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一間小醫院的病房裏，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生，方浩，一臉哀戚地守在自己奶奶的身邊，緊緊攥著奶奶的手不願放開。
    方奶奶一臉痛苦，渾身不斷地發抖，方浩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醫生說了回力無天，甚至於連止痛藥都不起作用。他不奢望奶奶能夠突然恢複，甚至希望她能夠早點斷氣，那就不用受那麼多的苦了。
    方奶奶已經意識模糊不清，到老了一身病痛，怎麼治療都治不好。臨死之際，她怎麼都放不下自己親自帶大的孫子。兒子跟兒媳離婚，直接把孩子丟路邊不管，是她跟老伴去撿回來的。可惜老伴幾年前就病逝了，可憐這孩子了，從小就受了不少苦，年紀輕輕就孤獨一人。
    “奶奶，走吧。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方浩也知道奶奶的不舍，將滿是淚水的臉埋進方奶奶的手心裏。
    方奶奶還想堅持，但身體確實熬不住了，恍惚間她看到了去世的老伴，身上還穿著她親自給他挑選的壽衣，正在門口那朝他招手，一時間覺得身體的痛苦也不是那麼難受了，甚至於有力氣開口說話：“我看到你爺爺了，要跟著走了，你自己好好過。”
    奶奶能跟爺爺在一起，那最好不過了，隻可惜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方浩強忍著悲痛點點頭：“好。”
    “嗯。“方奶奶最後應了一句，就緩緩閉上了眼，方浩握著的手也很快垂了下去，他終於忍不住地嚎哭起來。
    方奶奶心疼地看看身後的方浩，輕拍拍他的腦袋：“我以後會常來看你的。“說罷就去門口找方爺爺，可方爺爺卻迅速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她下意識地想轉身離開，卻被一把拽住，怎麼都無法掙脫。她的腦海裏突然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她這是準備去餓鬼道了。
    方浩趴在病床前嚎哭了許久，慢慢的才緩了過來，突然意識到現在隻有他獨自麵對這個世界，心裏空落落的。他讀到初中就輟學了，到城裏換過不少工作，爺爺奶奶身體並不是很好，他本就賺的不多，攢的錢都用來治病了。這次奶奶的醫療費還是給幾個大伯借了一些，還打了欠條。
    現在兜裏沒剩多少錢了，剛才老板還因為他請了幾天假就把他開除，還得去拿剩下的一點工資，都不知道沒了這次廚房學徒的工作，下次還要做什麼。他本來還想著偷師，之後攢錢開店的。
    因為是送來城裏治療，方奶奶的遺體自然不能拉回鎮裏。本想停屍七天，卻付不起那麼多昂貴的保存費，方浩想想還是含淚火化了。買不起昂貴的骨灰壇，幹脆在網上買了個陶瓷小罐子裝骨灰，引得暴利的殯儀館人員差點沒揍他，這才得以帶回鎮裏。
    “咯吱“一聲，方浩小心翼翼地捧著骨灰壇推開祖屋的大門，因為幾個月沒回來而積攢的灰塵從門上落下，他緊緊地護住骨灰壇，又單手把桌子擦幹淨，這才輕輕地放下骨灰壇，眼裏盡是落寞：”奶奶，我們回家了。“
    簡單收拾了下房子，方浩將骨灰壇放在祖先牌位旁邊，又回到方奶奶的房間住下了。每一晚他都希望方奶奶能夠來到他的夢中，可是每天醒來都很失望，連續躺平了七天，肚子餓了也隻是隨便找點東西湊合。
    方伯伯們不願搭理這些事，怕費錢，所以連葬禮都沒舉辦，更別說超度儀式了。等到第七天，也隻是在祖墳那挑了一個不會影響他們風水的小角落，給方浩一把鋤頭，也不上手幫忙，就在一旁看著。他們得確保方浩不會在祖墳使絆子，怎麼說自己家也因為不願贍養父母也有過爭執。
    方浩挖了一個很深的洞，在骨灰壇上包了好幾層防水布才放進去埋起來，在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抓了一把土放進口袋裏。
    見方浩已經埋好骨灰壇，圍觀的人才放心離去，一個同樣二十歲出頭的小夥這才擠進了人群，一臉的興奮，但一想到方浩心情不好，還是多少收斂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什麼誠意道：“節哀啊，未來的路還得走。“
    “謝謝。“未來嗎？方浩看不到，也不想走下去，他隻想去找爺爺奶奶，可自殺的靈魂真的能找到他們嗎？
    “我前些天去找你，你老板說把你給開了，你現在無業是吧？”鄭征攬過方浩的肩膀，一臉的熱情“你也知道我家裏有點閑錢，我沒事幹，我可以雇你跟我一起玩靈異直播啊。怎麼樣，有興趣嗎？”
    “沒有。“不想被人看出自己開始有自殺的念頭，方浩任著鄭征攬肩膀，想要下山，鄭征卻依舊在說此事。沒辦法，村裏的年輕人都踏踏實實幹活，覺得直播不現實，根本不願意跟他一塊。
    “來嘛來嘛，你現在也沒什麼存款吧，不找活就得餓死了。“鄭征還在絮叨，眼神卻不住地往四周圍瞅，很快就看到了一個破了個口的骨灰壇，眼睛頓時一亮，拉著方浩就跑了過去。
    因為許久沒有人祭拜，被隨意放置在草堆裏的骨灰壇，蓋子早就掉了。鄭征隻要在上麵往下瞅就能看到裏麵的骨頭，而不是骨灰，看來是埋了腐化成屍骨後才放進壇裏的。
    不慌不亂地拿出手機，鄭征就要對著骨灰壇拍攝，方浩蹙眉捂住他的攝像頭：“這樣不好，你上次踹人家墓碑也病了好些天。而且你上次的視頻也沒什麼點擊率，一個打賞的也沒有。還不如學學別的主播寫個劇本照著演，再弄個假大師跟著，像那些魚線拉扯什麼的，每次都得見個鬼，這才有人看。”
    “哎喲，你很懂嘛。“鄭征賊兮兮地拉開方浩的手，執意將攝像頭對上了骨灰壇”不過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著我，反正都要拍，早拍晚拍有什麼區別。“
    “隨你了。“方浩沒什麼心情，隻是深深看了骨灰壇一眼，在心裏道了聲對不起，這才丟下鄭征回家。
    鄭征也不跟方浩走，而是對著鏡頭笑嘻嘻，手還指著身後的骨灰壇道：“廢話就不多說了，我不喜歡劇本，就直接來吧。”說著緩緩抬起腳，在網友越聚越多的時候，用力踹翻了骨灰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