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外頭一點，是鎮子裏的善堂向人籌錢後，將無人認領被遺棄在荒地的屍骨收集起來，燒成骨灰放在壇子裏，又封閉起來，立了一塊碑，讓孤魂有個去處的。可偏偏被唐三叔用竹子圍了起來，誰來拜都得收錢。
    善堂的人倒是拆除過竹子，唐三叔卻裝作發病倒到地上開始訛錢，還經常去善堂拿米來喂雞喂鴨，工作人員有意見，他就扯開嗓子大喊：“不是善堂嗎？連米都不給領，是想把善心人的善款都私吞了吧。”
    善堂跟附近的人隻能作罷，任著唐三叔把百姓墳當作賺錢的工具。鎮裏的很多人也不管被埋著的本就是命苦之人，照他們的觀點，無論是神是鬼。隻有沒有人身，就有神通，拜了就一定會保護他們家人平安發財。
    唐棕遠遠地就能聽見唐三叔的咆哮聲，先拽了一袋桑葚上車，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叔，你怎麼連這種錢也賺啊，都不怕半夜被鬼纏的嗎？”
    “你小子的嘴巴可比我臭多了，要纏也是纏你。”唐三叔墊高腳看了眼自己的東西，一看就知道被喜歡順東西的唐棕又順走了一袋桑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手就往他口袋掏“一袋三十斤，算你一百五，一分錢都不能少。”
    “大家都是親戚，不用這麼小氣吧，我也不帶現金的，你能掏出什麼來。”唐棕一邊躲著唐三叔，一邊還往旁邊隨便用竹子圍起來就算家的房子走“二嬸呢，這些日子，家裏出這麼大事都沒出現。”
    “快死了。”唐三叔一臉平靜，唐棕以為他在開玩笑，一進竹房就看到唐二叔的媳婦在旁邊疊元寶，都疊了好幾筐，而唐二嬸一臉死色地躺在一張模板上，眼睛瞪得老大，差點沒嚇到“怎麼回事？”
    “快病死了唄，可得快點斷氣才行，我坑都挖好了。”唐二叔一臉的不耐煩，一把抓起旁邊的壽衣“得趕緊穿上才行，不然死了就一身硬。她倒是能挺，都沒吃沒喝好幾天，居然還沒死。不愧是下地幹活的，身子就是硬朗。以後你那媳婦要是懷孕了，過來種種地，生孩子時絕對輕鬆。”
    看這樣子，是無法正常吃喝了。但連點滴都不給打一點，完全不是病死，而是餓死的呀。唐棕想起平時那個刻薄又喜歡咒人跟占便宜的三嬸，此時就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木板上等死，心情有些怪怪的：“打個點滴吧。”
    “都快死了，也救不活。”
    “起碼別餓死吧。”
    “餓死就餓死，以前的人也餓死，沒什麼。”唐三叔隨意地擺擺手，明明平時天天跟唐二嬸坐在一起罵人，此時卻恨不得撇開關係。
    唐棕看了眼還在疊元寶的唐兒媳，蹲到她身邊：“你疊元寶是為了什麼？”
    “習俗啊，家裏死了人都要燒。多燒一點，就會保佑家裏人平安發財。”唐兒媳對唐棕有些不耐煩，老是喜歡來順東西。
    唐棕卻突然壓低了音量，用著極度陰森的語氣道：“被你們活活餓死，不天天纏著你們就不錯了，還想要保佑？不是真以為人死了，什麼冤仇都散了，直接變神了吧。”
    唐媳婦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怎麼沒想到這點啊？可打點滴也要點錢，萬一打了有精神，硬是多撐好幾天，豈不是很麻煩？算了，纏就纏吧，到時候花幾塊錢買點符，趕走就是了。可惜啊，少了一個可以保佑她家發財的鬼。
    見唐媳婦害怕又恢複了淡定，完全沒想到萬一真被厲鬼纏上，她最在意的錢也會沒有。唐棕板著臉走向唐二叔：“給醫生打電話，我給他幾百塊錢，打點滴去，你也不怕我去報警說你虐待罪吧。聽過這個罪嗎？要坐牢的。”
    為了一個死人花幾百塊錢？這錢還不如給他抽煙呢。不過唐三叔也怕唐棕這個混小子還真覺得報警顯得很有義氣，真的要坐牢，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喊醫生過來打點滴，還惡狠狠對唐棕道：“我先聲明啊，這幾百塊花完了，我就給斷了，別想我自己出錢打。”
    “知道了。”
    打了點滴後的唐三嬸稍微氣色好了一點，唐三叔還真怕她真半死不活的能撐許久。雖然這些天不用給她吃喝，但怕房子臭了，還是得清洗排泄物，真是浪費時間。這媳婦晚上就會回自己的漂亮房子，根本不在這，不然自己就能省事了。
    到了第二天，唐二嬸的呼吸越來越弱，唐三叔欣喜地把她翻來翻去地開始穿壽衣，還強行拉下她的眼皮，就當作死了。
    當一些親人幾乎是義務性地來看唐三叔嘴中已經死去的唐三嬸時，她還在微弱地呼吸中，一群人早已把她當成死人，開始商量後事。
    唐三叔一想到能收到許多帛金，精神頭都好了不少。等到他們離開，嫌晦氣，也不給停屍七天，直接就在附近的荒地裏埋了。
    不過唐三叔沒想到的是，等到唐三嬸頭七的那晚，他正高興地數著跟兒子商量好後分到的帛金，身後卻突然響起了用力挪凳子的聲音，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小點聲。”
    喊完後，身後的聲音消失了，唐三叔才想起來唐二嬸生病經常扶著凳子走路，那會兒都聽煩了，這得好些天沒響過了。他蹙眉看向身後，凳子還在原來的地方，不像有挪過，想是自己年紀大，耳朵也背了，不信鬼神的他繼續數錢。當初爸媽也是這麼死的，也不見回來找過麻煩，世界上哪來的鬼啊。
    “時候到了。”
    一個年邁卻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再次響起，唐三叔後背一涼，一雙蒼老的手撫上他的肩膀，冷風從他的耳朵灌入。恍惚間，他看到了唐三嬸那張猙獰的臉，嚇得連聲大叫後突然倒地，渾身動彈不得。
    瞪大眼看著唐三嬸，甚至於從未出現過的父母，蹲下身子看他，唐三叔嚇得想要起身，卻怎麼都動不了。昏暗中，好似看到一團黑氣纏上自己的身體，眼前幾個鬼魂就消失不見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兒子兒媳來種田，才發現了倒地的唐三叔。沒有送到醫院，隻是喊附近的醫生過來看了下情況，說是中風。
    大兒子早就霸占了唐三叔的房子，斷絕了來往，連唐二嬸葬禮收到的帛金都不要。小兒子則是跟兒媳默契地對上眼，將唐二叔關在竹房裏，蹲在他身前嘀咕道：“爸，你可別怪我，就算我們家的傳統吧。當初你也是這麼對待爺爺奶奶，甚至於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