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及晚上回家的時候，錢夏蘭在整理賬本，蘇笠在廚房做飯，沒看見蘇邢。
    於是他就回自己房間做作業了。到學期末，為了整體提升成績，各科老師都布置了一把的作業，蘇及想盡早做完，做完之後他還想做一套綜合考卷。
    吃晚飯的時候，蘇及看到蘇邢活蹦亂跳的，還跟蘇笠有說有笑，隻是錢夏蘭一直在弄賬本，草草吃了兩口就又去算賬。
    她算到一半，對著有些令人眩暈的數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老蘇，你知道誰家有電腦嗎？”她扔下筆杆，癱在沙發上。
    蘇笠喝了口白粥，含糊地應聲：“不知道啊。”
    “媽，你要用電腦哇？”蘇邢扭頭，插嘴問道。
    “得做電子表……唉，還要去買個U盤，家裏連U盤都找不到。”
    蘇邢喝了口粥：“你去網吧，網吧有電腦。”
    錢夏蘭擺擺手：“那種地方哪能去？去的都不是正經人。”
    蘇邢揉了揉眼角，下意識地撇撇嘴，嘀咕說：“嗬，你又沒去過你怎麼知道。”
    錢夏蘭一心在賬本上，根本沒有把蘇邢的這句話納入耳，蘇笠聽到了，但他也沒當回事，隻有蘇及，正在夾菜的筷子在半空中頓了一頓。
    “沒有電腦可怎麼辦啊，根本弄不完啊。”錢夏蘭煩悶不已，胸口有點喘不動氣。
    蘇及看著蘇邢，蘇邢一抬頭碰巧對上那一雙比空氣還冰冷的眼睛，寒徹骨髓，像是把自己給盯穿了。蘇邢連忙左顧右盼，逃開他哥的注視，但到底還是自己心虛，又重新抬頭瞪了回去。
    抬眸即是深淵，入股再不出。
    另一邊蘇笠和錢夏蘭在想去誰家蹭個電腦，說樓下張哥看著挺有錢，等會一起去問問。錢夏蘭還說找不到就去薦兆東家看看，他家應該有。
    蘇及咀嚼的動作加了放慢特效，連最後的吞咽動作都有些許誘惑加持。蘇邢突然也有了想吞咽的衝動，端起來白粥送到嘴邊，喝了一口，也學著他哥慢慢吞了下去。
    “東哥家有電腦。”蘇及錯開蘇邢的眼睛，看向客廳，說話的嘴角竟微微有些上揚。
    蘇邢哼笑一聲，仿佛是不屑。他又喝了口白粥，歪頭說：“知道的還不少。”
    “我去過，”蘇及言簡意賅：“看到的。”
    客廳裏的錢夏蘭把賬本合上，拽著吃飯吃一半的蘇笠出門借電腦了。滿室的繃緊蛛絲瞬間崩斷。蘇邢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開口問他哥這半天到底什麼意思，對方就已經裝備就位，率先嘲道：“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咯噔一聲，蘇邢心慌的鬧鈴音。
    “去過？”蘇及緊步追問，沒給蘇邢一點醞釀的時間。
    蘇邢低著頭喝粥：“什麼啊？去什麼？”
    不擅長表演的偽裝者一個不小心就會漏出他隱藏的狗尾巴，尾巴上帶刺，藏不住，紮著會疼。
    “之前逃午休，就是去那裏吧。”
    蘇邢把頭埋在碗裏，看著鋥亮反光的大米粒，聽見了自己破音般的心跳。
    他藏了一個月的秘密，這麼容易就被這位精明的偵探發現了。蘇邢有些沮喪，為什麼他在蘇及麵前，就什麼秘密都藏不住，為什麼他哥總是戴著一雙看穿事實的坦然，一兩句話就能把他的揭露到體無完膚，讓他卸去蟬蛻，裸露人性的扭曲。
    他不想裝了這次。裝不下去了。在蘇及麵前所有的謊言都是小兒科，這讓他裝的時候身心難受，挖心撓肺。
    “哥，”蘇邢喝完最後一口粥，抬起頭，對蘇邢莞爾一笑：“那這就是咱們之間的秘密了嗷。”
    蘇及點點頭，給蘇邢夾了一塊瘦肉：“別再去了，以後。”
    “嗬，我現在哪有時間去啊，現在被關在籠子裏，一點自由都沒有，憋屈死了。”
    少了兩個人的家裏，就像是從熙攘鬧市轉移到了林間小道，就連筷子碰撞飯菜的聲音都被這三維空間無限放大，聲聲驚心。
    “自由也別去。”蘇及說。
    蘇邢故作驚訝地裝傻：“自由不憋屈啊。”
    歪解歧義這一招，蘇邢用得倒是挺慣。蘇及知道他聽懂了，聲調微伏地說：“你知道我說什麼。”說完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那裏真的不安全。”
    “哦，知道了。”蘇邢抿嘴，不鹹不淡地答應他哥，“再說我就是想去我也沒機會啊。哥說好了，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你不準跟任何人說。”
    蘇及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他們之間的秘密已經不止一兩條了，找個清單羅列出來，估計都能寫上整整一兩頁。如今舊密未忘又添新，蘇邢也並不十分在意，反正他哥嘴巴嚴實得很，把他“保護”的很好。
    蘇邢又盛了一碗白米粥，喝了一口有點燙嘴，於是呼呼吹著粥表麵，吹得粘稠的液汁也泛起褶皺般的波瀾。“哥，元旦的時候，我跟王洺他們出去玩，要是他們去網吧，我就專程回來找你玩。”
    “那你沒法和他們去了。”
    方才那話蘇邢就是口頭說說，表麵文章而已，隻要他哥信就行了。但蘇及做出的回應不是“嗯”，這讓蘇邢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哥，”蘇邢尷尬地笑了笑，“你還真想跟我一起過元旦啊……”
    “媽說，元旦回老家。”蘇邢解釋。
    手裏的白米粥突然就不香了。
    所有的出逃放縱計劃全淪為一場空了。
    蘇邢扭過頭去，遠遠看著客廳的賬本，舔了一圈自己的雙腮內壁，最後冷冷地吐出來兩個字：“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