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佛奈我何  50、說過的話別輕易收回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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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說過的話別輕易收回
    我和賈斯汀在通往市區的街沿上瑟索發抖,不知何去何從。
    我取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那會兒手機快沒電了。
    接電話的是遠在新加坡的馬丁,我問他,知道附近什麼地方有寵物店?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琢磨我究竟是什麼瘋話?
    後來,他蔫不拉嘰地問我在哪兒?
    我看看了附近的路牌,告訴他我在什麼路上。
    他明白了。
    按理,他應該說“這怎麼問我?”“我哪裏知道”。性子耐一點的會問“你那裏發生了什麼?”但馬丁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認為我無理取鬧。他即便知道我無理取鬧也不表現出來。
    這就是討厭的讓人死不了也活不成的馬丁。從不刨根問底,卻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用低沉的聲音說:“我趕過來?要不……我讓安東尼到上海去看你?”
    我對著手機嚷,我今晚要找到寵物店唉!你過來有屁用!等你過來,我和狗狗都凍死在街上了。你什麼都不知道?問你哪兒有寵物店,這麼簡單的事也幫不到我,算了,算我白打你電話好不好。你睡你的吧!
    哢……掛斷。
    許多人不解南方人的“作”字作何解,這就是典型的“作”,男孩的“作,“作”死人不償命的那種“作”。
    我作完馬丁,心裏略略舒暢了些,倏忽想到了一個去處,趕緊和賈斯汀上車。人的腦子有時候就是一根筋,那麼好的去處怎麼早不想到?
    我驅車來到幹媽家。
    那已經是下半夜,幹媽從床上披衣起來給我開門,一眼就看見我牽了條狗,驚愕地說:“弟弟啊,哪能啦?半夜三更被你嚇煞!”
    我說,有條狗,麻煩栓在您陽台上。
    幹媽急忙說:“不來事的不來事的,我不會弄狗的。這麼大的一條狗,像狼一樣,你要嚇死我啊!”
    我說,把陽台門關上,您不用管它,明天我就來領走。就一晚上……
    幹媽見到我永遠是屈服,永遠是無奈,永遠是疼愛:“弟弟啊,儂格小囝真是作哦,半夜三更弄條狼狗來白相相……還白相到幹媽這裏來。”
    又是一個說我“作”的。我真的好無語哦。
    我說,幹媽,你趕緊睡,別凍感冒了。
    幹媽看我這樣子,問我要不要在她這裏住下?我從沒跟一老太太住過一屋,那怎麼成。我讓幹媽別管我了,並答應她明天一準來把賈斯汀領走。
    賈斯汀總算可以不在街上過夜了,我處理完這事,打算回公司屋去。
    我把車開到離公寓不遠的綠地,生生看見三個人站在寒風裏,一個是Sally,還有就是陳昊和邁克。
    小昊看清是我,憤怒地拍著車門衝我嚷:“為什麼不接手機?”
    我說,沒電了……
    事實上,給馬丁打完電話,我手機真沒電了。
    “知道我們在這裏等你多久嗎?不凍死我們一個兩個你不消停是吧?!”
    等我幹嗎?我嗡嗡地說。
    這會兒,Sally才走過來,口氣溫婉地說:“好了,回來就好,沒事就好。Tony,你朋友為你著急,在風裏等了大半夜,你要知道感激才對。你們都回去吧,我也回酒店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心想,你要不半夜闖到我們公寓,打擾我朋友,能有這些事嗎?
    見Sally要走,邁克狠狠推了我一把,意思是讓我送她。陳昊也使勁對我使眼色,不讓我再犯擰。
    我把車開到Sally麵前停下,打開車門……
    一路無語。
    半天,Sally跟我搭話,問我:“狗狗安排好了?”
    我不回應,專心開車。
    “狗狗也是條生命,這麼冷的天,你不好虧待它的。”
    切!我鼻子出氣。
    車到了“建國”門口,Sally下車,輕聲說:“把車停好後,趕緊上來吧……看你手冰涼。”
    我還是不吱聲。都打算分手了,我還上樓幹嗎?賤不賤?我加力踩了油門,車飛速竄出去。我知道這一腳踩下去,嚴重地把事情搞大。今晚我離開,就沒台階了,Sally不會求我回去,我更不可能腆著臉去求她複合。這個手是分定了。
    回去的一路,我腦子紛亂……
    回到公寓,陳昊和邁克還都在起居室。我淡漠地說,幹嗎不睡啊?
    “你真回來啊?發什麼瘋?!”看來他們倆都氣憤了。
    我說,不回來幹嗎?都分手了……
    陳昊說:“你真的假的,發發飆就完了,你小子還來勁了你!”
    我說,又不是我要分,你們衝我急幹嗎。你們是我兄弟,找她去啊,問她是不是外頭有人了,比我好上一百倍,於是變著法兒看我不是,挑我刺……
    我話還沒說完,邁克就扔過來一靠枕,實實地砸我身上,嚇我一愣。
    邁克氣粗地說:“我一直當你情商高,是最重感情的,前些天你是怎麼開導我的?怎麼一犯渾就渾到這地步?”
    不是身在其中,怎麼了解是非曲折?生活中,細節是一把銼刀,能把你磨鈍了,也能把你磨鋒利。和Sally拍拖的三年,我被細節的銼刀銼了三年,鈍了,也痛了。開裂的傷口流過血,隨後就結痂。三年來,我們的感情看上去還是平整的一塊肌膚,事實上,傷痕累累。結的痂,誰要狠心去捅一下,準流血……可我跟這些小男生掰扯這幹嗎?
    我說,我累了,你們也睡吧……
    我走到自己的屋門口,想了下,說,分手以後,我一定是要離開公司的……事實上,這次也意味著要和你們倆分手了……
    說完這話,我流淚了,幸好背對著他們倆。
    這一晚我鐵定無法入睡。聽見陳昊和邁克在起居室嘀咕,好一會兒才散。
    後來,公寓裏安靜了。
    我是看到天逐漸亮了,才迷迷糊糊睡去……直到小保姆小紅來開我屋門,才發現早過了第二天上班時間。
    小紅看見我還在床上躺著,嚇一跳,問我怎麼沒上班,是不是病了?
    我說,睡過了。你先出去一下,我馬上就起來。
    小紅通常隔天來替我收拾屋子,順便把要洗的衣服帶走。
    我洗漱完,見小紅已經把起居室收拾停當,便說,正好,和我一起把狗籠子送幹媽家去吧,趁今天有車。
    我突然就打定主意,讓賈斯汀在幹媽那兒多待幾天。
    我以為要做很多動員才能說服幹媽留下賈斯汀多,可當我把狗籠子拿去時,幹媽二話沒說。幹媽說賈斯汀很通人性,像個“小囝”一樣乖,現在她也不怕狗了。聽到這話,我高興得眼睛都濕潤了。我說,幹媽,你要像疼我一樣疼它哦……幹媽,我餓了,昨天到現在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呢。
    “要死,嘎大隻模子,一天勿吃勿要餓死啊?”幹媽驚驚怪怪地嚷著,要緊進廚房給我弄吃的。
    我吃完幹媽給我煮的餛飩,和賈斯汀玩了一會兒,臨走時對它說,一定要聽我幹媽的話哦,熬幾天你那狗東西爸爸就回來了。
    賈斯汀一直把我送到樓梯口。
    從幹媽那兒出來,我去了健身館,教練好奇地問我:“今天怎麼白天有時間,又不是雙休?”
    是嗎?哦,嗬嗬。我隨口應付了著。
    我照例一口氣遊完四十分鍾,後來,玩了會兒器械。我想,無論發生什麼事,生活總還要繼續。可是到底不在狀態,在器械上軟綿綿百無聊賴。教練說:“你要是感覺在情緒周期,不要硬練。”教練一直告訴我們,男生也是有例期的,當然不是來紅,而是一個月內總有幾天處於情緒的低穀。可我以前從來沒感覺過這種周期。
    我衝完澡,發現手機有無數個未接來電,都是Sally的號碼,便撥過去,有事啊?我問。
    “我今天就回去了,你送我吧——”
    我遲疑。
    在我略有遲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片刻,Sally在電話裏說:“公司以為你會送我,沒給我安排車,你要不送我,我怎麼走?”
    這時候我完全可以說,打的啊!
    你不懂打的嗎?沒我連機場都去不了了?還把我當小工使喚?我今天就是不送你,看你回不回得去!可是,我沒這麼狠心,即便是一個有負於我傷害過我的人,隻要曾經是朋友,我都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請求。何況,她是Sally啊……昨天我們還是戀人……即便恩斷義絕,幾年後她嫁了人,如果要電話我,說Tony你來接我,或者,把我送到機場去,我都會說OK。
    我說,啊,你等著,我就到。
    我向教練借了電吹風,把濕發吹幹。我怕Sally看出我剛遊完泳,想你心情不錯嘛。
    我在“建國”門口把Sally的行李裝上車,突然想到,來的時候,她為了我一個人帶那麼多行李,走的時候卻那麼簡單,不覺心酸。
    我把車開上高架時,才想到問,幾點的飛機?
    Sally說下午三點。
    我說,那麼早去機場?
    她說,我有話跟你說。
    我把車拐到機場附近的岔路上,那兒有家快餐店,我問Sally要不要買些吃的?這點兒,估計她還沒午飯。
    Sally說:“不用,你要餓了,你下去買一點。”
    我說,不要了……說什麼?說吧。
    Sally說:“本來我還要多住幾天,臨時決定,還是回去吧。但是,走之前有兩件事要跟你交待一下——”
    她說,第一件事很重要,她為我們二部攬了一個大單子,是日本的一家百貨公司,全年的廣告業務和每月的商業期刊、新品發布,量很大,如果能順利接下來,幾年內二部的業務就很飽滿了。
    她說,你應該知道,日本的商業廣告要求很高,尤其是百貨業,精細和創意,一樣也不能缺,那是需要有相當高專業水準的。你如果做,一定要用心。她還說,你們二部至今沒接過大單子,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我建議你們不要輕易放棄。
    她說,這家日本公司的背景我還得簡單跟你交交底。這家百貨業公司在東京有整條街的商鋪,規模很大,在橫濱、大阪和其他一些城市都有連鎖商廈。公司老板前不久剛剛去世,現在有他兒子接管。但是,我要提醒你,這個少東家不僅沒經驗,父親在世時,他幾乎沒接觸過家族的生意,而且性格很怪異,很難相處,和家族其他成員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隔閡。這我也是聽說的,其餘要你自己去接觸。知己知彼,這是商業場上的一條定律。
    我沒說話,心想,沒準明天我就辭職了,這單生意利好利差都給不到我。
    “總之,”Sally抬起眼睛,透過車玻璃看著前方,“你要打起精神來,做百分百的努力。即使你不打算在這家公司供職了,我請求你,也把這單生意做下來,至少短時間內不要急著離開,等項目開展了,走上了軌道,再考慮你自己的事。”
    我佩服她已經猜透我要離開公司的念頭,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我做下這單生意?這裏頭難道有什麼隱情?
    我怔怔地看著她。
    “Tony,一個男人要懂得維護自己的尊嚴,你做上部門副總監,是我們幾個董事力薦力保的,當時的阻力你也一定有所耳聞。這個已經過去了,我們不再談它。但事實是,你升職後,並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業績,隻是憑你的小聰明,還算在公司上下打點得不錯。這些日子,你並沒有意識到作為總監的責任,還是像過去一樣,由著性子來,熱情高時可以連著加班,稍稍有點小挫折,哪怕是自己的私事,就可能放著公司的事不聞不問,甚至……玩性太重了,接連給公司添了不少麻煩。你如果爭氣把這單生意做好了,即使離開公司,也能讓公司的員工知道,你Tony是有實力的,我們幾個董事並沒有看走眼。”
    你就相信我能做好?
    “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你聰敏,也能吃苦,與人交際有你自己的優勢,隻要用心……就算我懇請你行嗎?”
    這話說到這份上,我還有什麼可說的。我說,我會考慮的。
    Sally停了很久,又說:“第二件事……Tony,我今天特地要跟你見一麵,主要是要跟你道歉,分手的話我不該說——我明白這話現在說有點晚了,你是個烈性子,輕易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事到如今,要挽回的餘地很小,但我還是要說。昨晚,我一個人想了許多,我們這一路走來,真不易。別的不說了,重要的是我讓你受了許多委屈。你年輕,外形這麼出色,本來在婚戀這件事上應該得到更多的幸福和開心,可是,在和我的交往中,你完全體會不到快活,反而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知道這種壓力對你意味著什麼。我很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流淚了。
    “但是,Tony,你知道嗎?我直到快30了,還沒有戀愛的衝動,我曾經想過,這輩子我恐怕要獨身了。獨身就獨身吧,這對我來說,並不算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但做我們這行,獨身很累,主要是得不到絲毫的情感慰藉,你累死累活沒人關心你,你在外麵跟人打了一天交道,回到家,也沒人對你說一聲辛苦了,更不會有人憐惜你。有時候我想,掙錢的意義到底在哪裏,拿下那麼多單子又為了什麼?一點都看不到……我很茫然。直到你出現,這一切都改變了,我突然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了目的,變得有意義了……你給了我快活,也給我希望,你使我的心變得踏實了。昨晚,你突然離開,我的心很痛很痛,我突然發現我是離不開你的……”
    我承受不了這種表白,趴在方向盤上……
    “你可以不聽這些,也有權利爭取自己的自由和開心,但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感情,認為我這人還不是那麼壞,不那麼自私,一切都還可以挽回,Tony,請你考慮……”她哽咽的好厲害,“……我收回我說過的話,好不好Tony……”
    我用拳頭捶著方向盤,迸發地哭著,怎麼到這地步啊……怎麼會啊?就為了一條狗,至於嗎?
    看我這麼哭,Sally也大聲哭起來,摟著我:“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哭了好一會兒,好像一晚上的憋屈全發泄了出來。完了,我用手掌糊了一把眼淚鼻涕,對Sally說,我現在沒法回答你。就為了一條狗,我們鬧成這樣,往後要真遇到比較大的事呢,很原則的事?我不敢想。既然能說出“分手”兩字,我想,你也不是隨口說的。這兩個字在你心裏,也許在你嘴邊存了很久了。終於說出來,也是一種解脫,不必輕易收回去……我們都是成年人,讓我們都冷靜地想一想。
    對我的這番說辭,Sally沒表示什麼。
    我把Sally送到機場,替她辦了登記手續,托運了行李。原先我打算送到機場就閃人的。
    Sally雖然不再哭,但眼睛又紅又腫,她拽著我的衣襟說:“好好吃飯,多穿一點。少喝酒,少熬夜……”
    再這麼下去,在機場又得演一出悲情戲。我說,你進去吧,時間要是還早,就在VIP睡一會兒。
    我走出候機樓時,接到Sally的短信:Tony,明天要去上班。
    我回信;嗯,會的。
    就這麼簡短。
    我不知道事情會朝哪個方向轉化,先前哭得這麼爽,心倒是被哭平靜了。
    把車開回去的時候,我想到,明天一到公司,沒準要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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