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老衲的法號叫帥哥
    邁克的老爸來了。
    當我打定主意不幹預邁克和卡瑟林戀愛後不久，他老爸急火火地從杭州趕到上海。車還在進市區的收費站，伯父就電話我，跟我表示：這回漢漢要是不聽話，還堅持跟那女的繼續下去，他就要采取措施了！
    前不久剛有聽過聽奧斯卡·王爾德的故事，頓時覺得天下做父親的都一個樣，波西的父親也在關鍵時刻跟兒子說，你如果再怎麼怎麼，我便怎麼怎麼，口氣霸道，態度強硬。不過老侯爵說的是“我將用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公開羞辱你們”。想到這一點，我當即問伯父，你所說的“措施”是什麼？
    伯父斬釘截鐵地說：“帶漢漢回杭州！”
    我說，哦。
    接下來，我心裏便想，父親難道真有這樣至高的權利嗎？
    我不知道。
    我不是父親眼裏的大寶寶，我的家庭不會要求我一定要這樣，一定不可以那樣，這種放養式家庭在中國所占比例很小。有時候，我真希望有那樣一個生長環境，父母給到我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愛。父親的嚴厲通常直接表達出一種關愛的態度，但依我的個性，麵對愛到專橫的父母，會不會像波西那樣，反而會強烈反彈，結果事與願違，因愛生恨？我想會。90後是順風順水長大的一代，耐挫折能力很差，也比較自我，說白了也就是不大知道好歹。那麼，邁克呢？性情溫柔的小邁克會怎樣對待他老爸這次突然來襲？完全不可預測。
    為這事，我趕緊找陳昊，說今天下班小昊你無論如何要早一點回公寓，邁克的爸爸來了，父子倆不定鬧成什麼樣呢。
    小昊回答我說：“我還在閔行呢……”
    我說，有事找你，你總是遠我八隻腳，你就是個不靠譜的主！
    “那你把我栓褲腰上得了。我還不情願跑閔行呢，眼看到點了，該下班了，事兒還沒辦完。”
    我說，行了，不靠你了。今兒我們做東給伯父接風，先把老爺子氣消了再說。
    小昊在電話你說：“你也別太著急，畢竟人家是父子，還能拆天怎麼？”
    我說，這個弟弟，我不能看著不管。隨即掛了電話。
    這一天，奇了，不知怎麼特熱鬧。一早，我剛到公司，那二姑娘，就是那刁蠻小公主找上門來，說是帶了禮物來當麵跟我道謝。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
    她說：“不是你告訴我在大廈19L嗎？十九層除了你們這家公司，難道還有別家？”
    我說，還挺聰敏。這麼聰敏的人，怎麼就把手機弄丟了？幸虧我有撿啊，否則不知怎麼被壞人勒索呢。好了，你的心意我領了。禮物呢？放下禮物你走吧。
    小公主嬉笑著拿出一個食品兜，打開——
    什麼啊？太大的禮物我比較受不起。
    她拿出一個大大的盒子：“章魚小丸子。”
    哦去，我傻了：這是給我的禮物？這是你跟我道歉？
    “是啊，還熱的，香不香啊？”
    我看著一大盒裹著深色稀醬的章魚小丸子，哭笑不得，哎妹妹啊，你是誠心來給我送禮物的嗎？我怎麼感覺你是成心來膈應我的？
    小公主瞪大眼睛：“這不好嗎？好好吃的，不知道有多好吃哦，和我在東京吃的差不多。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一家店。”
    我搖著頭歎著氣說，這樣，妹妹，你要覺得好吃，也喜歡吃，那麼這份禮物哥哥我就轉送給你了，你趕緊帶走，找一地兒好好吃去，別一會兒把我們老板都召來，整個辦公區都是章魚味兒。
    沒想到小公主認真地說：“不行的，章魚小丸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那有我的事嗎？涼了不好吃了也是你自找！但看著她天真的樣子，真不忍心說這樣的話。想了下，我說，那我帶你去我們公司的茶歇室，去那兒吃去你，總不能在我辦公室或者在公司走廊上吃吧？
    “好啊好啊！”小公主一臉燦爛，舉雙手讚同我的建議。
    我帶著小公主穿過辦公區往茶歇室去的時候，已經有同事在工位上對我眨眼睛了，這麼漂亮一妹妹跟著，誰都會盯著多看幾眼。平時關係好的，就更不用提了，跟我擦肩而過時擠眉弄眼地問：“什麼情況？”
    我幹脆說：“嗬嗬，情況複雜。”
    進了茶歇室，小公主參觀的興致很濃，“不錯啊，你們公司，”她轉著圈說。“根本就是個咖啡屋嘛，aLovelyplace。”
    我把裝章魚小丸子的紙盒擱吧台上，吃吧，我說。不過你快一點，我不能陪你太久。
    她要我找簽子我照辦了，她要我拿紙巾我也給了，完了她戳起一顆丸子：“帥哥，你先嚐嚐。”
    我一本正經地說，不帶這麼叫的。
    “怎麼啦，我對我哥哥也這麼叫——帥……哥，開董事會我也這麼叫他。”
    哦，你有一哥哥？
    “是啊，”
    是親的嗎？還是那種……爛七八糟的所謂哥哥？
    “親哥哥哦。”
    這時候我才想到問，你叫什麼，妹妹？
    “雪奈，下雪的雪，奈良的奈。日本有個地方叫奈良你知道嗎？”
    Tony。我無意跟小姑娘扯什麼“奈良”，自報家門後本打算跟她像大人似的握握手，可小姑娘沒一點那意思，讓我好囧，於是，手停留在半空，說，你可真有點讓人奈何不得。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問，怎麼有點像日本名字。
    “是啊，我是日本籍，宮崎——宮崎雪奈。不過，我有一部分中國血統，我爺爺的媽媽是中國籍，你說這能算四分之一中國血統嗎？”
    哦靠！小日本啊？！沒準還是當年侵華日軍的後代。其實先前她說在東京吃章魚丸子什麼我就有點想到，這著裝，這風格，像現在的日本女孩。
    我對她說：“恐怕還不夠四分之一。妹妹，你的名字很好聽，人也很可愛，你是Japanese我也了解了。現在的問題是，你吃好了沒有？你要吃好了，可以走了嗎？我還要上班。你要是一時吃不完，把盒子留下，一會兒我請我們公司的兄弟們來吃，他們都是大胃王，吃貨，肯定替你全吃幹淨，一顆也不給你浪費。怎麼樣？
    雪奈看著我，好一會兒，甜甜地笑著說：“你還沒告訴我章魚小丸子到底好不好吃呢。”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嘴裏含著一顆丸子，都被她弄暈了。我嚼著，用心品了品……其實，我更多的是在欣賞眼前這個漂亮妹妹，她真有點打動我……
    靈魂深處的狼崽子從冬眠狀態醒來，肚子裏的那點壞水在咕嘟咕嘟冒泡，我知道，這種時候我的兩顆眼珠一定是又黑又閃，我說，嗯，挺Q的，不過味道實在不是我喜歡的，哪天我帶你去吃真正好吃的烤章魚，那味道，別說你們東京，就是全北海道也是嚐不到的。
    其實，我對日本的地理一點不了解，也不知道北海道的海洋生物是不是一定比東京好，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甚至不知道上海到底有沒有賣烤章魚的地方，然而，漂亮妹妹給與我的動力，就是敢於口不擇言，什麼話有腔調就挑什麼說，哄漂亮妹妹是對智商和情商的一大測試，而我在這個測試中總是拿高分。23歲啊，是怎樣一個躁動的年齡，連生LI反應都來得莫名迅疾，哪兒來的這股勁？又是怎麼發生的？自己都搞不清。現在想起來，我還為這事臊得慌，但當時就是發生了，都是章魚小丸子惹的禍，都是漂亮妹妹把我給撩了！
    “好啊好啊，”雪奈高興得臉都紅了，“那我就把吃剩的都留下啦，不好意思。”
    我送雪奈妹妹到電梯口時，小丫頭拉我蹲下一點——她個子差不多矮我一個頭，隨後在我耳朵跟前說：“你和我哥哥一樣帥，但比他強壯，比他有趣——你千萬別跟他說這是我說的。”
    我說，沒問題，就我們倆知道。
    她進了電梯之後我下意識看看身後……看了不止一次。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是什麼心理因素促使我有這麼奇怪的行為？
    難不成懷疑身後有尾巴？
    孔雀的尾巴。無意中就開屏，撐得老大。
    沒到中午，熱鬧事又發生了，公司人力資源部總監找到我辦公室，問我消防梯那兒一隻大狗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栓那兒的？
    我說，是啊，怎麼啦，它淘氣了？
    人力總監說：“要命，小爺叔，狗真是你的啊。大廈物業都找我們公司來了，剛好老板在開會，追查是誰幹的？小爺叔你趕緊把狗弄走吧。”
    我說，狗狗又沒淘氣，我剛去看過，挺乖的，再說，也不影響公司正常上班啊。
    人力總監說：“大廈能養狗嗎？而且栓在消防樓梯那兒，你這孩子有沒有腦子啊？什麼也別說了，趕緊弄走弄走！”
    我說我手裏正幹著活呢。人力總監說：“我不管你什麼情況，弄走，趕緊，別到時候叫警察給你牽了去！”
    不至於吧？
    “嘿，你試試。”
    人力總監一口一個“弄走”，看來是沒餘地了。可我就是不明白，狗狗怎麼啦，怎麼就觸犯了那些人？
    那條狗就是張大夫的“黑背”，一條絕美的小公狗，我至愛的寵物賈斯汀。
    寵物也是有長相的，第一眼看到賈斯汀，我就覺得這小子漂亮，眼梢兩邊吊起，一對花花眼。毛色和腿都長得特精神，像個驕傲的小王子。礙於張大夫也喜愛，沒敢開口跟他要，心裏卻十分癢癢，隔三岔五就找機會跟它玩一回。張大夫前一陣去美國度假了，臨走前說要把賈斯汀托付給我，其實也就十天半個月，我高興得不得了，專門在公寓給它安排了睡覺的小窩，餐盤水壺軟墊一應俱全，還專程到“城市”超市買了價格最貴的進口狗糧，忙乎得跟生娃似的。把賈斯汀領回家的第一天我就替它洗了澡，光為吹幹梳理整齊，就花了一小時。那些天，我可真盡心，把小昊也差得比較頭暈。早上，我再也不睡到臨上班，而是早早起來，帶著賈斯汀一路小跑，從華山路公寓一直跑到公司。張大夫交待我，賈斯汀必須每天遛，否則會生病。我也正好沒鍛煉時間了，早上帶著賈斯汀晨跑，一舉兩得。
    為了遛狗，每天到公司早，倒也沒有遇上保安大哥幹涉不讓狗狗進大廈的事。我其實挺守規矩的，到公司後把賈斯汀栓在消防梯的轉角處，隔一會兒去看看它，給它喂喂水，拍拍它，讓它安心，不至於亂吠。下班時還把樓梯轉角打掃幹淨，比起其他男生，我一點都不懶惰。
    我穿著運動裝跑步到公司，滿身是汗，每天都在洗手間把汗濕的衣服換了，換上公司裝。那天，剛好小鬆進洗手間，看我脫得稀裏嘩啦，驚訝地問我：“哇塞，幹嗎你？”
    我說，遛狗，搞得一身汗。我說過，小鬆自溺是一年以後的事，那會兒小鬆還沒離開我們公司。
    小鬆說：“那狗狗原來是你的呀？好讚。”
    我說，一朋友的，托我管幾天。
    小鬆說：“你交際越來越廣了，連養狗的朋友都交上了？”
    我說，嗬嗬，我喜歡狗狗。
    小鬆看著我穿衣，說：“你就這麼換了？也不洗洗，汗味會很重的。”
    我說，有嗎，你過來聞聞。
    小鬆說：“別誘惑我好不好，我聞不得帥哥的汗味。聞了我會發迷的，一天工作都沒魂。”
    我說，小鬆你現在越來越厚皮了。真的，你聞聞，有沒有汗味啊？
    小鬆這才走進我，湊著鼻子聞了聞，說：“讓我聞也是白聞，我聞帥哥怎麼都是香的。”他拿起我的毛巾替我擦胳膊上的汗。
    我說，別，這會兒要是有人進來，還以為我們幹嗎呢。
    小鬆說：“我就這麼不招人待見？”
    我說，不是啦……主要是我不習慣。
    小鬆懨懨地放下毛巾。
    小鬆從不勉強我，這是我能和他友好相處並相安無事的重要原因。他喜歡我，更尊重我。小鬆為了尊重我，主動找了男朋友，以為這樣就能疏解掉一些對我的狂熱喜愛，沒想到賀斌這個男友給他帶來這麼多煩惱甚至痛苦。為這事，我老覺得對不住小鬆，有一種眼看著良家婦女為了我舍棄尊嚴下了窯子許身為奴的那種愧疚。其實，當然不是，但一定是世界上最兩難的一種情感。
    我問小鬆最近怎麼樣？
    他知道我指什麼，跟我說：“不說這事好不好。”
    我說，一言難盡？
    他說：“也沒什麼一言難盡，有什麼可一言難盡的。就那樣。”他矯情了半天，又說，“喜歡的得不到，得到都是痛苦，也許這就是人生常態。”
    我說，找個好女孩，娶了吧。
    他笑著說：“有一米九的嗎？有有腹肌的嗎？有，我就要了。”
    我說，跟你說正經的，你又三八！
    後來，小鬆問我為什麼不把賈斯汀栓洗手間？他說他早預料到，栓消防梯大廈保安早晚要提抗議。
    我說，對啊，沒想到。
    我們員工的洗手間公司CEO從來不去，大廈物業也至於發現。當時要是聽了小鬆的，趕緊動遷賈斯汀，就沒後來的麻煩了。可是，當時這事讓小鬆這三八一攪和，忘了。
    小鬆剛提議把賈斯汀栓洗手間，突然就緊張兮兮地問：“公的母的？母的不可以哦，八小時看著帥哥XIAO便，還不FA情啊？汪汪亂叫，到時候。”
    我踹了他一腳，公的！小鬆你怎麼這麼惡心！
    當時，公司服的褲子剛套了半拉，我差點被絆到。
    事後，還真想過，張大夫養的狗狗，性取向不好說，栓男生洗手間未必合適。男生掏家什，賈斯汀懂的。
    我聽了人力總監的訓誡，趕緊去處理賈斯汀的事兒，不敢乘電梯，抱著賈斯汀徑直從消防梯從十九層往下跑。還不敢走正門，從大廈後門躥上了街。完了我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附近有沒有寵物商店啊？要有，我寄養一天，晚上就可以把它帶回公寓。我一路打聽，見到站街角的阿伯阿婆就問哪兒有寵物店？然而，沒人給到我指點。我覺得我和賈斯汀真可憐，像被趕出家門一對患難兄弟。
    我腦子裏浮現出昆山那個拂曉，我背著薑申找不到方向，那情景真是令人傷情……
    正是這時，Sally的電話進來了，我氣喘籲籲，又不能讓她知道我在幹嗎，努力壓製住喘息，說，親愛的，我什麼時候可以休假啊？我想去見你了！
    Sally沒上我當，口氣嚴厲地說：“你又幹了什麼壞事，最近？”
    我一凜，聽這口氣不像是開玩笑，而且Sally從來沒跟我電話裏開玩笑的習慣。我開動腦筋想自己最近到底幹了那些出格的事，又有哪些事有可能傳到Sally耳朵裏。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幹的壞事挺多的，大的小的都有，我不能不慌張，但又必須保持鎮定，小不忍則亂大謀，關鍵時刻看一個人的心理素質，臨危不亂春風化雨才是真爺們。
    我說，親愛的，我能幹什麼壞事啊？膽就那麼點大，還被你嚇破，腰裏揣著就那麼個破膽，早就跟唐氏症的孩子一樣老實了，有賊心也沒那賊膽啊……
    “你好油嘴，”Sally在電話裏惱怒了。“Tony我太不喜歡你油嘴滑舌了，到上海沒幾天，上海男的滑頭都學會了。”
    我說，上海男生滑頭嗎？不會吧，我結交的上海男生都特乖，特有家教。
    電話裏扯這些挺沒意思的，但我在利用這間隙想到底該拿哪件事出來承認，看這架勢，不承認一兩件壞事，Sally是饒不過我的。她手裏有充分證據。
    我說，是不是我前幾天晚上喝酒喝到兩點那事啊？嗨，那是我們二部同事聚會，十來個人呢，女生都是我們公司的，沒一個是靚妹。那天我們頭兒也在，就是阿凱，你知道的。你說他特本份的那個。阿凱在，能讓我壞嗎？
    “你又喝酒了，我這次臨走，怎麼跟你交代的？”
    聽上去Sally的口氣有所緩和，要是因為喝酒，罵就讓她罵幾句啦。然而，她轉臉就說：“不是這事！”
    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我還是那句話，人呐，真不能幹壞事！
    這一天，真夠我受的，也忒熱鬧了吧！都湊一塊兒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