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去而複返的君若白，一時之間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房中的空氣馬上變得壓抑起來，詭異得讓我想逃。在君若白冷冷的注視下，葉陵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溫和笑意，渾身卻散發出一陣冰寒氣息。
    “閣下好本事，竟能視我頤麟莊如無人之境般來去自如，”君若白緩緩踱步至葉陵跟前，“啪”地一聲收起手中的扇子，涼涼道，“閣下更是好膽識，敢在我這當師兄的麵前出言調戲我的小師妹，哼哼……”
    他眼中厲芒一閃，勢如閃電般瞬間出掌往葉陵胸口攻去！
    “不——”我驚呼，眼見葉陵閃身避開，君若白又要一掌跟上，勉勵撐起無力的身子，我擋在葉陵身前，大聲喝道，“師兄快住手！”
    “茗湘你讓開！”君若白不甘地收了手卻仍蓄勢待發，“這種登徒子不好好教訓一下是不行的！”
    “師兄你誤會了，陵他是我的恩人！”我急忙道，“如果不是他出現，我說不定早死在六年前了！而且這六年來也是多虧了他照顧我！”
    “——真的？”君若白臉上仍有不甘。
    我點頭解釋道：“真的，我的詩書禮樂都是葉陵教的，他是好人，師兄你不要錯怪他。”
    君若白臉上神色變幻，過了半響，收了勢朝葉陵拱手道：“如此說來，倒是君某冒犯了，還望葉公子海涵。不過——”他話鋒一轉，語調如冰，“若是公子仗著自己有恩於我師妹，就打起近水樓台先得月之類的主意，到時候休怪我下手無情。”
    葉陵神色淡然地整整衣袖，眼簾半垂，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襯著如水月色，益發清冷。月下的他氣質更為出塵，但也……更為哀傷。
    看著這樣的他，心，又莫名痛了。為什麼總會為他心疼？強自壓下心痛，我注意到他的臉色似有些蒼白，是月色的關係麼？還是身體不適？
    還來不及開口詢問，隻聽君若白疑惑地問道：“……葉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正打量著葉陵，有點不敢置信。
    咦？不會吧？！
    可看君若白眼中的驚疑不定，那真真切切的困惑又不像假的。
    葉陵淡淡道：“今日是葉某第一次與君公子見麵，想必公子是認錯人了。”
    “……或許吧。你們慢慢聊，君某先走一步。”君若白若有所思，片刻後告了辭，解了竹兒的穴，帶著她離去。看得出來，他眉目間疑惑之色並未褪去。
    有問題啊。
    “陵，你真的沒見過我師兄？”我的好奇因子發作了。
    葉陵道：“上次在你窗外是第一次看到他，他可沒發現我。我也不記得我有遇見過他。除非……”他眼中閃過一絲了悟。
    “除非什麼？”
    “沒什麼。”葉陵搖了搖頭。
    見他沒有說下去的意思，我也不勉強。陵他真的是一個有著太多故事的人，我不為他的隱瞞而傷心憤怒，隻為他背負的一切而心疼不已。想想初遇時的他也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少年，卻渾身都是秘密，他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或許他所背負的比起我來，要重得多。
    我暗暗對自己道：你不願說，我不會逼你，但若有一天你終於肯對我敞開心扉，能為你做的，我段茗湘定不會推讓。這是我許下的諾言！
    我笑了笑轉開話題：“陵，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無甚大礙，可能是太累了吧，休息一下就好了。”幾許疲態染上葉陵俊美的臉龐，“茗湘，借我緋雲珠一用。”
    聞言我伸手從懷中的暗袋裏掏出了我段門至寶之一的緋雲珠。
    淺碧似玉的珠子隻有龍眼般大小，細細觀察，絲絲淡的仿若透明的緋色絮狀物在珠內盤旋變幻，晶瑩剔透的煞是好看。我不清楚緋雲珠有何功用，隻感覺帶著它練功事半功倍，但除此之外這珠子竟對治療葉陵的病有奇效。說來也是汗顏，我連葉陵得的是什麼病也不清楚，雖然葉陵說是體寒之症，我總覺得並沒那麼簡單。隻是那次葉陵找了我一天一夜病倒後，幾近暈厥，麵色蒼白到似要消失的他無意中觸到當時我係在腰間的緋雲珠，霎時緋雲珠緋紅光芒大盛，神秘的緋色絮狀物在珠內急旋，在緋色光芒的照耀下葉陵的臉色當即好了不少。自那以後，每每他身體不適時都會借緋雲珠治療。
    我便將緋雲珠交給他邊埋怨：“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要亂來，怎的也不好好照顧自己？還不快去休息！”
    葉陵琥珀般的眸子笑得彎彎，柔聲答道：“是是是，那我走了，你也早些歇息。”
    我回以一笑。
    葉陵收好緋雲珠，丟給我一個顛倒眾生的燦笑，隨即旋身從窗口躍出，漆黑賽墨的發絲輕輕掠過我的臉頰，柔柔的，癢癢的，我不禁眯了眯眼，再往窗外看去，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最近的葉陵真是和窗戶越來越有緣了啊……我感慨著。
    西域眠芸香效力仍未完全褪盡，我渾身無力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窗外，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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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該起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
    我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隻見一個青色的人影。
    “少爺在門外候著呢，姑娘，起吧。”
    向來隻有我催人起床的份，今天怎麼變了？慢慢回神，昨晚的記憶被喚醒，我試探道：“竹兒？”
    “姑娘有什麼吩咐嗎？”
    啊，果然。我記起現在的自己是在君若白的頤麟莊。打著嗬欠起身，我伸了個懶腰。經過一夜的休息，我身上的藥效已褪得七七八八，除了有些使不上勁外，倒也沒什麼大礙。
    “讓竹兒服侍姑娘更衣吧。”
    “麻煩你了。”能不自己動手最好，我還使不上勁呢。
    竹兒服侍我梳洗完畢，我推開房門，君若白靜靜地搖著扇子，站在房門口。
    陽光在他周身灑下蒙蒙光暈，隨意束起的發透著淺淺的棕，黑水晶般的眸子神采奕奕地望著我，嘴角吟著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不需要華服美冠，也無需任何陪襯裝點，沐浴在陽光下的他神采飛揚，英氣逼人，仿佛他天生便應在陽光下談笑風生，活得耀眼瀟灑。
    我的師兄，他是天生的天之驕子。
    我被這光芒迷眩了眼，心底更是疑惑：如此出色的弟子，為何爹會逐他出師門呢？
    “師兄早。”我向他道安，“茗湘已無恙了。”
    君若白點點頭，問道：“你沒留葉公子住下來？”
    我道：“葉陵他隨意慣了，隨他去吧。”
    “枉我昨晚還特意吩咐下去給他整理個院落呢，那位葉陵公子，我著實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當真奇怪……不說這個了，”君若白笑了笑，醇如美酒的聲音中滿是自信灑脫，“難得與小湘兒一聚，今日師兄先就親自帶你看看我這頤麟莊，如何？”
    “好啊，光一間房就精美已極，想必整個頤麟莊更是美輪美奐，別具一格。”我滿懷期待道。
    “那我們先去用早膳吧。”
    “嗯。”
    早膳過後，君若白陪著我將頤麟莊遊覽了一番。
    頤麟莊內風景如畫，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富麗精巧中不失清雅，有種濃妝淡抹總相宜的美感。觀其方位，暗合五行八卦章法，若有外敵闖入，稍不留意便會進入絕殺陣中，困頓至死。莊中花草樹木繁茂，蒼翠可人，但細查之下竟多數都是有毒的，或會產生混毒功效。護院仆人無不精於武藝，君若白派來服侍我的竹兒更是其中高手，我想要不是昨日葉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無聲無息地點住竹兒絕不會容易。
    漫步在花園中，我蹙眉道：“頤麟莊美則美矣，但殺氣太重。”
    君若白搖扇道：“小湘兒你有所不知。頤麟莊做的是情報生意，天底下沒什麼能逃過頤麟莊的注意，莊中的藏書樓內更是各種情報消息彙集重地。承蒙江湖上各路朋友看得起，稱我頤麟莊為‘天下情報第一莊’，在武林中占得一席之地，為保情報的機密不外泄，當然得在保護情報上下番苦功，別被人探聽了去。想從我頤麟莊中知道你想知道的，隻能拿錢來買，靠旁門左道，就要有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覺悟！”他唇畔的笑意瞬間變得冷酷起來。
    情報的重要性我自然明白。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在變幻莫測的江湖中存活奮進，除了強橫的實力，還得有情報的支持。誰最快在一場變動中掌握了最全的情報並製定出相應對策，占得先機的機會就比別人多得多，這對於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世家來說尤為重要。誰不想自己的家族更強大，一統江湖？大大小小的世家需要情報，獨來獨往的劍客俠士也需要情報。勢力爭奪也好，尋仇雪恨也罷，掌握天下情報消息的頤麟莊無疑成為了一個特殊的超然存在。
    難怪君若白會如此小心。
    “師兄，天底下真的沒什麼能逃過頤麟莊的注意嗎？”我直直地盯著他。
    君若白笑著點了點我眉心：“頤麟莊的金字招牌可不是假的。”神色間難抑自豪之情。
    我動了動唇，卻還是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問題。
    如果天下事盡在頤麟莊掌握中，玉暖閣覆滅的悲劇，你……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