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蟄逐步意識到了事態的嚴峻性。
    做老師多年來的閱曆告訴他，現在不是較真的時候，因為餘光裏的蘇邢買完麵包了，正朝這邊走。
    張蟄迅速說：“這樣，這個問題您先別跟蘇邢說，下周我落實一下再和您聯係。”
    錢夏蘭隻覺得腦子成麵糊一樣轉不動了。她太急切了，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班主任的良苦用心，逮住話端不撒口地追問道：“他中午不在學校嗎？”
    張蟄皺眉，眼神朝斜側方瞥了一下，示意錢夏蘭住嘴。
    但錢夏蘭根本看不到張蟄的暗示。她隻看到了逐漸崩碎的希望。
    “不是統一在學校裏午休嗎？他這麼跟我說的啊，那中午他不在學校，他能去哪？”
    “媽。”
    蘇邢站在錢夏蘭斜後方，語氣偏重地喊了一聲。
    錢夏蘭把車鑰匙朝兜裏一扔，一轉身就劈頭蓋臉地責問起來：“你給我過來，當著老師的麵好好給我解釋解釋，你中午午休不在學校也不回家，你都去哪了？幹什麼去了？”
    錢夏蘭的聲音頗大，引來一波好奇的圍觀。
    凡是六中的學生，隻要一聽這女人在嗷嚎什麼，就立馬知道被訓的男孩作什麼屌事了。然後心知肚明地對視一笑，湊在一起打探這男的是哪哪班的誰誰誰。
    蘇邢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他看得到。
    看著就很煩躁。
    “我還能幹嘛？我又睡不著，就在學校竹林子裏麵溜達會不行？”
    張蟄聽到蘇邢不屑於解釋的語氣，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該睡覺的時候出去瞎逛，上課不該睡覺又睡覺，你是哪兒想不開還是怎地？”錢夏蘭右手指著蘇邢，旁若無人地嗬斥。
    其實相對於錢夏蘭和蘇笠吵架時說過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這話輕得簡直像是一根羽毛絲，但放到蘇邢耳朵裏，卻沉如山石。
    蘇邢翻了個白眼：“我就是想不開了行吧。”
    “你說什麼呢你，”錢夏蘭把帽子捋下來，露出一對狂亂的眉，“你當著你們老師的麵，就這麼說話的嗎？啊？！”
    眼見著事情逐漸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張蟄連忙插話：“蘇邢媽媽，你別先生氣，這不是說清楚了嗎，以後中午回教室午休就行了。”
    蘇邢聽到班主任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差點一句操你媽逼的給喊了出來。
    周圍有幾個立馬湊一塊說悄悄話的，蘇邢真想衝上去把她們八卦的嘴給撕爛。操蛋的，關你他媽的什麼事，擱這兒圍著看個屁。
    但更讓他冒火的是接下來他媽的一句話。
    班主任剛說完，錢夏蘭便斬釘截鐵地接上他的話：“不行老師，以後中午還是我來接他回家午休吧。”
    張蟄鬆了口氣，說那也行。
    行你媽逼。蘇邢快要被氣死了。
    他整整一肚子的煤氣遇熱，眼看著就快要爆炸了。
    錢夏蘭又和張蟄說了幾句客套話，蘇邢越聽越想揍人，手裏的麵包都快攥成了壓縮餅幹。
    回家的路上，錢夏蘭一句話也沒說。
    錢夏蘭是窩著氣的，但她還不想撒，下班前她班頭讓她回家算個表，量不小，少說得要一個半小時。
    但蘇邢繃不住了，再不挑點事，他就要呼吸過度而自爆身亡了。
    常說有的人不找事就渾身難受，蘇邢現在就處於這種狀態，這種難受不是疼一疼癢一癢忍一下就完事了的，它是泥巴一樣糊在心口窩，悶不透氣又泥濘惡心。
    在屋裏坐著生了半個小時悶氣，蘇邢終於坐不住了，一把抓起還沒打開的鉛筆盒朝牆上甩了過去，隨後嘭的一聲，嘩啦落地。
    他還想扔個東西撒氣，結果發現手邊連本可扔的書都沒有。
    “操啊，我中午就偏不回家。”
    錢夏蘭正憋著氣算表，聽到隔壁的動靜，山洪瞬間爆發。
    她把筆隨手一扔，衝到蘇邢臥室，瞪著眼問他：“你再說一遍你試試。”
    “你連問都不問我，就讓我中午回家，憑什麼啊？！”
    “憑我是你媽。還憑什麼，就憑你在學校不睡，那就給我滾回家睡。”
    “我睡不睡是我自己的事，又不歸你管！”
    “你又管不了你自己，那不歸我管歸誰管，你嗷嗷什麼，要上瘋嗎你？”
    “誰上瘋誰心裏沒點逼數嗎？”
    錢夏蘭聽到蘇邢話裏那個卸掉偽裝的字眼，瞬間山崩地裂。
    “蘇邢！”她抓起床頭的掃床棒，掄大戟一般朝蘇邢後背甩了出去。蘇邢拔腿就跑，也不管是不是還穿著運動鞋，踩著床麵就朝外逃。
    他背後那女瘋子還在狂吠：“你說什麼！有本事你再給我說一遍！”
    蘇邢跑出臥室，迎麵遇上了站在門口的蘇及。
    他饒了個圈躲到蘇及背後，死死地扣住蘇及的側腰，和著咕咚咕咚的心跳，仰著頭懟了回去：“我說，誰上瘋誰心裏有點逼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