裏的墨西哥肉卷。衡山路這家店其實我常來,這裏的墨西哥肉卷挺好吃,我想以此來進一步拉近我們的關係。
    在伊藤的首肯下,我給我們倆各自要了份肉卷。他吃了說確實不錯。我終於看見他微露笑顏了。
    趁熱打鐵,我說,我不知道您來上海多久了,對上海是不是熟,反正覺得休息天你一個人挺孤獨的。我帶你玩玩怎麼樣?
    他沒拒絕。好兆頭。
    會打網球嗎?我開始發動攻勢。
    “到上海後這一年,我還真沒拿過球拍,懷疑自己還會不會打。”
    從眼神裏,我看到他需要這種關愛,這讓我萬分欣喜。
    我和伊藤約定下午四點在國際網球中心見,那是我打球的時段,有預定的場地。我還讓他什麼也別準備,球拍,球衣,我都會為他帶來。特阿諛的樣子。
    送走伊藤,我想,打完球晚上我們幹嗎呢?真泡妞嗎?
    我沒想好。反正,這一天時間我得抓住。
    我首度攻關告捷!
    夠厚黑。
    別了伊藤完治,我立馬給濤老大電話,把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他,他聽了挺高興,囑咐我抓點緊,別功虧一簣。隨後,我給沈麗婭彙報,她聽過,卻讓我別操之過急。我到底聽誰的呀?掛下兩人的電話,第三個要找的人自然是宮崎雪奈了。
    我在電話裏對雪奈說,好啊,給我下套!
    她咯咯地笑,一個勁問什麼啊?
    我說,見麵說吧,我等你,立馬來!
    我回公寓準備下午打球的東西,隨後和雪奈在華山路綠地見麵。我一看見她,就上前做恐嚇狀,抓住她肩膀說,你早認識這家夥是不是?幹嗎不正經介紹我們見麵?
    雪奈特別喜歡我掐住她的姿勢,那樣,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靠近我了。女孩的心思我一看就明白。
    由於高興,我趁機親了她一下,而就在此時,她說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他是我哥哥,親哥哥!”
    哦靠,我有被嚇到,自覺就放開了雪奈。
    真的假的?
    “誰騙你。”
    可是……你姓宮崎耶,你哥哥怎麼姓伊藤?
    雪奈告訴我,她母親嫁到日本時,由於沒有日本姓氏,挺不方便的,於是挑喜歡的,用了“宮崎”的姓。她出生以後一直叫伊藤雪奈,直到上學,意識到“伊藤”這個姓太招眼,加上她不喜歡同樣姓夫姓的大媽,也就是父親的“第一位”妻子,於是就改姓自己母親的姓了。
    我一直到她說完經過,還木木的。腦子裏總覺得他們倆是親兄妹這事特荒唐。究竟為什麼?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雪奈說:“我哥哥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別人認為他性格乖戾,那是因為他心裏有事。你要和我哥哥做朋友,必須走進他心裏去。”
    哦去,我幹嘛要走進他心裏去啊?
    “哦去——”雪奈學著我的語氣說:“你不是要他那單生意嗎?”
    為了要他的生意,我就該走進他心裏?再說他讓嗎,這麼格澀的一個人?
    雪奈定睛看著我,說:“說心裏話,我真希望你們成為好朋友。我哥哥他太孤獨了。在這裏他幾乎沒有一個朋友,而公司的壓力又那麼大。”
    話說到這份上,我隻得答應雪奈,我試試。
    雪奈見我挺糾結的,逗我說:“剛才,你對我不禮貌了。”
    有嗎?
    “你親我了,乘人之危。”
    你危了嗎?我怎麼沒看出來?什麼時候危的?
    “你太壞了!在日本親一個姑娘是要經過允許的,否則就是ごろつき!”
    我聽不懂ごろつき,猜想不是流氓就是無賴的意思,於是說,我親你了嗎?有證據嗎?
    雪奈跺著腳說:“親了,親了,想賴!?臉上還留著你的口水呢!我們去做DNA。”她兩條胳膊掛到我脖子上。
    我說,既然被冤枉了,那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再親一下啦。
    我再次結結實實親了雪奈麵頰。
    是她主動把位置轉移到唇上的。開始我還膽怯,怕攻勢太猛,進展得太快。
    在華山路綠地的那個下午,我和雪奈有了第一次吻。那次,我動情了,雪奈要是個有經驗的女生,應該會發現我的情況,我頂到了她。
    那會兒,我和Sally鬧分手了,應該不算犯罪。
    完治沒穿我給他準備的球衣和鞋,他自己帶了。那身裝束,像打高爾夫的,白色長褲,白色T恤,太斯文了。球拍還用我的,我的拍比場地提供的好幾個檔次。
    一過手,就知道他好久沒打球是句實話,手生,也沒體力,好在我做過陪練,喂球沒問題。於是,慢悠悠的長線拉鋸開始了。整場球打得毫無變化,連球砸地的間歇都是固定的。想起前些年,和馬丁每天兩小時,都是打這種Artistic球。我管它叫“吊死鬼”。
    我不敢打出角度,擔心伊藤顛不起,讓他狼狽不是我的目的。
    鬆鬆垮垮打了一小時球,眼看天就黑了。收手的那會兒,我掄了幾個狠的,讓自己爽了一把。完了,我沒打算和他一起去衝澡。
    說實話,並不是因為對他有疑心,而是出於我們是生意關係,主雇間最忌諱的就是一不小心就平等了,這有可能造成對方心理上的不悅。雖說這隻是瞬間感受,但保不定會影響到你今後。傻逼才不看眼色就跟人稱兄道弟,結果弄巧成拙——對方壓根沒打算跟你熱絡到這份上,內心隻覺得你輕慢了他,到節骨眼上,給你個下馬威,那時候,就夠你喝一壺了。
    我借口打電話,和他錯開更衣時間。等我打完電話脫完衣服進到淋浴室時,發現完治還沒洗完。我沒吱聲,進了空的那個隔斷。完治就在我隔壁。
    我稀裏嘩啦衝著,留意到隔壁沒動靜,隨口問,伊藤先生,你那裏水好嗎?
    “很小,很涼。怎麼回事?”
    我跟你換一個吧……我這裏的水大,也夠熱。我一邊說,一邊過到隔壁去。
    這本來是件很小的事,我約他打球,不能讓他連個囫圇澡也洗不成。
    我推開他那個隔斷的玻璃門,看他並沒有打算和我換地方,一味調節水開關。意識到我進去,他回頭看了一眼……
    我那會兒想得太簡單,更也許什麼也沒想,注意力全在水怎麼會那麼小,跟眼淚似的?
    我總是那麼隨意,不覺得一個男生和男生之間有什麼羞怯,也不去注意會給他人造成心理壓力。
    我踮起腳去調試上方的噴灑……
    我本不需要踮腳,以我的身高,噴灑位置並不顯高,但中間隔著完治,情況就不一樣了,要越過一個人觸到噴灑,必須踮起腳。我不記得這過程中,有沒有接觸到伊藤的肌膚,我有沒有有意無意地碰到了他。
    我踮起腳,旋了下噴灑的方向,熱水頓時就呈噴薄狀,一瀉如注,而且又密又激——都是噴灑口沒調節好。網球中心這種五星級的運動場所,本不會發生設施問題,但越高檔的設施越會發生操作不當。
    一切都是生活中的普通細節。然而,就在熱水噴出的一刹,完治本能地退後一步,他撞到了我,也許是動作太迅疾了一點,那一下有點重,部位也有點不巧,我出於本能,“哦”了一聲。
    隨後的事便顯得有點蹊蹺……他本該對我說對不起——按他的日係做派,應該很習慣說這個。可是他沒有。當我問他還要不要換一間淋浴室時,他居然不回答我。我退出來時,他甚至沒回身……當時我挺納悶的,不知道什麼地方自己又做得不對了。
    我快速洗完,在會員休息廳等了好一會兒,完治依然沒出來。那會兒,我不禁琢磨起他剛才的表現——完治幹嗎一副不搭理我的別扭樣啊?是我的中國做派冒犯了他?
    他堅持不回身且避之不及,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他這樣顯貴的身份,不習慣赤身對人,尤其是不願意叫人看到他的全部,是我冒失了。咳,這種男人,說白了,蠻娘的。可是,在日本,“泡湯”不是傳統嗎?常年在日本生活的男生,誰沒下過湯池?還會覺得這有什麼不雅?會有這等拘束?
    再就是,那會兒他不能回身……客觀原因。雖然我不清楚這“客觀原因”究竟是什麼。
    我有必要去琢磨這樣一個小細節嗎,搞得挺三八的?偏偏那一刻我覺得還真有這必要。不斷出現的細枝末節提醒我,伊藤完治極有可能是一個另類,而之前我差不多把這事忘了。
    雖然看起來都是妄加猜測,說到哪兒都不能算是證據,但它切切實實闖進了我的意識——我剛進他那間淋浴室時,他分明是回頭看我的,當時的神態還很自然,說明他並不特別忌諱。之後,他突然就緊張了,身子繃得特別緊,還別扭地衝著牆,一直到我離開,始終別別扭扭地維持著背對我的姿態。衝他這模樣,我深有懷疑。
    有了這個判斷,我心裏頓時一陣小鹿亂撞。
    有件事,我一直不能做出準確判斷。就是一個男生因為另一男生出現異樣,是不是就能證明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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