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如此貌美，說是賽過天仙也不為過，可見心地一定也是好的。小生愚鈍，有一事從昨夜一直想到現在，都沒弄個明白，實在是困擾之至，不知姐姐可願意給小生解惑？”
    豔君聞言，終於勾唇一笑，笑意裏帶著淡淡的譏諷與輕蔑。
    “公子過獎。不過，主上曾說，像公子這般機敏之人，實是他生平罕見，因此特地囑咐我們說話要小心。豔君心思愚鈍，不敢多言，公子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等再見了主上，親自問他便是。”
    說完，輕掃我一眼，轉身喚道：“英英，玉柳。”
    門外昨夜所見的兩個丫頭輕應了一聲，垂著頭走進門。
    “伺候公子洗漱。”豔君說完，也不看我，徑自離開，留我在那裏被她剛才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等我回過神來，看兩個小丫頭站在那裏愣愣看著我，臉蛋上都泛著紅暈。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慘狀，暗歎一口氣，抬頭向她們微微一笑：“嗨，早上好，那就麻煩你們了。能先幫我弄套衣服來麼？”
    ……………………
    兩個小丫頭到底是服務行業出身，伺候人的本事著實不錯，比起皇宮裏的宮女來也毫不遜色。我舒舒服服地任他們將自己收拾好，吃了東西，同那個頭上攢著絹花的叫英英的丫頭閑扯了一下午，轉眼又到太陽下山的時候。
    夜幕降臨，西涼第一大妓院裏各處都掌了燈，整個樓裏燈火通明，照得色彩絢麗的彩繪輕紗更加迷人眼目。樓裏的姑娘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隻等著外麵的風流客嗜色鬼送財進門。
    我坐在窗邊的小幾旁，慢慢品著茶。窗外吹來微涼的風，夾雜著淡淡的脂粉香氣和不甚分明的熙攘人聲。偶爾傳來男男女女興奮難抑的笑聲，給這迷蒙的夜色更添了幾分曖昧香豔。
    我輕輕勾起嘴角：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啊。
    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兩個小丫頭。兩人今天穿著和昨夜所見一個款式的綠衣裙，連發式也梳得和昨天一樣。
    “我可以出去逛逛麼？”我突然開口說道。
    兩個丫頭果然似乎受了驚嚇似的，那個較為機靈的英英立刻道：“公，公子，外麵人多口雜，亂得很，況且公子您又長成這，這樣……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我立刻豎起眉毛：什麼叫長成這樣，我的樣子很嚇人麼？
    “我不管，我來到這裏就是來看美人的，把我拘在這裏也就罷了，為什麼連美人我都看不得了。”我故意生氣地嚷道，看那個英英一副惶急的樣子，轉了轉眼珠，“要我不出門也可以，隻要去把你家小姐叫來陪我。”
    英英還要遑遑地勸我，我是存心鬧事，哪裏聽她的，到後來她估計實在勸不得我，隻好跑出去搬救兵。
    英英剛跑出去，門口兩個彪形大漢似是怕我逃跑一般立刻將門緊閉，我譏諷一笑，卻立刻轉過身，看著玉柳。
    和第一次見她時所得的印象一樣，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五官清秀，不著脂粉，更顯得淳樸青澀，眉目間更是透著一股柔順的怯懦。比起從前在宮裏見過的小宮女，她實在是太普通了。可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卻一直在我的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此刻小丫頭正垂眸立在一旁，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我不禁笑了。
    “嗯哼！”
    小丫頭抬頭看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張嘴卻無聲地說道：“我知道你懂唇語。有什麼想問的麼？你已經看了我一整天了。”
    玉柳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眼光裏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慌失措。
    我滿意地笑了起來：她果然聽懂了我說的話。
    這個小丫頭自我進到尋芳樓裏開始，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偷偷打量我。
    和年紀雖小卻已然沾染了不少青樓習氣的英英不同，她看我的眼神裏沒有小女生對某個帥男生的愛慕，卻是一種含著淡淡憂傷的探究與孺慕，仿佛我就是她的某位親人一般。
    整個下午，我都試圖跟她們兩個聊天，結果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英英在回答我的話，而這個玉柳，最多隻是垂目點頭，間或若有若無地嗯一聲。
    這樣一來，我反而覺得，比起外表看起來更加機靈且妖嬈一點的英英，玉柳的性情更加內斂而且頗有心機。
    不過，這或許是我的一種錯覺。許多麵部表情單調或呆板的人，因為很難被人猜測到心思，往往會被認為是心機深沉。
    我麵上看似與英英聊得滔滔不絕頗有興致，實則暗暗透過房間中的銅鏡，茶杯等光滑麵上的映像偷偷觀察著兩人的反應。
    這個不怎麼說話的玉柳，和她那個美人主子一樣，在我張嘴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看著我的嘴唇。
    我之所以能發現豔君的這個小習慣，是因為她的確美麗，吸引了我的視線，而且我當時又對她心懷疑慮，自然觀察得就格外認真。否則一般人還真是難以發覺。
    而能發覺玉柳的這個小習慣，則是因為旁邊有個英英做著對比。
    起先隻是一種猜測，現在我故意將英英支出去，就是要看這個小姑娘到底是意欲何為。
    玉柳見我開口戳穿了她，先是滿臉驚訝，然後一雙眼睛驚慌地往門外窗外張望。
    我懂她意思：她是忌憚隔牆有耳。
    想了想，我又不出聲地說道：“晚上我會想辦法讓你留下來。”
    玉柳的臉一下子紅了。
    我見她白皙的小臉上浮著一層緋紅，青澀的樣貌平添了幾分嫵媚，不由起了調戲之心，正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我眉一挑：步履輕且急，看來是個生氣的女子，來的是豔君麼？
    正想著，門碰的一聲被打開，果然是豔君俏臉含嗔站在那裏。
    我陡然收起玩世不恭的樣子，下意識地挺胸收腹作翩翩佳公子狀。
    或許男生在漂亮的女生麵前總是喜歡做做樣子的。
    我在晉皇宮裏所見到的女人，都是些妃嬪宮女，是我“碰不得”的人，而在外麵的世界裏，豔君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性了。
    不得不承認，我對她還是很有好感的。
    “王公子，奴家聽英英說公子獨守空房，備感寂寞，可有此事？”
    我看著豔君那張隱含怒氣的俏臉，誠實地點點頭，“小生有大半天沒有見到姑娘了，確實是有些兒寂寞。而且長夜漫漫，無人相伴，小生實在是無心睡眠。”
    美人白生生的小臉有變綠的趨勢。
    我以手掩唇咳嗽了一下：“小生知道姑娘忙著招待上門的貴客，無暇理會小生這等無關緊要的人物。小生隻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排遣一下心中的寂寞。”
    “王公子說笑了，如果公子這等人物都可算是‘無關緊要’的話，那豔君這等風塵中人又當如何自處？”說完，豔君一頓，拿隱含怒氣的美目看了我一眼，才接著道，“奴家主人臨走時吩咐，這裏魚龍混雜，公子尚且年幼，萬不可隨意外出，一旦不小心沾上了什麼不好的習氣，實在是不好向公子的家人交代。公子還是呆在屋子裏比較好。如果公子覺得無人相陪，奴家就留個小丫頭給你好了。”
    說罷，用手一指，“玉柳，你今夜裏就留下來陪公子說說話。”
    我立刻跳起來，“我不要，我要英英陪我。”
    豔君身後的英英臉立刻紅了，眼睛亮晶晶的，頗為羞澀地看了我一下。
    我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妾有意郎亦有心。
    豔君冷哼一聲，輕蔑地看我一眼，轉過身：“英英，夜不早了，你隨我來。”
    我在後麵連聲“哎哎”相喚，豔君理都不理，徑直帶著英英離開。英英一步三回頭，表情頗為依依不舍。
    我唉聲歎氣遺憾非常地送二人出門，轉過身來，得意地向玉柳一眨眼。
    玉柳的臉還是紅撲撲的，真可愛。我於是笑得更加燦爛。
    “本來是要豔君陪我的，實在不行英英那小丫頭也湊合，結果豔君把你留了下來，真是倒黴。算了，本公子寬宏大量，不計較你的蒲柳之色，快把衣服脫了，上床來給我捶捶肩膀。”
    我一邊高聲吆喝，一邊雙手合十給玉柳賠禮，同時用眼睛暗示她上床來。
    小丫頭很機靈，雖然臉蛋還是紅紅的，行動上倒是很配合。
    “嗚嗚，公子，不要啊……你就饒了柳兒吧……”卻也慢慢朝床上走來。
    兩個人演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我這才放下帳子，不出聲地向玉柳解釋道：“帳子總算可以隔點音，你小聲點說，估計外麵聽不到的。”之所以選床，因為床離窗子和門最遠，又有著很厚的簾子，可以隔絕一部分聲音。
    玉柳點點頭。
    “你，到底是誰？”
    玉柳聞言咬了自己的嘴唇。
    “好吧，如果不方便說，那，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玉柳點點頭，眼睛裏開始有水溢出。她在床上努力想要向我行禮，嘴裏似是有些哽咽地小聲念道：“……太子殿下……”
    我微微吃了一驚：難道這孩子是晉人？
    “怎麼回事？”我伸手攙住她，“時間緊急，你趕緊說。”
    玉柳抬起頭來，眼裏含著淚水，小聲說道：“我本來不知道您就是太子殿下，不過昨天，您誤打誤撞進了我的房間……”說著，她眼中露出一分羞澀。
    呃，不會這麼巧吧。我昨天隻是想找個香料味道沒那麼重的房間，難道這就是緣分？
    “……殿下，您知道玉春麼？”她問我，麵帶期待。
    玉春？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但是估計是看到我臉上的迷惑不解，小姑娘的眼裏微微露出失望之色。
    我立刻良心不安，努力動起腦子來。
    玉春……小春，又是晉人，而且在這丫頭眼裏又是需要我知道的，那麼，難道，是那個假扮我的質子？
    我頓時豁然開朗，回過神來仔細觀察麵前的小姑娘，同時回憶在有限的幾次夜探質子府時所見的那個少年的樣子，兩個一比較，果然……什麼也沒看出來。
    兩個人一點兒也不像嘛。
    貌似那個假質子長得頗為“妖豔嬌媚”，雖然我實在不想用種詞來形容假扮我的人，但是能勾引到，好吧，說不定是吸引，周奇照這樣的色胚，那個小春長得確實如女子般嬌嫩美豔；而這個玉柳，長得隻能說是清秀而已。
    虧我當初聽到小春被周彌照要挾的時候，還以為對方抓的是他的姐妹之類的。
    “你是玉春的什麼人？”我問。
    玉柳見我想到了玉春是誰，眼裏閃過一絲驚喜，聲音略有些激動：“玉春是我的師兄。我們以前都是在百祥班學戲的戲子。”
    百祥班？我微微眯起眼睛。我在晉宮裏也時常聽說的一個很有名的戲班，雖然來自民間，裏麵卻有不少名角，戲唱得好，而且新戲出得又多，在晉朝的王公貴族間很有名氣。
    父皇找了一個戲子來假扮我？
    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感受，我隻得抽了抽嘴角。
    好吧，當時情況確實是緊急。而從後來玉春這個戲子的表現來看，效果還是差強人意的，雖然沒能瞞過周彌照那個家夥。
    但是，還是有許多地方不太對勁。
    我盯著麵前的玉柳，目光裏帶了種審視質問的意思。
    “是他們拿你要挾你師兄對不對？而你，”我微微皺眉，“想救你師兄出來，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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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