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千秋一夢(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50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八)如霧
聶蠡鴻帶著笙出醉菡萏前,還特意為她找來了一件素衣:緞藍的腰帶束著白綢的衣衫,袖口和衣擺處還盛開著一朵朵的梅花。將笙點綴的美不勝凡。聶蠡鴻一時竟也別不開眼,愣愣的看著她。
笙將手在他麵前搖了搖:"怎的?"
"嗯……啊!上馬,這你會麼?"聶蠡鴻回過神,問向一身素衣的笙。"會!會一點……"
"那可抓緊了!"聶蠡鴻一把拉笙上馬,將她圈在懷中。見有些心怯的笙仿若小獸一般依偎在他懷中,不禁暗暗發笑。雖不知你是誰,但是你的美貌,足以讓這金都雖有的男子為你傾倒。聶蠡鴻在心裏暗暗下注。
韁繩一收。
這是笙第二次騎馬。恍然間,她仿若又看見那眉宇間藏不住的傲氣分發,頗有君傲帝王之象的男子,低低在她的耳旁戲虐道:"美人獨身一人在這孤林野辟之地,恐有汙美人的絕色……"
嘴角浮笑。笙將一切都想法全都拋開,隻一心看著四周繁花似錦。
聶蠡鴻與笙一道策馬在金都的街巷中,引得不少人紛紛側頭看那佳人俊男。
金都,
皇宮。
新登位的皇帝立在足以侃望整個金都的九重寶塔上,身旁時一幅畫卷:畫上那絕美的女子身旁妖嬈著如霞的盛花,幾隻飛舞的彩蝶圍戲在她的身畔,時而飛離,時而聚集。
已經半個月了……
身後,一個下人微微躬身:"陛下,林大人到了。"
衛翌點了點頭,身後立刻出現了另一個人:"陛下。"那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畫卷,"陛下,已經半個月沒有一絲音信。臣認為可以放棄……""林真,需要朕再說一次麼?你必須找到她,你隻能去找她,找到她。"衛翌回過頭,雙手環在胸前,"林真,你應該知道朕想聽的,是什麼。"
被喚作林真的悄悄摸了摸額上的冷汗:"微臣明白……"這樣貪戀美色的君王,與先帝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他一想到這個詞,腦中立刻浮想出一副被衛翌知曉後的結果。頓時又一滴冷汗流了下來。
"竟然在出汗。看來林真你的心裏藏著什麼,欺騙朕?"衛翌鑲著一抹邪笑。林真頓時冷汗淋漓,"哦?看來朕說對了?"
"微臣……"
"林愛卿,聽說家舍有女,嬌豔如薇。不如,送進宮來吧。"
"微臣……"
"七天前皇宮大選妃嬪,至今皇後一位空落。不如令愛來受,也好讓這天下人看看,母儀天下的,該是什麼人。"衛翌挑挑眉,眼中冰寒不動。
林真已是跪倒在地,臉上血色盡失:"微臣……"
"就這麼定了。來人,"衛翌一招手,立刻又下人躬身出現,"傳朕旨意,‘林家千金,德賢皆備,知書達理,深慰朕心。特宣進宮,封為皇後,授鳳璽,封九章,永居凝香宮。‘林愛卿,你看如何?"
"微臣……謝主隆恩!"林真狠狠將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如今膝下的兩個女兒,一個封為妃子,一個貴為皇後。真不知是喜是憂了……
"那你便退下吧。該做什麼,也不必朕再重複一遍了。"
"是,微臣告退。"
四下又寂靜了。衛翌凝眉看著燈火燦爛的金都,若有所思。
聶蠡鴻在客棧前收緊韁繩,客棧內立刻跑出來了一個童子:"啊!公子您回來啦!"
"阿梢,怎麼這麼急?"聶蠡鴻扶著笙下馬,被顛簸的有些暈乎的笙腳一落地,就有些不穩了,"怎樣,不舒服麼?"
笙搖了搖頭。
"唉,美人姐姐耶!"阿梢瞧著笙看了半晌,突然從嘴唇中喃喃道,"你……你不會是那個……"
"那個什麼?"
聶蠡鴻看笙好奇心極強,揮揮手趕走了阿梢讓他去牽馬:"什麼這個那個的,阿梢,去把馬牽到後院去。"然後又對笙道,"走吧,我們進去歇歇。"
笙也抿唇頷首。剛一踏進客棧內,就覺得心頭一震。那種幽幽的熟悉感在心尖上如霧一般繚繞著,忽隱忽現。這樣的熟悉,就像在深山屋舍的三年春秋,這種感覺……這是……梧吟……
沒有法力,但是這種氣息還是在她心中占領了一席之地。好似纏繞在靈魂的烙印一般。而口中也會情不自禁的道出那某闊別的身影:"梧吟……"
"你說什麼?"聶蠡鴻一臉奇怪。
笙一愣,在看清聶蠡鴻後,雙眼中出現了一種沒能讓聶蠡鴻看懂的韻意。他的身後,屹然站著一個男子。那一件紫紅色的及地王袍,印著紫色的眸子妖邪無比。
聶蠡鴻別過頭去,同時也撞上了梧吟打量他的雙眸。那種邪魅的紫眸深深的望著自己,印出仇視,驚愕,迷茫的神情。"笙,你認識他?"聶蠡鴻沒有理會梧吟,又轉頭問笙。
笙點了點頭。
梧吟的身影近在眼前。隻一瞬間,就從一丈開外轉到了她的麵前。那種眼神,驚訝,憂難,不可置信。
聶蠡鴻反條件將笙拉在自己身後。一瞬間,兩人同時扣住了笙道手腕。
"這位公子,還請鬆手。"聶蠡鴻客客氣氣的對著梧吟說道。
梧吟看了聶蠡鴻一眼,眼中帶著不屑。區區一個凡人,他還不放在眼裏!"笙,你到底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我有多擔心你?!"
笙羽睫輕顫。垂下眼簾道:"我們上樓談,好麼?"
聶蠡鴻心裏思掂著他倆是熟識。點點頭一道上了樓。
廂房。
笙落在最後,輕輕的合上門。
"笙,告訴我,你這半個月去哪兒了?"剛入座,梧吟立刻按耐不住。
聶蠡鴻孤想無事,一人在桌旁靜靜的倒了杯茶,小酌起來。笙看看一聲不吭的聶蠡鴻,示意梧吟也坐下歇歇:"我在‘醉菡萏‘那兒,哪兒都沒去。"笙輕輕道。垂目的眼角處,青鳳展出旋舞的婀娜多姿。
"我將整個金都都找遍了。笙,"梧吟突然握住笙道手,"別再嚇我了,我們回去,好不好?回到深山小屋裏去,不要再這裏心驚膽顫的……"笙抽出手,淡淡的說:"抱歉。"
梧吟微愣。
笙道神情,言語,動作。為何如此淡漠?!
"笙……你怎麼了?"
"我很好。"笙抬眸一笑。
聶蠡鴻看著笙,莫名的也覺得有些怪異。仿佛與前一刻的笙,判若兩人。
"笙……"聶蠡鴻唇角微動,猛的睜大了眼睛。梧吟也一刻沒反應過來:笙的笑容,嘴角流下一道嫣紅的血液。"笙!"笙傾身嘔出一口鮮血。那嫣紅的血液濺到了茶杯中,混合著茶水蕩出詭異的色澤。"王……王上……"
(笙,別忘了你的使命……)
"我……"笙雙眼無神,口中喃喃著,又嘔出一口鮮血。
"笙!"
"笙!"
聶蠡鴻和梧吟同時去扶如同枯葉落地的笙。"笙……不敢淡忘王上的法旨……"美目輕合。笙倒下的身子穩穩落入聶蠡鴻懷中。梧吟已經深深思量到了。
那個王上,笙口中的王上,妖界的王!
"王上命我留於宮內。天下將變,妖界涉世,妖王想要這天下……我是魔天妖狐的後裔,也是王上的子民。王上與我結下血契,令我……禍世……"
竟然是真的。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妖王的氣息?為什麼!?梧吟差點抓狂。深紫色的瞳仁中閃著嗜血的色澤。他心愛的女子,憑什麼要與妖王結下血契?憑什麼要遵循妖王的旨意!不!
"她的脈象好亂。"聶蠡鴻雙指搭在笙道腕脈上,皺眉道。
梧吟回過神來,咒罵一聲"該死",伸手搶過笙:"我來!你出去!"
"你會醫術?"
"……"
"好吧。救人要緊。我去請大夫,你照顧她。"聶蠡鴻也不計較,抬腳就匆匆出門。
梧吟將笙橫放在臥榻上。笙的嘴角還殘留著嫣紅的血液,梧吟抬手去擦,卻發現那嫣紅的血液中有不少細小的蟲子。那些蟲子若是用凡人的眼瞳來看,根本發現不了!
該死!那是什麼?
梧吟伸手一沾,發現那蟲子細微的不行。
這……這是……
血契蠱!
果然是血契蠱!還是出自妖界,妖法高深之人的血契蠱。梧吟覺得內心也如萬蟲噬心!妖王……梧吟牙根癢癢。好個妖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如此對待笙。他日我定要百倍奉還!
梧吟一揮手,手上的血液瞬間蒸發成淡紫色的煙霧。
布下結界,梧吟將手掌放在笙道胸口,想要取出她的內丹將自己的修度給她。可是無論他用多大的法力,笙道體內都好像有一個結界在壓製著!那眼角青鳳翠色的羽翼,也好似揮舞著輕柔的羽柔。
難怪笙消失之時感覺不到她的氣息。有人將她的法力聯通妖身都封印了!而且這種封印竟是出自仙人之手。
梧吟深紫色眼眸一眯。早該想到了,為什麼笙的法力會被封印;為什麼自己和衛翌獨鬥之時,宮殿內會莫名的掛起一陣勁風;為什麼笙消失了半個多月,自己無論如何也尋不著她……青鸞!早該想到了,把所有的事連起來就可以明顯看到的。
"笙,我到底該怎麼辦?"梧吟坐在榻旁,伸手撫上她眼角的青鳳。青鳳翠羽羅屏,恰若妖嬈。
結界已經撤去。不一會兒,聶蠡鴻帶著一個長胡子的醫者踏入門來。
老者閉著眼,單手撫著下顎的胡須,一隻手搭在笙的手腕上。
"大夫,怎樣?"聶蠡鴻玩神看看笙,問道。
"嗯……這位姑娘脈若弦離,乃氣血內虛之症。應當忌葷忌腥,多食滋補潤血之物……"老者搖頭晃腦說了一大通。梧吟立在一旁一麵在心中嘲諷凡人俗事淺薄,一麵又在心中商酌著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聶蠡鴻讓阿梢送走了大夫,突然將雙眼盯在笙的嘴角。
血跡已經幹了,梧吟一時間好像看到聶蠡鴻的雙眼裏,那一眸的明了之色,好像他也看出了一切。
"這位兄台,還不知如何稱呼?"
梧吟的聲音拉回了聶蠡鴻的心思:"哦,在下聶蠡鴻。"
"聶兄。"梧吟拱拱手,"在下梧吟。"深紫色的眸子映出的聶蠡鴻還是凡人一個,並無特別之色。"笙與在下是青梅之交,半個月前來金都失散,還是多謝聶兄帶笙脫離那‘醉菡萏‘的是非之地。"梧吟將的麵不紅心不跳。
聶蠡鴻思稱了一下,唇角一抿:"恭喜梧兄了。"說罷,掩門而出。
梧吟看著好一個知趣的凡人,哼笑一聲,逕自守在笙的身旁。
(九)如花。
金都的六月,潮濕的天空帶著懶懶的倦意讓人仿若沉浸在了雨的汪洋中。
金都的六月,皇城繼新皇登機後,迎來了又一喜事------立後。林氏薇兒,德賢皆備,知書達理,受封皇後,授鳳璽,封九章,居皇城凝香宮。
衛翌身著大紅龍袍,雖是嘴角擒笑,眼中卻是冰冷一片。好似這六月的大婚欣喜之人並非自己。
鳳轎停落在宮門口,林薇兒同樣身著大紅鳳袍,由著宮人攙扶,一步步踏上金鑾殿的朝殿。兩旁的文武百官紛紛下跪,"臣等恭賀皇上皇後娘娘大喜!吾皇萬歲萬歲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恭賀聲一陣接一陣。
宮人將林薇兒攙扶至大殿門口,自兩邊退下。
衛翌一步步從內殿的龍椅上走下,走到離她還有幾步之遙之處:"薇兒。"眼眸微眯,年輕的翌王威儀之聲不免將林薇兒小小一嚇:"是,是,陛下。"
衛翌伸手揭起紅簾,原本被遮住的容顏豁然沐浴在溫潤的陽光下。衛翌嚴重閃過一絲失落,隨即恢複常色,執起林薇兒的手接受眾人朝拜。
林薇兒淺淺一笑,嬌豔如薇。她羞怯的向身旁的男子忘了一眼:九五之尊,天君容顏,此刻,此刻她的丈夫。而她,是唯一一個能與當朝天子,自己丈夫並肩而立的女子。
當夜,金都大宴天下,升席五百桌。
夜。
紗幔微動。
"你不是想著那名叫‘笙‘的女子麼?怎麼,暖香在懷,便什麼都拋開了?"
衛翌身著單衣,隻聽到一個沉渾的聲音緊緊的糾纏著自己:"誰?你是誰?好大的膽子,趕在朕的寢宮裝神弄鬼!"
"嗬嗬。裝神弄鬼?我本就非神是鬼,何須來裝?翌王,你想要的是什麼?那個名叫‘笙‘的絕色女子麼?嗬嗬,你找的到她麼?"
"大膽!竟敢挑釁朕。哼!有本事你怎麼不出來以本尊見人?"
"你難道不想得到‘笙‘了?難道你心甘情願將那絕色女子拱手讓給紫菱蛇王梧吟麼?嗬嗬,好一個心胸開闊的皇帝!"
"你是說,那蛇王現在和笙在一起?"
"不錯。而且就在金都之內。"
衛翌單手支額思索著什麼,突然冷笑道:"嗬嗬,你讓朕派兵將金都徹查麼?目的是什麼?"
"目的?沒有任何目的,即便有,那也是日後的事。怎麼?翌王難道還按奈的住麼?美人兒就在金都,可你卻不聞不問。告訴你也無妨,那笙還在昏睡,紫菱蛇王正守在她身邊束手無措。你若想得到她,就用你的血去救醒她。"
"笙怎麼了?!"衛翌急道。
那沉渾的聲音低低一笑,接著一點點的輕下去:"去吧翌王,她就在金都。你若七日之內找不著她,不能將你的血喂她喝,救她醒來,那你便永生永世也尋不著見不到她了……哈哈……"
"金都……金都……"
"金都!"衛翌一下子從夢中醒來。身旁的林薇兒聽聞聲響,也從睡夢中朦朧醒來:"陛下,怎麼了?"
衛翌額上虛汗不少。
林薇兒喚人點了宮燈,拿了帕子細細的替他擦去:"陛下半夜驚夢,需要喝點茶水消消驚麼?"衛翌不作答,雙眼一直呆呆地望著一處。林薇兒正要開口,衛翌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推在一旁。"陛下!"
衛翌起身沒走出幾步,著了龍袍冷喝到:"來人!"
屋外的侍從立刻進門跪倒:"卑職在!"
"即刻統領三千禁軍徹查金都所有屋院尋找一位名叫‘笙‘的女子和蛇妖梧吟,不得放過一寸荒土!"
那侍從吃驚不已,但還是唯唯諾諾的應下。
林薇兒在家中時便聽過新皇登基前一夜,宮內層有妖魔出入。不想出自衛翌之口,竟是真的。笙,是誰?林薇兒抬眸看了看立於不遠處的衛翌,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才過一更,陛下是否""不了。愛妃接著歇息吧,朕還有朝務在身,就先走了。"衛翌打斷林薇兒的話,門外的太監一聽,立刻響起尖尖的嗓音:"備龍輦!陛下啟程!"
衛翌大步流星而去。
林薇兒看著走了有些遠的龍輦,才惶惶下跪:"臣妾恭送陛下!"
金都,
街巷穿梭著大量的宮廷禁軍,酒樓,茶館,客棧,棋院,書社一一翻查,毫無遺漏。
金都,
醉菡萏。
一小隊禁軍闖進醉菡萏內,驚起鴛鴦無數。紅衣開了三層天字間的門,手持屏扇,嫋嫋而下。緋紅裙翩的薔薇擦過潔淨的地麵,留下了淡淡的清香。紅衣倚著樓梁,嘴角彎出一抹侃笑,問道:"軍爺大白天就來砸我醉菡萏的場子,是不是太不給我紅衣麵子了?"
樓下的禁軍小隊統領招了招手,立刻製止了他們的動作。"紅衣啊紅衣,我知道這金都你紅衣的名氣是不小,醉菡萏內也絕對是鶯燕全集。我這次是奉了上頭的意思來找個人。"
"可不知軍爺找的是什麼人了。我這醉菡萏的姑娘們,莫不就是軍爺要找的?"
"嗬嗬,隻怕你這醉菡萏也未必能找出上頭要找的姿色。"
紅衣眯了眯鳳眸,嘴角含笑。
"姿色?醉菡萏姑娘的姿色可是這金都出了名兒的,軍爺,你找的難道不是現任醉菡萏的頭牌明雪姑娘麼?"
禁軍統領持手摸了摸下顎:"明雪?不,這次要找的是一個名叫‘笙‘的女子。"
紅衣尚未開口,禁軍統領身旁立刻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笙?是不是那個穿著白衫長衣,麵容絕麗的女子?"
禁軍統領眼光一精,反手抓住了那出聲的人,惹得那女子一聲驚叫。"你說你見過她?"
"是……是的。"
紅衣停下來搖扇的手:"軍爺,光聽一個下人亂言便信以為真,可不是您的作風呐。"一麵說著一麵自三層樓上嫋嫋而下,不少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來。紅衣的名諱,聽說過的人不少沒錯,但是沒聽說過的也很多;聽說過的人對紅衣有愛有恨,沒聽說過的人對紅衣淡薄如水。但是,紅衣的另一個名諱是鮮有人知的。
"依紅衣的意思是?"
"我醉菡萏內從未有過一位名叫‘笙‘的女子。"
"當真?"
"不假。"
禁軍統領凝視著紅衣的女子眼眸,半晌,一陣輕笑。輕笑過後立刻黑下臉,揚手一字:"搜!"
紅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閑閑悠悠的坐在椅上,玉指撥弄著一架琴。指尖若有若無有一股豔紅的輕煙纏繞著,仿如昆侖之巔的靈泉煙影。
禁軍一無所獲。紅衣也站起了身子,好似屈膝做了一揖,卻淡到難以察覺:"既然軍爺軍務纏身,我這醉菡萏也不留軍爺了。軍爺好走不送。"
自覺沒麵,禁軍不免在醉菡萏碰了一鼻子灰,忿忿離去。
紅衣也轉身上樓,若有若無之間,她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火焰般的印痕,無人察覺……
金都,
客棧。
聶蠡鴻身務在身,不得不離開金都。辭別前還特地來到笙的屋裏想梧吟告別。梧吟望著至今不醒的笙,五味難道。一聽說聶蠡鴻要離開,心裏卻莫名的鬆了口氣。"聶兄要離開?"
"是。在下事務在身,即日便離開。"聶蠡鴻看了一眼床榻上麵無血色的笙,"她還沒醒麼?"
梧吟回過神去,麵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若笙醒來了,請替我向她辭行。不告而別實著有些歉意。"聶蠡鴻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抱拳離去。剛下樓便看見一批身著宮廷禁軍衣著的兵士湧入客棧。為首的大漢一掌拍在櫃台上,喝到:"給老子滾出來!"
掌櫃的哆哆嗦嗦的彈出頭來,滿臉堆笑:"軍爺,軍爺,可有什麼事麼?"
"你這兒可有一位名叫‘笙‘的女子和一個紫眸長衫的男人嗎?"
"哎呦我的爺啊!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每日住店的女子男人多了去了,小的怎麼知道軍爺您要找的是誰啊!"
跟在聶蠡鴻身後的阿梢思量了著悄聲問道:"不就是樓上那兩人嗎?怎麼和赤國皇室扯上關係了?"
"阿梢!"聶蠡鴻一聲輕喝,"別亂說話!"說罷,轉身折回路去。
梧吟看著去而複返的聶蠡鴻,稍感疑惑。聶蠡鴻也不解釋,直接道:"樓下有官兵,好像是衝著你和笙來的。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我來擋一陣先,你帶著笙先走。"
梧吟一聽"官兵",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衛翌。"一揚手,一道無形的結界立刻布滿客房。
聶蠡鴻看梧吟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急道:"來不及了,你們開走吧!"
"聶兄不必著急,量這些官兵也找不著我們。"
禁軍很快搜上樓來。聶蠡鴻用手按住腰間的佩劍,客門已經被禁軍踹開:"怎麼沒人?"為首的禁軍兵士狐疑的張望了房內,而此時正在房間結界內的聶蠡鴻與阿梢也是一臉狐疑。
聶蠡鴻鬆開了按劍的手,朝梧吟看裏看了看,好似明白了什麼似的。
房內的禁軍很快便撤了出去,四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梧吟手一收,撤去了結界。阿梢愣頭愣腦的看了看屋內,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啊……啊,鴻少爺,剛剛這是怎麼了?"聶蠡鴻隻看著梧吟,梧吟也是一笑,深紫色的眸子眯了一眯:"很驚訝,對吧?"
聶蠡鴻不可否認的點點頭:"是有不少驚訝。"
"想知道?"梧吟的手輕柔的撫摸著笙的麵頰。那一日比一日憔悴的容顏,好似如花的雪梅,美得攝人心神;卻又似蒼穹的白雲,隻一鬆手,便會消失殆盡。
聶蠡鴻莫不作答。
"怕麼?"梧吟伸出手一縷紫煙飄飄渺渺的纏繞上聶蠡鴻的身。阿梢驚得大叫,卻立刻被梧吟噤了聲,"真不怕?"梧吟直起身,換上一抹邪笑看著毫無懼色的聶蠡鴻,撤回紫煙束縛。
"你不是人類,我早有猜測。人類的眼眸不可能是紫色,紫眸的妖物世間也是有相傳的。若我猜得不錯,紫菱蛇王,便是前幾日大鬧了皇宮的那一位吧?"聶蠡鴻副手貼背。梧吟同時解除了阿梢的束縛,阿梢卻驚愕的睜打了眼睛,半晌沒有吐出一句話來。
"你猜得不錯。"梧吟褒賞一招手,一張座椅立刻有了生命一般漂移到聶蠡鴻的身後,"但本王不會殺你。你的命格可真讓本王好奇呢。"
"是麼,我也很好奇你為何會帶著一個女子,而且笙還變成了這樣。"話沒說完,梧吟一皺眉,一揚手。聶蠡鴻認得這是與剛才一樣的動作,卻細微的聽到了什麼東西脆裂的聲音。屋內立刻湧入了一大批的禁軍,中間讓出一條道,一個身著明皇輕袍的男子持劍而現。
"衛翌。"
"妖孽!"翌王手持著一把金黃的寶劍,劍鋒正指著梧吟的咽喉。
衛翌在皇宮內呆了四日,思量著蛇王梧吟身懷妖術,區區禁軍怎能尋找?於是按耐不住,親自來尋。果不其然。
衛翌沒有空閑打量房內的聶蠡鴻,繞過他便直奔笙的臥榻。梧吟一揮袖,一道徑流直衝翌王而去。金黃的寶劍也同有了靈氣一般,金光一散,逼退徑流。
"別鬥了!再鬥下去,我們誰也救不了她!"
梧吟立刻停手:"你說你能救笙?"
"朕幾日前做了一夢,夢中有所指引,隻要朕的血能讓她飲上一口,便會無礙。"
"為何是你的血?"
"朕乃天命之子,受天神辟佑。"
梧吟沉默了。聶蠡鴻一時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好像什麼也沒有去想,腦中隻有笙笑顏如花的樣子。
(十)如憶。
鋒利的刀尖劃開了衛翌白皙的皮膚,鮮紅的血液順著流入笙微張的唇畔。一滴一滴的滴入她顏若白雪的唇中,紅與白鮮明的對比漸漸的融合。潮濕的空氣含著淡淡的血腥味飄散著,卻有著一種淺淺的悲傷……
血依舊在流。可是笙卻沒醒。
衛翌的額頭有了淺淺的汗水,卻毫無製止的意思。聶蠡鴻握住衛翌的傷口,皺眉道:"夠了,若你的血沒有用,就算流幹了,你死了,也救不了笙的。"
衛翌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有用的!"
梧吟則靜靜地看著,看見衛翌的血在笙的體內與她慢慢結合。那血契蠱的蠱蟲真的好想懼怕那血液一般,逃竄,死亡。
梧吟一抬手,一道紫光急切柔和的鑲入了笙的體內。衛翌立刻就要製止,聶蠡鴻隻得一麵按住衛翌的傷口,一麵拉住衛翌免得防止梧吟的施法。似乎有一個念頭在告訴他,隻有這兩個人才能救笙,而自己麼?隻能在這兩個人之間橫持。
聶蠡鴻哀哀的歎了口氣。
紫光也漸漸暗淡了下去。梧吟眯了眯狹長的紫眸,"沒事了,過幾日笙便會醒來。"
"真的?!"衛翌欣喜若狂。
梧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再次把視線回到笙的身上,"嗯。"
三日後,
金都的一間小小的客棧,因得一位蛇王,絕世美人和當今翌王親自住店而顯得富貴堂皇。
衛翌自那天開始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件屋子。衛翌不離開,梧吟自然也不會走。聶蠡鴻兩日前便早早的推出了這兩人,不,一妖一人的疆場,獨自行事去了。
"你不是說笙很快會醒麼,怎麼這會兒還不醒?"
蛇王梧吟一身及地王袍,淡幽幽到吖了口茶:"我不急,你一介凡人,急什麼?"
"哼!妖孽,若笙再不醒,朕保不準你會屍身橫截!"衛翌恐嚇。
"皇帝陛下,您似乎弄錯了一點。本王是不死之身。"
"隻要內丹一毀,你的命,也就沒了。"翌王笑道。梧吟一愣,對啊,他一直都發現不了笙的內丹。一個妖若失去了內丹,隻剩下了兩種結果:灰飛煙滅,挫骨揚灰;形同凡人。
形同凡人。
形同凡人……
那幾日,就是笙離開竹屋後的幾日!
臥榻上的美人微微動了動羽睫,輕輕搖了搖頭。梧吟眼尖,立刻推開障眼的衛翌,坐到榻旁:"笙,你醒了對不對?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求你,睜眼吧。"
衛翌踉蹌了幾步,一定住身形就奔到床榻邊。
笙緩緩的咳嗽了一聲,淺淺的將眼眸睜開了一些,又再次閉上。
"怎麼會這樣?"
梧吟按住笙的手腕,皺眉道:"別吵。"體內的鮮血已經沒有了血契蠱蟲的身影,但是妖王的血契並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化解,為何他的血可以?……
梧吟看著衛翌,衛翌卻沒有將精力放在梧吟身上。突然欣喜道:"美人醒了!"
"笙?"
笙呆呆望著天花板,雙目空洞。
"她怎麼樣?"衛翌問向正給笙搭脈的梧吟。
梧吟靜靜的吐出兩字:"無礙。"
"翌王。"衛翌一愣,立刻握住笙的手:"我在。"
"翌王……陛下。"梧吟沒有想到笙醒後,絕口不提自己:"笙。"笙將眼眸微微抬了一抬,複又垂眸抿唇一笑:"嗬,這是何人,竟知曉我的名。我怎沒見過你?"
梧吟一下愣了。
連衛翌也微微愣住。
"笙,你在說什麼?"
那雙眼眸中,含著疑惑與不解。笙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仿佛那一刹那,山巒失色,江湖無浪。梧吟看著笙,笙也看著梧吟,想從各自的身上看出什麼來彌補自己的缺憾。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他會有這種眼神:傷感,不安……那麼多熟悉卻又……陌生!
一笑,笙轉頭看向衛翌,道:"王,為何在這?"
"自然是為了美人你。"衛翌順口接上,"想來美人身體抱恙,需要多休息。先睡會兒吧,不管是什麼事情,醒來以後再說。"衛翌扶著笙躺下。笙在他懷中嬌羞的笑了笑,合眼睡去。
衛翌二話不說拉著梧吟就出了客房,"放手!本王說了,放手!"
"你當朕那麼喜歡拉著你嗎?"衛翌踹開一間房門,"進去說。"
"笙她……失憶了?"
梧吟盯著衛翌,半晌,落寞道:"看情況,是的。"
"但她還記得朕的名字,看來並不是全部失憶?"
梧吟白了他一眼,不語。
衛翌再度開口:"既然她不記得你,你就算強行帶走她,也是無稽之事。眼下之事,笙是留在我身邊才為上計。"梧吟怒道:"憑什麼!你一介凡人,能做什麼?!本王不管笙是否失憶,本王決定的事情,從不容改變!"
"朕也一樣。"雖是凡人,但衛翌看著梧吟的眼中,毫無怯意。
門"嘎吱-----"一聲開了。梧吟衛翌扭頭看去:一身長袍的笙正站在門口,那眼角的青鳳好似畫上了淡淡的憂傷,隱逸在展翅的青羽之中。笙此刻看的,隻是梧吟:"我……認識你嗎?"
"你,真的不記得了?"
笙搖搖頭。
"我陪你在哪竹屋內三年,青鸞,你還記得青鸞嗎?"
笙依舊搖搖頭:"我並不認識,但我覺得……我似乎……"笙晃了晃腦袋,"我隻記得翌王,是翌王把我帶回了金都的,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梧吟低低的笑了,隨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青鸞啊青鸞,想不到連你都被忘了,我真不知道,這是不是也該慶幸一下啊!笙!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都不會放棄你!"梧吟掌風一斜,紫色的煙霧化作綢帶纏上了笙的身體,猛的勒緊!"啊。"笙小驚一聲。衛翌一抽佩劍,立刻來斬紫綢。
梧吟手一收,被緊縛的笙立刻撞入他的懷中,轉身就往窗外飛去。
我不管你是否真的失憶,一切還是可以從頭再來。而這一次,在你生命裏出現的人,隻有我!再沒有青鸞,聶蠡鴻,衛翌了……梧吟看了看懷中有些驚愕的笙,心中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