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頭上驚出了密密一層冷汗。他把杯子倉促地往吧台上一放，便逃也似地走掉了。
    “杜德拉公爵，”普瑞斯特難以忍耐地轉過身來，額上暴起了一條條的青筋：“你嚇走了我的客人。”他說的是中文。
    那人挑挑眉毛，便也用中文回答道：“怎麼這麼見外了，你不是一直叫我鯨的嗎？”
    “那是那時候，”普瑞斯特習慣性地擦起杯子來：“現在是現在。”
    “哦？”鯨站起身半趴在吧台上，現在他幾乎與普瑞斯特平視了，他就用一隻手支著頭，很無辜地撅起了嘴巴：“可是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我不想和你爭辯，”普瑞斯特冷冷地說：“喝完你的飲料，就給我離開這裏。”
    “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客人的嗎？”鯨搖搖頭，似乎看不到對方臉上幾乎凍結的冰冷：“蘇特，你的壞脾氣真是一點也沒變。”
    “別說得好像我們很熟一樣。”普瑞斯特正說著，剛剛一直在和男孩子調笑的莉亞跑了過來，像小母雞一樣咯咯地笑著：“老板，再一杯玫瑰蜜酒。”
    普瑞斯特也笑起來，比了個手勢表示知道了。
    趁著普瑞斯特轉身去取杯子的時候，莉亞偏過頭打量這個高大英俊的異鄉人，勾引意味濃厚的衝他笑笑，卻意外地看到對方滿眼的厭惡和敵意。
    莉亞隻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便明白了，於是她又咯咯笑起來，靈巧地鑽進了吧台裏，從後麵一把抱住了老板的腰嬉笑道：“親愛的，需要我幫忙嗎？”
    普瑞斯特嚇了一跳，差點沒抓住手裏的杯子，他轉過身來用空著的那隻手揉揉女孩子的頭發，溫和的斥責道：“莉亞，不要鬧了。”
    卻被莉亞一下子親在了臉上。他也不惱，隻是沒好氣地敲了敲莉亞的頭。
    莉亞得意地回頭去看那個異鄉人，果然，那人憤怒地瞪著她，眼裏幾乎能冒出火焰來。
    把調好的酒交到莉亞手裏，普瑞斯特重又拿起剛擦到一半的杯子。
    “蘇特，”鯨還是剛剛的姿勢倚在那裏，神情卻有些沮喪有些受傷：“蘇特蘇特蘇特。。。”
    “做什麼，”普瑞斯特不耐煩的打斷他：“你什麼時候這麼閑了，這麼有時間的話，不如回你的古堡做你應該做的事。”
    “你嫌我煩了？”鯨突然發起脾氣來，湊上前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杯子：“你早八百年前怎麼不煩？你當我是什麼？撿回來玩的玩具嗎？”
    “我這個樣子都是你教出來的，都是你喜歡的樣子不是嗎？現在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卻把我一腳踢開？”他生氣地把杯子摔在地上：“你想的倒好！”
    清脆的響聲引得幾個人向這邊看來，卻發現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便都又扭回頭去和同伴說話。
    普瑞斯特看著地上碎成一片片的杯子，那個形狀，真像自己胸膛裏此刻跳動著的東西。
    良久，他終於長歎出一口氣：“你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隻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又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我已經不能再為你做什麼。”
    “所以就一聲不響的離開？”鯨怨氣難消：“留下我一直到處的找你。”
    “難道我那時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普瑞斯特苦笑了：“我說了我要走，你還叫我走得越遠越好。”
    “那是，那是。。”鯨傻眼了：“我以為。。”
    “不管怎麼樣，”普瑞斯特再一次打斷了他：“那對我來說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不想再談下去。”
    “真冷淡啊，”鯨笑起來，卻像是要哭出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每一天都要不停的想上幾遍才能安心，隻要想到可能再也找不到你，我心裏就好難過。你離開了一百三十五年十一個月零九天，從你走後的那一天我就開始失眠，心髒的這裏空蕩蕩的。今天我聽到其特說他在這裏見到了你的時候，我的心跳都好像停止了，蘇特，蘇特，蘇特。。。”
    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緊握住普瑞斯特的手：“蘇特，你就不想我嗎？”
    “怎麼會呢？”普瑞斯特的臉色終於和緩下來：“隻是我在這裏過得很好，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罷。”
    鯨黯淡了臉色不再說話，普瑞斯特也就默默地拿起另一個杯子擦拭起來。
    天色已晚，客人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漸漸的就隻剩玫瑰莉亞穿梭在大廳裏收著杯子和小費。
    女孩子似乎也察覺到兩人沉默尷尬的氣氛，便迅速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隻輕聲打了個招呼就和一直在一邊等她的男孩子相攜離開了。
    “我說，公爵大人，”普瑞斯特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的店要打烊了。”
    沒有回應。
    普瑞斯特出了吧台，才發現鯨趴在那裏睡著了。
    他隻好去關了店門，又走回去抱起了熟睡著的男孩子，不料卻摸了一手濕涼。
    “真是的，”他吃力地向樓上走去：“這樣子也睡得著，是誰說一直失眠來著。”
    就著月光，他看清了懷裏的人臉上的淚痕。
    心裏那個本以為早已麻木了的地方，突然又生生的刺痛起來。
    原來自己並沒有變得堅強，到了現在仍然還是會受傷。
    蘇特抬起頭從小格子窗子看出去，一輪破碎的月亮掛在夜空中，慘淡的發著光亮。
    那寒冷的涼意蔓延，一直到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