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續 第四十七章 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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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漫長而短暫的四百年,如今想來,卻依稀隻有那麼幾個人,那麼幾件事能夠放在心頭,餘下的,早在時間的洪流中被刷洗的一幹而淨,不見半點斑駁。
這四百年來,我一直看著幸福像細沙一樣從我手中溜走,無論怎麼握緊手,它還是會流掉,一點點,一點點的流掉,除了放手,讓它徹底消失外,我什麼也做不到,所以隻能一個人,一個人孤單的,無力的行走在世間,像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蕩,終有一天會栽在某個地方,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死去。留在世人眼中的,也就那麼一道轉瞬即逝的影子而已。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幸福不再憧憬,不再向往的呢?嗬,對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你在這裏做什麼?”那是年幼的,剛剛被那個人拋棄的我,一個人爬上山峰,想偷偷的大哭一場,卻不意撞見一個奇怪的女子。
“我在等死。”她如是說,聲音充裏滿了悲愴哀涼,如一根針,狠狠刺向心中,痛的不見半滴血跡,但她的臉上卻帶著某種奇異的笑容,似解脫般的輕鬆,又似報複後的森冷。
“你要死了?”那時的我對死字沒有多大的概念,隻知道是消失了,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我很自然的坐到她身邊,想找她說說話,好讓自己不要那麼的悲傷。
如果我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會毀了我的一生,我是絕對不會留下來的。可是,這就是命運,不管你願不願意,它都會按既定的軌道走下去,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我們。
“是啊,我就要死了!”她還是在笑,笑的好誇張,嘴巴張的大大的,尖利的笑聲跑了出來,眼珠像要瞪出來一樣,充滿了怨懟,使她原本美麗清秀的臉變得扭曲,顯得醜陋。
我有些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考慮要不要走人,但她馬上停止了那恐怖的笑,轉為低低的哀吼,悲傷的,痛苦的,還有不甘心的......
眼淚就這麼毫無防備的落了下來,我不知道是在為自己哭,還是為她,我隻能將頭埋在胸前,讓淚水打濕衣襟,濕氣蔓延到心口,冰冰的,涼涼的......
太陽慢慢的爬下山坡,留了些許的光芒染紅了天際的雲彩,化作一道道霞光,鋪滿大地,如灑了一層細碎的金粉,亮澄澄的,活力四溢。但不久,這些光華就退去了,速度快的驚人,就像剛才的美景隻是水中月,鏡中花,曇花一現,虛幻一場。
夜幕降臨,當第一顆星子出現在天際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
“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就要死了。”
我怔怔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沉默了一會,還是說了下去:“明天就是我一百歲的生日了。”
“一百歲?”我奇怪的看著她,“你才一百歲,怎麼會死呢?”
“是啊,”她淒厲的笑著,“我才一百歲,我怎麼會死呢!哈哈哈......”笑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又像野獸一樣嗚咽著,漸漸消聲。
霧氣越來越濃重,滲到衣衫裏,連衣服都變得沉重起來,掛在身上,濕濕的,很不舒服。我已經失去了耐心,站起身想要回去,裙角卻被拉住了。
她拉著我的裙角,就像溺水的人抓著浮木般,死死不肯放手。
“陪我,就一晚,好不好?”她沙啞著嗓子詢問,隱隱帶著鼻音。
我心軟了,就坐了下來,繼續在這露水飽和的草叢中呆坐,坐著坐著,竟睡著了。
“喂,醒醒,醒醒,快醒醒.....”
唔,誰啊?好煩呐,我迷迷糊糊的張開眼,被突如其來的光芒刺了一下,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咦?太陽出來了!
金色的暖陽緩緩的爬上山頭,那燦爛的光芒毫無保留的湧向大地,驅趕黑暗。若是平時,我一定會很高興見到日出,但此刻,心卻平靜的不可思議。
那個我陪了一夜的女子神色哀涼的看著我,嘴裏呢喃這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好像是什麼咒語,最後她詭秘一笑:“原來,是這樣啊!”
我呆呆的望著她,心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很想逃走,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了,恐懼在心裏蔓延,束縛了我的手腳。
“那麼,現在,我就做我人生的最後一個預言吧!”她扯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緩緩的用冰冷的語氣吐出令我憎恨一生的話:
“愛上你的人,注定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我呆立在那裏,看著她緩緩的倒下,在太陽完全躍上山峰的瞬間,變回原形,就像一個破布娃娃,僵直的躺在濕潤的草叢中,至死,她都未曾閉上眼......
她是狐族前年來最偉大的女巫,她的預言和詛咒無一失誤,但人如果不犧牲些什麼的話,就什麼也得不到,為了得到任何東西,都必須要付出同等的代價,她既能窺視天地間的奧秘,改變既定的命運,就應付出相應的代價,她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壽命,她既然為別人續命,就要用自己的命相抵,唯一可悲的是,這並非出自她的意願,隻因為她是狐族巫女,所以要為狐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我知道,她並不甘心,可是......
這,就是命運,就像我一樣......