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邢以為自己這樣不堪入目的成績不會討到錢夏蘭的歡喜，所以剛剛才撒謊說成績沒出。但他沒料到的是，錢夏蘭竟然表現很平靜，甚至還露出了一副略帶詭異的微笑。
    蘇邢覺得背後像爬了一隻蜥蜴，颼颼地發涼。他問：“我考得不好啊，你笑什麼勁？”
    “是不好，但也算進步了，”錢夏蘭從背後拿出來一個白色的盒子，放到桌麵上，“而且你也沒撒謊，我問過你老師了，的確是倒數第十。”
    蘇邢看到新手機，本該是歡天喜地喜上眉梢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錢夏蘭的話卻總讓他汗毛倒豎、脊背寒涼。
    壓在心底太久的執念，在真正雲破天荒的實現時，卻並不一定會感受到理應該有的歡天喜地——這得看執念究有多深。
    蘇邢打開手機盒，從裏麵拿出手機，不是王洺的那種超前款，隻是一部爛大街的普通流行款。
    他突然間泛起一種不過爾爾的失落。
    蘇邢鼓搗著新手機，錢夏蘭就一直在一旁說一些讓他繼續好好努力學習的鬼話。蘇邢左耳進，右耳出，最後實在煩了，就開始攆人：“你說夠了嗎？我們還要寫作業。”
    錢夏蘭聽罷，便誇蘇邢越來越有心數了，又叮囑蘇及，讓他看著蘇邢學習的時候不要玩手機。
    蘇及淡淡地應聲說好。
    錢夏蘭帶著彩虹一樣絢爛的心情離開兩人所在的房間，她走後，新鮮勁兒還沒過的蘇邢，並沒有如約地放下手機。
    蘇及也沒有接著催他寫作業，而是隔了七八分鍾，他才抬頭對蘇邢說：“寫作業了。”
    “嗯嗯……”蘇邢馬虎嗯了兩聲，還在玩手機。
    蘇及偏過頭去看蘇邢麵前的課本，是地理，在學中東。
    視線落在了看圖填空題上，蘇及徐徐開口道：“沙特和埃及填反了。”
    “啊？”蘇邢忽地把眼睛從手機上挪開，“哪有啊？你說哪道題啊，我怎麼沒印象。”
    蘇及把蘇邢手裏的手機取了過來，放到床上的枕頭底下：“我胡說的，沒有這題。”
    蘇邢茫然地眨眨眼，隨之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哥就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他粲然一笑：“嘿，哥你學壞了。”
    “你別學壞就行。”蘇及道。
    “我跟你學，”蘇邢轉了兩圈筆，最後囅然笑道，“你做我表率。”
    蘇及低垂下眼眸，遮掩掉其中微波一般的浮動。他也笑了，但笑得不深，隻能依稀看出他微抿的唇角。
    “那你這輩子都學不壞了。”
    說完，蘇及與蘇邢對視一眼，然後就直奔正題，開始講題。
    蘇及已經過了變聲期，柔中帶粗的嗓音格外好聽。就像鉛筆劃過素描紙磨出的聲音，含著沙礫，卻能夠溫潤人心。
    蘇邢聽得有些出神了。
    後來在學校裏，地理課上老師講到中東，蘇邢盯著課本上彩色的地形圖，忍不住好笑地想：埃及和沙特阿拉伯隔著紅海，一左一右，誰要連這都能寫反了誰就是小狗。
    蘇邢低著頭研究埃及和沙特阿拉伯，從尼羅河看到魯卜哈利沙漠，同學們都朝後翻了三頁，他還留在地形圖上描繪埃及的國界線。
    突然他同桌戳了戳他：“蘇邢，老師喊你。”
    蘇邢猛地回過神來，倉促站起，一臉酷拽地問：“喊我幹嘛？”
    地理老師推了推眼鏡，忍下肚子裏的火氣，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說一下自然環境與服飾的關係。”
    蘇邢跟目前的課堂節奏有時差，他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和中東有什麼聯係，不假思索道：“天熱了就穿短袖，天冷就穿羽絨服，現在是春秋天，一般就穿小衫搭牛仔褲，這兩天風大，還可以穿風衣。”
    全班哄堂大笑。
    蘇邢不明所以，他小聲問同桌：“我說的有毛病嗎？”
    “不是，”同桌躲在課本後麵笑得發抖，他一邊笑一邊告訴蘇邢：“中東主要是熱帶沙漠氣候，白色衣服可以反射太陽光，又可以遮陽擋風。”
    蘇邢小聲臥槽了一句，又把同桌的話重複了一遍。
    但現在說這個正確答案已經來不及了，地理老師徹底被蘇邢氣毛了，她指著教室門口怒嗬道：“蘇邢你故意的是吧？上課沒有上課樣，嘻嘻哈哈一點也不像話。給我到教室門口站著聽。”
    蘇邢撇嘴，拎著地理課本在眾目睽睽下走了出去。
    走廊的牆壁是用白瓷磚砌成的，蘇邢靠在上麵，感覺就像站在一個敞口的冰箱麵前，從脊椎骨到腳跟都泛著涼氣。
    他端起來課本，朝後翻了三頁，找到了老師現在講的內容。
    早習慣了，就這樣被當做喪家野犬一樣攆出來，他早習慣了。
    所有的老師都天真地以為，讓學生站著就可以提高他的注意力，增強他的廉恥心，但蘇邢隻想告訴他們：老子對這招早免疫了。
    哦對，還要告訴他們，免疫這個詞，是從他哥生物課本上學來的。
    又想到了蘇及，蘇邢放下課本，抬起頭，透過一紙窗葉看向外麵湛藍的天空。
    ……不知道他在外麵罰站的時候，蘇及在做什麼呢。
    可能是被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然後自信無誤地說出了正確答案、從而贏得全班傾佩的眼神吧。
    湛藍的空中飛過一次迷路的鳥兒，在漫無一物的天空中找尋屬於自己的導航塔。
    蘇邢看著那隻鳥，嘴角揚起一絲驕傲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