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苦竹口（之一）
    洪嶺一戰，九連又建奇功，旅部通報嘉獎，並調九連回大河鋪作短暫休整，以利後戰。韋名流連日斃殺倭寇數人，甚是自得，很想寫信告訴老爹並由老爹轉告已為人婦的桂花，雲自己頗有戰功，可惜自己不會寫字，又不好意思麻煩連長，隻得央求已經當上班長的馮智好友了。
    來到馮智處，卻見馮智正對對著桌上一隻鴨梨大小的鐵疙瘩冥思苦想。那鐵疙瘩外表毛毛糙糙，像有人拿刀在梨子上橫豎劃了幾刀一樣。
    “什麼東西？”韋名流伸手去抓。
    “別動！”馮智一把按住他的手，“這是日本人的炸彈。小心爆炸！”
    “啊？”韋名流吃了一驚，“日本人真會動腦子，弄出刀槍不入的鐵烏龜，又弄出這麼個鐵甜瓜炸彈！”一邊說一邊將手慢慢縮了回去。
    馮智道：“我問過成排長，他說這叫手雷，威力比我們的手榴彈還要強！你說日本人肯動腦子，這使我想起一個問題：為什麼日本人敢侵略中國？因為它有先進的武器！”
    韋名流不想討論這麼高深的問題，就說明來意：“你幫我寫封信吧！我有一個月沒有告訴我爹我還活著。寫完信，我請你喝糯米堆花。”糯米堆花是黃梅本地產糯米酒，酒醇而烈，深受廣西佬們歡迎。昨天回到大河鋪喝慶功酒，喝的就是這糯米堆花。
    “好吧好吧，”馮智有點不耐煩了，“不就是想讓桂花知道你立功了嗎？殺了幾個鬼子就高興得不行，後麵的仗還多著呢！打仗要動腦子，要揣摩敵人，要揣摩敵人的武器——跟你說也白說！”馮智攤開軍用信箋，“有什麼要告訴你老爹，快說吧，我還要研究手雷呢！”
    沒辦法，誰叫自己不識文斷字呢？韋名流隻好忍氣吞聲，道：“爹、娘，我在隊伍上一切都好，還當上了連長的馬弁……”
    “又說這個馬弁馬弁，上次寫信不是說了嗎？”馮智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韋名流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那還說什麼呢？你就替我說了吧，讓他們知道我殺了鬼子、自己還活著就行。”
    “我說你在湖北討了一個老婆，叫他寄錢來。怎麼樣？”馮智又笑嘻嘻道。這家夥，一會兒虎著臉，一會兒又嬉皮笑臉的，就愛拿韋名流開玩笑。
    韋名流正要回罵，卻聽見外麵傳來急促的集合哨聲。又要打仗了。兩人慌忙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原來團部命令九連火速支援苦竹口。
    這裏得介紹一下戰爭的進程。且說日寇第六師團牛島、今村兩支隊一北一南順著京川路平行向西進攻，目標直指廣濟縣治梅川。南路今村部進攻順利，很快突破胡六橋、桂家灣我176師防線，奪取牛頭山、龍頭寨，直逼廣濟鄭公塔，而北路牛島部打了兩天，損兵折將，且五輛被毀戰車堵住京川路洪嶺段，還難以打出黃梅縣境，牛島少將甚感無顏，立即命野村步兵大隊出黃梅縣城北門，經過黃竹林、餘塘等村落，占據黃梅縣北部重要道路橫山大道中點苦竹口，以此為中樞，向西經後山鋪迂回包抄大河鋪中國軍隊，向東配合宿鬆、太湖日軍威脅渡河橋、放馬場一帶中國軍隊。
    中華民國二十七年九月二日上午九時許，野村步兵大隊擊敗我守軍，占據黃梅北部交通樞紐苦竹口。苦竹口軍事位置十分重要，向西可以順橫山大道進攻黃梅臨時縣治北部大洋廟（黃梅縣城被日寇占據後，中國政府將黃梅縣政府遷往大河鋪北部大洋廟），然後翻越大洋廟後麵大山進入廣濟、蘄州地區，從背後襲擾我京川線北線軍隊，甚至進而南下進攻武漢長江門戶廣濟田鎮要塞。故苦竹口失守，於我軍危害甚大。李品仙長官命令：不惜代價，奪回苦竹口！
    占領苦竹口對日軍最現實的軍事好處是，經過苦竹口西約五華裏的後山鋪南下包抄我大河鋪守軍。野村正是這樣做的，他除了留下一個中隊據守苦竹口外，指揮主力順橫山大道向西進攻，企圖從北包抄我大河鋪守軍。上午十時許，我增援部隊新三團二營與野村大隊遭遇於後山鋪。
    二營營長急令三個連分“品”字形排開陣勢，迎戰日軍，一麵請求駐守後山鋪以西約五華裏養馬嶺之我軍前來支援。
    蓋九連有較強的隊日作戰經驗，營長便命他們在正麵抵擋日軍，七連、八連分別從左右兩翼阻擋。按照路線，日寇必須從後山鋪往南下一山坡，經過石堰、聶閘、嶽窯等村落，包抄我大河鋪軍隊。帥連長令成排長率四排阻擊日寇，並要求抵擋一陣後立即後撤至石堰村；他自己卻率另外三個排後撤五百米至石堰村外。二營長眼巴巴地看著九連主力後撤，恨不得一槍崩了帥龍吟。
    且說帥連長撤退到石堰村外後，立即命令：“所有人都上樹！日寇到樹下先扔手榴彈，然後開槍！”原來路邊都是樹幹粗壯、枝葉茂密的老樟樹。這些善於攀援的廣西佬立即明白了連長的意圖，“噌噌噌”，一會兒，地上連個人影也看不見了。
    成排長率部與日寇周旋數分鍾，日寇槍聲突然稀疏下來，成排長知道日寇要開炮了，立即命令：“撤！”趁著日軍迫擊炮兵校準方位的間隙，四排剩下的二十名士兵慌忙後撤至石堰村。
    這時，營長見九連不戰而敗，隻好命令左右兩翼七連、八連向中間靠攏，封住九連留下的缺口。一時間，後山鋪周圍槍聲大作，殺聲連天。日寇野村大隊長留下兩個步兵中隊分別對付兩翼支那軍隊，自己率領炮兵中隊直追正前方支那軍隊，他決心將前方支那軍隊藏身的村落炸成齏粉。野村明白，打通前方道路，兩翼支那軍隊就不足懼。這裏補充一下野村大隊的軍事部署。該大隊共約1100人，大隊部及運輸中隊約140人留在苦竹口，另有一個步兵中隊把守苦竹口；機槍中隊剛才部署在後山鋪西側，以防養馬嶺馳援之支那軍隊。他手頭可用的，就兩個步兵中隊，一個炮兵中隊。留下兩個步兵中隊對付兩翼支那軍隊後，他隻帶一個步兵小隊開路，率領炮兵中隊攜迫擊炮、擲彈筒直撲前方石堰村。
    七連、八連雖然拚死作戰，但日軍火力猛烈，七連、八連傷亡慘重，也不能堵住九連留下的缺口，營長眼睜睜地望著日寇炮兵大搖大擺地撲向大河鋪方向。
    “靠上去！拚刺刀！”營長大喝一聲。跟日寇拚刺刀是死，丟掉陣地回去也是死，與其被自己人槍斃，不如死在日寇刺刀下當個抗戰烈士，這樣老父老母在鄉下說話聲音也洪亮一些。七連、八連紅著眼睛，插上刺刀，準備衝出去拚命。
    就在這時，前方樹林裏傳來密集的爆炸聲“轟隆隆”“轟隆隆”，但見日寇炮兵連同迫擊炮、擲彈筒漫天飛！
    難道有神兵天降？營長跟七連、八連官兵都困惑不已。
    轉眼間，日寇野村大隊長跟他的炮兵中隊就報銷了，剩下的幾個，奪路狂奔；接著，營長就望見樟樹下麵出現一群中國士兵，追著日寇逃兵猛揍，這不是九連又是誰呢？
    營長明白了是什麼回事，暗暗驚歎帥連長的軍事才能，他立即命令大家暫時不要衝擊，因為他知道帥連長會從後麵給日寇步兵中隊一刀的。
    且說日寇兩個中隊見炮兵中隊被支那軍隊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消滅了，正在驚懼，又見剛才消失了的一隻支那軍隊從背後襲來，不由得亂了陣腳，更兼兩翼支那軍隊已經做好衝鋒的準備，兩個中隊長隻好指揮部隊往北撤回後山鋪，欲與後山鋪西側之機槍中隊會合。二營長自然不會放過追打的機會，便命令全營猛追猛打，擊斃日寇步兵二十餘名。
    日寇步兵中隊逃回後山鋪後，與機槍中隊彙合兵重新部署兵力，同時請求苦竹口駐軍增援。我二營以及從後山鋪西側養馬嶺馳援之軍隊從北、西、南三方對後山鋪形成半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