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今夜我所聽到的光怪陸離的故事，那隻能用駭人聽聞。當弗蘭克向我娓娓道來的時候，我的嘴幾乎沒有合上過，完全被這些真實存在的卻又不可想象的故事所震驚。我沒有想到在我們如此驕傲的世界裏，竟然生存著另一種和我們截然不同的人，他們中的某些人甚至已慢慢滲透到我們的政府和領導層中，發揮出他們獨有的人格魅力。
    他們的人數雖然比不上人類，可是他們卻更智慧，更有魅惑力。這的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至少現在坐在我麵前的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他的完美和獨一無二絕不是一個普通人類可以比擬的，至於我，我能察覺到自己坐在他身邊時，那種自慚形穢的滋味，真是讓人難受又無處宣泄。
    他雙手擱在椅背上，說話的語氣溫柔又美麗，全然不會讓你感覺到你正在傾聽一段恐怖的曆史。整段過程中，我隻能用驚歎的語氣詞來表達我內心的激動和興奮，甚至有一絲絲懼怕。在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裏，原來是漫無天日的黑暗，原來是永不超生的永恒。
    我是嫉妒的，但也有那麼一點點鄙夷。如果為了永生放棄了生命和人間的美好，我認為這是對上帝的褻瀆，是對靈魂的一種背叛。
    然而卻真的有那麼多的人，為了這永生在前赴後繼地獻出自己的靈魂和生命，他們寧願舍棄真實和溫暖，投身到那永無邊際的黑夜和一遍又一遍重複的人生中。
    “權利和欲望真的那麼重要嗎？”我不解地問。
    弗蘭克微笑著，“我不知道，因為我並不看重權利，也並沒有任何欲望。”
    “那些報紙上刊登的凶案，真的和朗塞爾家族有關嗎？”
    “這個……我可以肯定。”他點了點頭，“他們的手段陰險狡詐，絕對不會顧及人類的生命和安全。最重要的是，他們絕對的嗜血。”
    我不禁顫抖了一下，“那你呢？你不饑渴嗎？”
    他湊近我，聞了聞我的氣味，“很甜美，我好象真有點渴了。”
    我輕輕推開他，“別開玩笑。”
    他坐正身體，又說道，“所以，夜裏最好不要晚歸，興許你就碰上一個朗塞爾家族的人。我可不想周而複始地來救你。”
    他的話把我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奮力地解釋，“這不是我的錯。”
    “當然。”他點點頭，“誰讓你聞起來這麼甜美呢？”
    我紅著臉轉過頭，穩了穩心神，才轉過來繼續說道，“本利和朗塞爾的大戰，你也經曆了？”
    他搖了搖頭，“我還沒出生呢，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遙遠地幾乎都已經被人遺忘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當時的你們是怎麼戰勝他們的？”
    他笑笑，說道，“略有耳聞。”
    我立刻雙眼冒光，整個人興奮起來。
    他忍不住皺眉，咕噥道，“我好象把不該說的也要說出來了。”
    我將溫暖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眼神中鼓勵著他將那段曆史的細節告訴我。他搖了搖頭，也許是對我的無可奈何，也或者是對自己的無可奈何。
    “那時我們戰勝了朗塞爾，是因為我們擁有一個最強大的靠山。他，或者是她，是我們族類中最具神奇色彩的人物，他變幻無窮，身體的血液裏擁有著強大的難以估料的力量。他可以說不屬於我們的族類，但他也不是人類。”
    我奇怪地望著他，激動地等待著他告訴我，這個強大的靠山是什麼？
    他故意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是的，別有深意，但我卻無法猜度他的深意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我有種感覺，這個強大的靠山似乎和我有著什麼聯係。
    他繼續說道，“我們的族類都稱呼他為‘吸血聖靈’，隻要吸食了他的血液，就能具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就可以輕易地製服你的敵人。而人類吸食他的血液，就會轉變成我們的同類，會變得瘋狂和殘暴。幸好那個時候，我們擁有了吸血聖靈的支持，所以才能在那場慘絕人寰的戰爭中存活下來。”
    我不禁問道，“那你們還擔心什麼？有吸血聖靈和你們在一起。”
    他怔怔地望著我，眼睛裏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情感，讓我的心有些刺痛，也有些沉醉。
    “吸血聖靈已經不在了。”
    我恍然大悟，“你們是在擔心他被朗塞爾家族挾持了？”
    他又搖頭，說道，“他並沒有被朗塞爾家族挾持，他隻是把他的力量和精血都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雖然他擁有可以讓人強壯的血液，可是他自身卻是毫無抵抗能力的。十八年前，我們中了朗塞爾家族的圈套，吸血聖靈被朗塞爾家族圍困。他不得已之下，咬傷了一個孩童，把他全部的力量都轉移了。然後他挖出了自己的心髒，將他的精血抽取出來，隱藏在一個秘密的所在。隻要將精血刺入那孩童的心髒，吸血聖靈就會複活。”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孩子是誰？”
    他目光呆滯地楞著，然後閃爍其詞地說道，“還沒找到他。”
    我有些懷疑地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看出點謊言的味道來，可是他的目光卻很清澈，仿佛剛才的閃爍其詞是我的一時眼花。
    然後他又說道，“不過，我們找到了那瓶精血。”
    我笑道，“這可算是個好消息，你們把它藏起來了嗎？”
    他露出魅惑的笑容，“是的，我們找了很久，終於在一個人的身上發現了它。”
    弗蘭克伸出他修長的手指，扯住了我脖子上的項鏈，把它從我的領口中拉了出來，“我們叫它‘暗夜之心’。”
    我瑟縮了一下，緊盯著他掌心中的那顆藍水晶，愛麗亞送我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居然隱藏著如此巨大的隱晦的秘密，牽扯著人類世界和異世界的生死存亡。
    可是這些並不是我心中所關切的，“你就是為了這個才來保護我的？”
    他眼神瞟向了別處，“隨你怎麼想。”
    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那也不賴，至少它把你帶進了我的世界裏。”
    弗蘭克不由失笑，“我們談的可是有關異世界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可能會把那些異類吸引到你的身邊，給你帶來無窮的災難，甚至死亡的威脅。可你，卻覺得它不賴。”
    “恩哼。”我緊握著藍水晶，“當一件事帶來兩種不同的結果，一個是好結果，一個是壞結果，我的眼裏就隻會看見好結果一種，甚至會讓它把那個壞結果抵消掉。時間久了，你自然會覺得這個好結果還不賴。”
    “因為朗塞爾家族還不知道暗夜之心的所在，如果他們知道了一點點消息，就會把你的生活全部都毀了。”
    “當然，你會來救我。”
    弗蘭克苦笑著，“我卻無法保證讓安娜也能安然無憂，我隻能保護你一個人，如果再兼顧她，那隻會讓我們都陷入困境中。”
    他的話提醒了我，安娜的存在，我不能把安娜一起牽扯進來，“我該怎麼做？”
    “管好你的暗夜之心，不要再給我惹是生非就好。”
    “是，是，我總是惹麻煩的那個。”
    他居然笑著點了點頭，“就像保護你生命那樣保護它，明白嗎？”
    我低著頭望著閃著幽光的藍水晶，喃喃地說道，“這是愛麗亞送我的最後一份禮物，我當然會像生命一樣的珍視它。最重要的是，它把你帶到了我的世界裏。”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可是它也把危險和罪惡一起帶來了。”
    我伸出手捧住他的臉，冰冷像一股電流穿過我的全身，“我願意同危險為伍，我也願意讓罪惡把我包圍，至少我在我有限的生命裏找到了我存在的意義。”
    “什麼意義？”
    “愛你。”
    弗蘭克呆楞地望著我，目光溫柔似水，仿佛要把我淹沒。然後又化成一團火，把我圍困燃燒直至融化。我伸出手拉著他，擺出我覺得最誘惑的姿勢，說道，“為什麼我們不躺下來說？”
    他閉上了眼，喉嚨間發出一聲歎息。
    我不想去猜那是什麼意思，我權當這是他的一種回應，一種默認。我往床上躺去，順勢拉著他一起躺了下來。我知道他的力量，如果不是他願意，我根本拉不動他。
    我咯咯的笑起來，他一定已經聽到了我心裏的聲音，所以又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我躺在他的身側，望著他漂亮的臉龐，就像罌粟花般的美麗。那是一種毒藥，開遍了我的心中，荼毒了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思想，我的身體，包括我的靈魂。
    我忍不住問道，“你們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完美和漂亮？”
    他轉過頭來，迷人的眸子仿佛要望進我的靈魂深處，“我並不認為這張表皮有多麼迷人。”
    我冷哼了一聲，他笑道，“比起永恒的生命，蒼白的臉和冰冷的肌膚，我更喜歡。。。。。。”
    他停頓了一下，伸出手撫摸我的臉，“我更喜歡紅撲撲的臉蛋，溫暖的肌膚，還有。。。。。。心跳聲。”
    弗蘭克的手從我的臉，一直撫摸到我的手臂，最後停留在我的胸口，那裏，是我心髒跳動的地方。他冰冷的手，像是撩起了一團燃燒的火焰，讓我的全身開始滾燙起來。我的心跳，我那該死的心跳，居然在他的掌心下猛烈地跳動，一下一下就像是拚了命地要從我的胸腔裏跳出來。
    他爽朗地笑起來，揶揄道，“以人類正常的心跳標準，你的心率過快了，需要大夫嗎？”
    我伸出兩隻手，蓋住羞紅的臉，“哦，我的天。”
    弗蘭克不停地在笑，我憤怒地放下手，惡狠狠地說道，“笑夠了沒有？”
    “當然。”他的臉因為強忍著笑容，有著些微的抽搐。過了很久，他才漸漸平息下來，仰躺著望住了天花板。
    我側過身，右手撐住腦袋，問道，“我有些很好奇的問題。”
    他沒有動，隻是說，“問吧，今天把你所有的疑問都解決了，以後我可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可能把你帶進危險的問題來。”
    得到他的允許，我立刻來了精神，“你平時都不吃東西，隻喝血嗎？”
    他側過頭，“是。”
    “人血？”
    “人血。”
    “你殺人？”
    他又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們家族裏有人在醫院工作。”
    我鬆了一口氣，“那為什麼朗塞爾家族卻要不停地殺戮，來滿足食欲？”
    “冰凍的血液根本無法滿足我們，那隻能解一時的饑渴。”他緊握住我的左手臂，放在他的唇邊，“隻有在血管裏流動的，溫暖的液體才能讓我們得到最完美的享受，就像是在喝一杯香醇的紅酒，令人沉醉。”
    “你能忍受？”我不置信地問。
    “剛開始是很難，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
    我嘀咕著，“看來我的確是一盤普通的，一點都不可口的點心。”
    他低笑出聲，“不，你不知道你有多麼香甜，遠遠地就能聞到你身上那令人振奮的味道，遠遠地就可以讓我醉掉。”
    我睜大眼睛，“那是不是意味著，將來的某一天，也許是你饑渴難耐的時候，你會不顧一切地撲過來吃掉我？”
    他笑得更大聲了，不過他控製的音調極好，絕對不會讓樓下的安娜聽到。他俯身在我上方，滿含笑意的眼眸注視著我，然後他低下頭埋在我頸窩，冰涼的氣息在我的肌膚上卷起一陣又一陣騷動。
    “比起口欲的享受，我似乎更喜歡香甜的嗅覺，那才是令我興奮的源泉。”
    他抽身離開了我的領空，我終於可以大口地呼氣，我真恐懼他再這樣侵占我的空氣，我就會因為窒息而死亡。他抓著我的手，和我十指緊扣。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溫度，不覺得特別的冷，反而讓我有些躁熱。
    我用力呼吸了好幾口，才讓紊亂的心跳和臉上的羞紅退去。我看著他，他也同樣望著我，眼睛裏仿佛要擦出火花來。
    為了不讓這曖昧的氣氛繼續蔓延下去，為了不讓自己又一次被他奪去呼吸，我竭力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來，“你見過吸血聖靈？”
    他神色一怔，“當然，要不是他，或許我已經死了，或者。。。。。。成了朗塞爾家族的一員。”
    我不禁發顫，我不敢想象弗蘭克會成為殺人的惡魔，連在腦子裏想象他吸食人類鮮血的模樣，都會叫我生出一股寒意和恐懼。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的？”
    他的表情現出一絲痛苦，仿佛沉浸在那些已經淡忘卻突然又清晰殘忍的記憶裏，他的回憶讓他的臉變得扭曲和猙獰。有多痛苦？我問自己，從他的臉上我知道那是些不好的過去，是一些可以將人折磨至死的痛楚。
    我伸出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安慰道，“忘記它，我可以忍受它成為一個秘密，卻不能忍受它繼續這麼折磨摧殘你。”
    他轉過頭，看著我，眼光中流露出一絲欣慰，他伸出手抱緊了我，力量大到我能聽見骨骼格啦啦的聲音。
    我囁嚅道，“雖然它會在我心裏，成為一根刺。”
    他失笑，“真不簡單。”
    我撲倒在他的懷裏，“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呢。”
    他笑道，“我已經回答你許多了，好好睡吧，我不想讓那些罪惡來騷擾你。”
    “別走好嗎？留在這裏陪我。”我仰起頭，請求著，“我怕明天醒來，又會以為這是一場夢。”
    他點了點頭，“我不走，我在這裏陪你。”
    “真的？”
    “真的，我擔心我走了，你又要找那些奇奇怪怪的死法，來考驗我的耐心。我沒有心，實在無法經得起你這番折騰。”
    我嗬嗬地笑起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來。我調整了一下睡姿，在他的懷裏找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沉沉地進入了我的夢鄉。
    隻聽到他遙遠的聲音傳來，穿透了我的夢境，“艾米麗，保護好你的心。。。。。。。”
    我無意識地恩了幾聲，一下子墜入了黑暗裏，不過，這一夜，沒有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